第一百一十一章：功成
這是一條不能回頭的路。
無論聽到什麽，見到什麽，唯一能做的，那就是一直向前走。
沈煙收斂好了自己的所有情緒，繼續頂著無形的壓力向上攀登著。
她已經將靈力運轉到了極致，但是身體卻也還是因為越來越強大的壓力而漸漸的變得十分疲勞起來。
一雙腿早已經麻木，隻是重複著機械式的向上的動作。
走過了三千多階的台階之後，她已經近乎是整個人貼在了地麵上爬行了。此時此刻，就連稍稍動一下手指都變得極為困難。
她喘氣的動作也越來越大，越來越急促。氣管與肺部就像是被刀割一樣火辣辣的痛著，但是卻並沒有因此而停下來。
在艱難的爬上又一個台階之後，沈煙隻覺得雙腿雙腳一軟，整個人竟然向下跌出去了幾步。
而變故也就在這時候發生了。身後的台階忽然碎開，她要不是反應極快的抓住了還沒有登上故而沒有碎去的那處台階，此刻恐怕整個人都掉了下去。
但，已經是精疲力竭的沈煙就算是抓住了台階卻也堅持不了多久，進而因為手上無力而不得不鬆開了。
她心中帶著一絲絕望，也就在這時，一隻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將她整個人都帶起來，放回到了台階之上。
“少城主？”
沈煙抬頭，見到的正是應該在風雲城中的今岫。
他看著她站穩之後，才擰著眉說道：“沈姑娘，既然選擇了這一條路，就要記得時時刻刻保持警惕。”
沈煙的麵上微微有些澀然，抿著唇頓了片刻才又問道：“少城主，你怎麽會到這裏來了？”
今岫聞言，看著她許久後說道：“有人告訴我，你或許需要幫助。原本還有些將信將疑……不過，剛剛見到的那一幕倒是讓我明白，沈姑娘這裏確實需要幫助。”
他這麽一說，沈煙不免覺得臉上越來越燙。
分明先前滄月已經提醒過她，這條路上無論遇見什麽聽到什麽都不能回頭。而她就真的以為自己隻要沒有回頭就不會有什麽問題，卻完全沒有想到所謂不能回頭也並非隻是講不能回頭，而是不能行回頭路。
“豐雲城中，如今是不是局勢不太好？”沈煙很快就看出來，今岫的眉宇間始終籠罩著一層憂色。能讓他如此的，便也隻有豐雲城中情況不好這一個猜測了。
今岫並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而是道：“沈姑娘繼續向前走吧。”
這條路上，你會失去很多.……
沈煙忽然就想起了這句話來。
在她眼前，今岫的身影開始慢慢的變淡，一如先前滄月在的時候，慢慢的，淡到完全消失。
她心中忽然生出了幾分悲傷。
而這個時候，卻也已經容不得她多想別的什麽，隻能默默的轉身，繼續向著這條台階的盡頭行去。
剛剛那一下雖然讓沈煙感覺到身體的疲勞消散了幾分，但是那一股無形的壓力卻並沒有因此而減輕，反而依然是隨著她一步一步的向上走，越變越明顯而強大。
很快，她便隻能再一次被這股力道壓迫的整個人都匍匐在了地上，一步一步艱難的向上趴著。
汗水如雨，呼氣的動作更是一下一下越發急促，近乎到了上一口還沒完下一口又要出來的地步。心口如刀割一般的感覺越發明顯，她隱隱的，都仿佛嗅到了血腥的味道。
四千九百八十七步走完，沈煙整個人都在顫抖著，嘴角漫出了血花。
她呼氣的聲音仿佛是破了的風箱一般帶著一種沙啞，又像是命懸一線的重症病人般氣若遊絲。
這一次哪怕是全身都脫力了，沈煙也不敢有半點的疏忽。上一次有今岫及時出現相助，這一次卻不見得還能那麽幸運的得到幫助。
五千階、五千一百階、五千七百階……
八千階。
沈煙艱難的爬上了第八千零一階的台階，整個人已經處於極度麻木的狀態，大腦裏麵一片空白，隻餘下了因為經曆了劇烈的運動之後嗡嗡嗡的聲音盤旋著。她的臉色更是蒼白的沒有半點兒血色，整個人如同剛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被汗水浸濕了全身，躺在地上的時候還能在石板上留下來一道人形的痕跡。
她並沒有留多久，再一次艱難的挪動著爬向了另一道階梯。
沈煙幾乎是整個人都貼在了地上挪動著，因為巨大的壓力，口中也在不斷的嘔出血跡。
不知道過了多長的時間，她也不記得自己到底爬過了多少階的台階。隻是在某一刻，忽然感覺到了那股壓迫著她前進的壓力驀然消失了。
幹涸的靈力在一瞬間恢複過來，疲勞乏力，以及心口處的痛苦在那一刻猛然消失無蹤。
沈煙還沒有來得及高興，繼而就感覺到了一道凜然的劍意向著她襲擊而來。
台階消失了，星海也跟著一起消失了。
麵前能見到的，隻是一片曠野，而這曠野之中，卻是密密麻麻的站滿了妖兵。
為首的，乃是一個渾身都被包裹在黑色袍子裏麵的青年男子，他這一次沒有將麵容都遮住，而是露出了帶著幾分異域之色的臉，膚色蒼白的像是死去已久的屍體一般，看向沈煙的目光也冷的可怕。
“殺了此人，我妖族大業便再無阻攔。”
青年男子開口，說話的聲音倒是沒有他的目光那般陰冷，卻也是沒有帶半點起伏，因此而顯得冷漠了幾分。
妖兵們聽從命令而動，殺伐之聲震天。沈煙的手中幻化出了一柄長劍，涅槃之火也浮動在她的身周四麵。
但是她還沒有什麽動作，無數的劍光從天際落下，道道劍光皆是毫不留情的直擊那些妖兵。
沈煙為著這突如其來的意外而愣怔了一下，而後看著化光而來的白衣男子呐呐的開口道：“師祖.……”
“您也來了？”
白止看著漫天飛舞的劍光，與黑袍男子遙遙相望著。聞言，微微低了低頭側目看了過來：“嗯。”
沈煙的雙眼微微睜大了幾分，嘴唇翕動著半晌，卻是沒有再說出什麽話來。
白止單手負在身後，再一次看向了另一邊的黑袍男子，開口道：“沈煙，人族的未來原本不該放在你一人身上。不過，既然選擇了這樣的一條路，那就好好的走下去吧。而這些……”他的目光在那些妖兵的身上一一掃視而過，眯了眯眼道：“我會替你攔下來的。”
“是，師祖。”沈煙帶著堅定的點了點頭，她發現在自己應下了這句話後，曠野消失了，再一次變成了那片星海。
白止他們卻沒有消失，而是依然存在著。
黑袍男子飛身而來，親自動手與白止纏鬥起來。但就算是這樣，那些飛舞的劍光卻也依然還牢牢地將所有的妖兵攔在了沈煙的麵前。
她轉過身去，再一次踏上了那條長長的台階之上。
身後的兵戈之聲在慢慢的減弱，沈煙想要看一看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又在微微有了幾分動作的時候頓住了。
這條路上，絕對不能回頭.……
“去吧，這裏我會解決的。”
白止的聲音遠遠的傳來，帶著幾分飄忽不定。
沒有了那無形的壓力之後，沈煙的步伐變得輕快了不少。
轉眼之間，又是幾千階的台階被踩在了腳下。
白止與那些妖兵交戰的聲音已經完全聽不見了，她想，要麽是他們相隔的已經很遠了，要麽就是白止他們也同先前的滄月、其後的今岫那般，已經消失了。
身後的情況不明，前麵的道路亦是看不清楚。
若是尋常，走在這條路上的人定然會忍不住開始絕望起來，轉而不再想要繼續前進。而沈煙卻是越向前走，心中的意念越發的堅定起來。
她的眼中看到的，不再是一成不變的星海。而是不斷的浮現著世間百態，那些場景之中，有春暖花開，夏來清荷，有秋之葉落，有冬季白雪；有市井打鬧的頑童，有叫賣的攤販……
那些一幕幕在自己麵前閃現而過的，有的陌生，有的熟悉.……但是沈煙卻開始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了先前見到父母兄長之時的喜悅與激動，心中慢慢的如同塵封的古井，再也掀不起半點波瀾。
“煙煙——”
沈墨溫潤而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來。
沈煙心中一跳，腳下的腳步便隨著而停了下來。
“煙煙，母親很擔心你。”沈墨這麽說著，頓了一下後再一次說道：“我與父親也是。”
沈煙袖下的雙手下意識的握緊，卻是抿緊了雙唇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來。
身後，沈墨的話還在繼續響起：“你那時候哭的那般傷心，卻怎麽也不肯說出原因來……我們都在擔心著你。”
有那麽一刻，沈煙想著就那麽不管不顧的回過身去，告訴沈墨讓他們不要擔心。但是最後卻也還是強壓下了轉身的欲望。
“哥哥，對不起.……”
她喃喃的說著，再一次邁開了腳步。
身後，沈墨的聲音帶著幾分急促的響起來道：“煙煙，你要去哪裏？父親母親還在府中等著你呢，母親剛剛被診出已經有了身孕，你從前一直想要一個小妹妹，難道不想去看一看嗎？”
明明那股無形的壓力已經消失了，但是沈煙卻依然覺得自己的腳步有千斤重。
【回過頭去看看吧，你的哥哥在等你，你的父親母親也在等著你……】
“阿煙——”
“煙煙.……”
“天色已經很晚了，你怎麽還在外麵？”
“煙煙，隨哥哥回府吧。”
“阿煙，娘親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蓮藕團子.……”
父親的聲音，哥哥的聲音，母親的聲音，在這一刻交織成了一片，不斷的拉扯著神經。
那道不知道從哪裏來的聲音也在不斷的說著：【回頭吧。成神有什麽好呢？你看看滄月，她為人類做了那麽多，但是到頭來人類又是怎麽對她的？】
【沈煙，回頭你就能和愛你的家人一起無憂無慮的生活。】
就在沈煙忍不住動搖的時候，一道銳利的劍光橫掃而來。
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而在她的麵前，站著的是原本應該立在身後的哥哥沈墨。
“哥哥？”
沈煙的聲音有些顫抖，她看著沈墨，帶著幾分內疚和不可置信。
沈墨看著他，目光溫和如水：“煙煙如今也長大了。隻可惜……哥哥不能再陪著你了。”
沈煙抿緊了唇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麽。
頭頂被放上了一隻溫熱的手掌，那是沈玉走了過來，抬手一如往昔那般輕輕的撫摸著她的頭發：“別難過，這世間所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必然要發生的。你隻要問心無愧就好，不要覺得對不起我們。”
他這般說著，笑了笑後執起了沈煙的手。在她有些呆滯的目光之中，拉著她一步步的走上了台階。
原本遙不可及的盡頭已經漸漸的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沈煙下意識的握緊了沈墨的手，口中故作輕鬆的繼續說道：“不過也還真是一件遺憾的事情，哥哥曾答應過你無論什麽時候都會陪著你的。結果.……”說到這裏，他自己先失笑搖了搖頭“結果我卻要食言了。還有機會陪煙煙再走這最後一程，已經足夠了。”
不過，到底也還是有些舍不得的。
沈墨在心底微微歎息了一聲。
到最後，他也沒有再說話了，二人就這麽沉默著向前走。
九千九百九十九階的台階再遠，也終歸是有盡頭的。
沈煙在踏上最後一步的時候，手上感覺到了驀然一空。她下意識的側目看去，就見到沈墨整個人如同瓷器一般碎開，繼而消散無蹤。
“哥哥——”
【你成功了。】
那道聲音不帶半分感情的說著。
沈煙的眼中還帶著因為沈墨的消失而生出的意外和焦急，麵前的空氣便仿佛煮開了的水麵一般，繼而凝聚成了一道虛幻的人影。
她看不清那道人影究竟是什麽樣子，又是男是女，隻是下意識的覺得，祂的存在讓人感覺到了壓抑。
【放棄他們，覺得後悔嗎？】
沈煙深吸了一口氣，道：“後悔，但是再來一次，我也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的。”
【是嗎？】祂像是並不意外，亦或者說，祂並沒有什麽情緒上的變化。道出了這兩個字後，頓了一下，而後再一次說道：【這一場考驗，你成功了。】
【你將會是彼岸大陸上所誕生的第一位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