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信件
白止帶著沈煙去到的地方,乃是一座墳塋。墳前的墓碑上正正好刻著長生的名字。
原來,睡著了……竟然是這個意思嗎?
沈煙站在那裏有些呆滯,忽然捂了嘴無聲的哭了起來。
從前的一幕幕仿佛走馬觀花一般在眼前曆曆浮現,可是,那些畫麵之中的另一位主角,卻已經永永遠遠的沉眠於地底了。
白止站在她的身後,已經收斂了所有的情緒,變回了平常古井無波的狀態。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那雙煙灰色的眼瞳之中,是藏著深深的悲痛之色的。
沒有等到沈煙開口詢問,他就先說道:“那日在帝女陵中,滄溟原本因為長生乃是神女滄月的一縷魂魄所化處處留手,但是長生為了救我,拿白藜劍擊散了滄溟投入人間的元神分/身。但是他所留下的陣法還在繼續運轉,我已經做好了會死在那裏的準備,卻到了最後一刻,長生放棄了抵抗,自願回歸與滄月魂魄融合,換來了我們被強製傳送出了帝女陵。”
沈煙的瞳孔微微緊縮了一下,問道:“所以,我才會在無界之森外麵被九樓的樓主撿到了?”
“是的。長生與懷瑾都已經.……,你,我,還有懷玉,被傳送出去之後也並不在一個地方。懷玉如今在哪裏我不知道,但是我醒來之後,卻是在姑灌山下。”白止說到這裏,閉上了眼睛聲音有些低沉:“回到姑灌山上,我發現我給長生做的命燈熄滅了。這世間,再也不會有長生.……再出現的,隻會是神女滄月。”
“那,那我遇見的玄月……”
“玄月是長生的半魂,她們原本就不是完整的魂魄。當長生有了意識之後,玄月隻會長久的沉睡著,並不會有自己的意識。你遇見的,應當是剛剛融魂成功的滄月。許是受玄月與長生兩世經曆的影響,所以才會讓你轉告給我這樣的消息。”
白止這麽說,沈煙也終於明白了,她在先前離開那個黑暗的地方時,為什麽會突然感覺到心痛。
正常人死後步入輪回轉世重生,但是長生卻不能輪回。哪怕她從玄月變成了長生,也不過是白止他們用秘法使得她重新換了一個身體罷了。
但是這一次後,這世間,將再不會有長生.……
天已經大亮了,姑灌山上還在飄著飛雪。
凝眉看著自己親手所立的衣冠塚,白止在長久的沉默之後,側目向沈煙說道:“長生也好,玄月也好,如今她們都已經永遠的消失了。你既然接下了涅槃心經,那麽我便代她收你為徒。沈姑娘,不知你可願意?”
沈煙微微一愣,而後回道:“我願意。”
仙門之中,拜師之禮與凡塵倒也有所不同,歸結起來隻分為三步。第一步須得弟子三跪九叩,以示其誠心。第二步要弟子交生辰八字奉於師父,以此點命燈在危急時刻才能及時趕到施以援手,就算真的死去了,命燈也會及時記錄下來弟子死前的情況以便讓師父為其報仇雪恨。第三步,則是師父與弟子交換隨身常佩的信物,以此也好叫別人明白他們已是師徒,有交情者遇見了,也會不看僧麵看佛麵照拂一二。
這些,沈煙不懂,但是白止卻會一步步的教著她。
長生已經逝去,受她三跪九叩之禮也不過就隻有一座衣冠塚。生辰八字與信物盡皆都交予了代徒收徒的白止,而後者回她的,乃是一個瓔珞環。
“此物曾是長生最為喜愛的東西,我原本拿來刻畫了陣法打算製成法器還她。卻不曾想到……今日便將它交予你,望你能好好的收著它。”
白止在說話的時候,目光依然還是落在了刻著長生之名的墓碑之上。
沈煙將東西接過來,連連應道:“師祖放心吧,我會好好的收著它的。”
回到了姑灌山頂唯一的一處小院之中,沈煙有些好奇的打量著小院裏的布置。這裏的花花草草桌椅擺設看上去都不像是白止這樣的性格會弄的,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長生生前所做的。明明處處都有她的痕跡,沈煙卻忽然感覺到了孤獨。
她想,白止應該也是這樣的心情吧,所以寧願相信長生還好好的在這裏生活著,而不願意回到這裏打破自己的念想。
有人居住的地方,總是比沒有人居住的地方多了幾分生氣。沈煙隻一踏進這裏就已經清楚的知道,這座小小的院子,已經有至少一年的時間沒有人居住過了。若不是這一次自己貿貿然的闖上姑灌山,或許白止依然不會選擇回來這裏。
這些,他們誰都沒有提起過。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自欺欺人的想著,隻要不說出來,有些事情就仿佛還沒有發生過。
小院裏麵每一處都因為籠罩著陣法的原因,一如既往的保持著幹幹淨淨的沒有半點塵埃出現。因此,並不需要過多的去清理什麽。白止隻是帶著她熟悉了一番小院的格局,最後停在了大廳之中,讓沈煙拿出了涅槃心經來細細的看了一遍。
“以你的天賦,原本並不適合修行一途。但是涅槃心經既然有涅槃之名,本來便是不可以常理而見之的。你修習它卻是再好不過。縱然如此,你的進度也比尋常人要慢得多。如今將麵臨著妖族來犯的危機,並無多少時間給你慢慢修煉。”
白止每說一句,沈煙就覺得臉上有些發燙。先前雖然也有知道是自己天賦不好,但是淩燕的話好歹也讓她有了幾分自信。但是現在聽白止這麽說,那點自信頓時又被打散去了。
白止雖然沒有抬頭,但似乎是見到了她的沮喪之色,微微停頓了一下道:“不過你也莫要感到失望。今日且休整一日,明日我便為你醍醐灌頂,可令你修行之途順利一些。”
醍醐灌頂並非是教人走捷徑,而是類似於武者之中的打通任督二脈,僅僅隻是為了幫人破除自身的禁錮,使得原本會走很多彎路的修行之路免除這些不必要的麻煩。一般,都是由修為高深的長輩為晚輩進行醍醐灌頂,且一個人隻能有一次。
被醍醐灌頂的人也並不是自此後就可以一日千裏,畢竟修行之道還是在於悟字,若是心性品行不行,自然也成不了大器。不然,這邊之中又怎會來來去去能夠數得上好的人也就隻是那麽幾個?
對於白止這般的境界來講,為人醍醐灌頂也隻是一件小事情。沈煙還兀自的帶著幾分緊張的等待著,身後白止已經聲音平靜的說道:“好了。你且自行內視看看,有無什麽變化。”
“這樣就行了嗎?”沈煙一邊這麽問著,一邊循著白止的指示內視自己的身體。
第一次這麽做的時候,哪怕是知道這是自己的身體沈煙也都還是被嚇了一跳。正所謂一回生二回熟,再一次進行內視的時候完全沒有了顧忌,隻細細的查看著自己身體的變化。
就像是白止先前所說的那樣,沈煙並不適合修行。她的靈基一片混沌,靈根更是斑駁雜亂,就算真的踏入修行之路,修煉困難不說,最多也隻能到達入門的境界。但是經由白止醍醐灌頂之後,她就發現靈基的混沌已經消失了,雜亂的靈根也被梳理整齊,縱然不是天縱奇才的修煉體質,也是和普通的修行者差不多了。
“多謝師祖,我可以凝聚靈氣了。”沈煙這麽說著,就想起先前無論怎麽做她的靈氣都淺淡而稀薄,一開始以為是自己太笨了才會這樣,但是後來仔細的看了涅槃心經之後才發現,那是因為她自己的靈基隔絕了靈氣的匯聚。就像漏鬥裝不住水一樣,她的身體也無法儲存靈氣。
白止聞言也放下了心。走過去在旁邊坐下來說道:“我與你傳送了百年修為,但是以你現在的實力卻無法納為己用,便設了禁製,等到你能夠有能力煉化它的時候自然會破除禁製。涅槃心經包羅萬象,你能懂得其中十分之一便也算是不錯了,額外的我便不多教你什麽,隻好好的領悟心經之上的東西便可以了。”
沈煙連忙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沉默了片刻,她有些擔心的問道:“師祖,那妖族的事情……”
“此事我自有安排,你不必擔心。”
白止既然這麽說了,沈煙便也不再多問別的。以她現在的能力,恐怕就算擔心也是幫不上什麽忙的。
這麽想著,她便也靜下心來沉迷修煉。
姑灌山中出了白止以外,也就隻有沈煙一個活人。換做很久以前的她,沈煙覺得自己定然是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的,但是現在卻能夠耐得下性子來留在這裏。每日的作息就是修煉,做飯,去長生的墓前絮絮叨叨的說著自己的經曆。後來學會了辟穀之後,做飯這一項就省去了。偶爾,她也會看到白止會站在不遠的地方,凝望著長生的衣冠塚,卻大多數時候並不會靠近來。
人間進入冬季的時候,姑灌山上偶爾會停歇一下的飛雪連這“偶爾”也沒有了,整日整日的飄著,將天地都籠罩的有些模模糊糊的看不大清楚。沈煙的修煉也有了很大的起色,白止卻在這時候常常會不見蹤影。
他不在的時候,沈煙在修煉之餘會坐在院子門前發呆,看著飛雪,看著遠方,思緒放空就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麽。
一日,白止從不知什麽地方歸來,帶著幾分殺伐之氣,將沈煙叫到身前道:“時間應該差不多了。我須得留在姑灌山守著那道‘門’無法離開,你帶著我的信去佛仙詭壁尋那裏的壁尊朔雅。切記,信一定要親自交到他的手裏。”
他說著,手中果然出現了一封早已經寫好的信件交到了沈煙的手中。
雖然疑惑為什麽不用通信寶牒傳信,但是沈煙見到他的深色凝重便也沒有多問,接下了信件便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明日一早,便去吧。不要讓別人知道,你是送信的。”白止最後交代了這樣的一句話後,又消失了。
沈煙在原地滿腹疑慮,最後卻也隻能收好了信件,第二日一早,便下了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