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吃貨的夏天 二
梅雨季節天氣變化太快,有時雨一下就是好幾天,於是池塘也滿了,水溝也滿了,就連田裏的水都滿了。
??這時可是全民抓魚的好時節。
??什麽小抄子,蝦籠,罾等捕魚工具全都上場,有時籃子放在有水流的地方也能抓到魚。誰讓這時的資源豐富呢!
??雨水多,又有許多柳樹,少數柳樹上就會長出菌類。在這裏,黑色的叫黑木耳,白色的叫白木耳。
??上一世就是石家率先開始到處找這兩種菌類吃的,這時又是。
??隻是現在石家在吃的方麵一向是大家的風向標,有人見了,立馬就開始跟風,然後人人都知道。
??天氣越來越熱,夜晚家中溫度很高,簡直像炕房一樣熱得讓人睡不著。於是在不下雨的夜晚,幾乎所有人都會把床搬到露天去睡。
??於是每到夜晚,繁星密布的夜空下,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擺放著幾張涼床。
??有些人為了聊天方便,幹脆把涼床挨在一起。就聽她們在大聲聊著雞毛蒜皮的小事,一派安寧祥和的氣氛在夜晚恣意地流淌。
??這時代汙染少,農村除了虱子、跳蚤和臭蟲多,蚊子卻很少。所以既使露天睡說也不用擔心有蚊子前來搔擾。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石朝文都喜歡夏夜在戶外睡覺。
??涼爽不說,夏夜的星空是那麽的耀璨,銀河光帶特別明顯。睡在星空下看著,天上繁星密布,身邊涼風習習,耳畔鄉音不絕,真的是莫大的享受。
??當然要是月朗星稀的時候銀河就看不見了,但這時自然又是另外一番美景。
??有時天上沒有一絲的浮雲,隻有不多的星星離著月亮遠遠的。皎潔的月光照亮了深邃的夜空,周圍一切景物都蒙上一層朦朧的光澤,就連聊天的聲音都像是來自夢裏。
??有時天上浮雲不少,當它們離月亮近了,它們就變白許多,離開了月亮就會又變成灰色黑色,變幻莫測的讓人捉摸不定。
??夜晚在戶處睡覺是要蓋被子的,氣溫低不說,夏夜的露水可大的很,要是不蓋棉被絕對會生病。
??夜色漸深的時候,繁星下遙遠的天空中會有接連不斷的小閃電出現,雷聲卻是一點也聽不到。老人們會說,這是夜深了,天上在打露水閃電,這是要下露水了。
??已進入酷暑天氣,赤腳的小孩走在路上,特別是中午的時候,他們一般都踮著腳走路,因為路麵已經被曬的滾燙。
??這種情況下,社員上工時間也會進行調整,正午前後是不會下田幹活的。可這種天氣,哪怕是大清早下田幹活,隻要活動一會就會汗流浹背。
??但是有些活兒還必須要太陽好的時候幹,比如鋤草,畢竟太陽下鋤草,野草才會很快死亡。
??因為氣溫高,池塘裏就成了小孩子最喜歡去的地方。至於淮河,那是少年以上人去的地方,小孩子沒人帶著,去的人不多。
??這時的樹陰下或巷子口背陰處,總是會有一群人聚集。她們有的手搖巴蕉扇不停地扇動,在一起大聲地說著東家長西家短的、或現在或久遠的事情。
??畢竟這種聊天是這時代大多數人的消遣方式。幾乎每個男男女女對此都很熱衷。她們有時會端著飯碗邊吃邊聊,不放過任何可以聊天的機會。
??“陽子,過來幫我盛一碗飯。”這時,幾十米外樹陰下一堆人中傳來石母的呼喊。
??石朝陽應了一聲,然後有點戀戀不舍地看了看桌上的菜,站起來準備去樹下拿老媽的碗回來盛飯。
??石朝文見了說:“我二哥,你吃飯吧。我吃好了,我去盛。”說完話後快速地把碗裏的飯扒到嘴中,把空碗和筷子一放。
??石朝陽見了連忙又坐下,說了聲“好”後又繼續吃飯。他這時正是“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的年紀,飯量可以比擬壯勞力
??石朝文從老媽手中接過飯碗,快速地把飯盛好,又給他在飯頭上夾了些菜才端過去。老媽接過後石朝文也沒有走開,隨便找了處空地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幾乎和石朝文寸步不離的阿郎也臥在了石朝文的腳邊,伸長著舌頭不停地“哈哧、哈哧”地喘著氣。
??短短的四個月、阿郎的體格已經比尋常的草狗要大多了。前幾天石朝文幫它稱了一下,有七十來斤,已經初步具備雄壯的體格。平時就跟著石朝文不聲不響的,但每一個熟悉它的人都會誇它是條好狗。
??石朝文見阿郎的頭離右手不遠,隨手給它捋了捋毛發。阿郎則立刻換上了笑臉,搖頭擺尾的用頭蹭了蹭石朝文以示親近。
??也許是見阿郎乖巧可愛,坐在不遠處的小女孩伸出髒分兮的小手也想來給阿郎捋捋毛。
??誰知手還沒碰到阿郎呢,敏銳的阿郎突然把頭轉向他。原本看石朝文溫順的目光陡然換上冷厲的眼神,齜著牙並發出低沉的“嗯嗯”聲以示警告。
??嚇得小女孩慌忙把手縮了回去。
??小女孩媽見了連忙嗬斥自己的小兒子:“小黑家的狗你也敢去摸!你不知道它不給其他人碰的嗎?下次可不敢了啊,小心它會咬你。”
??婦女的聊天的興致並沒有被這個小插曲給打亂。
??這時聽小友媽說:“昨天一隊的朱世基家的,夥同好幾家在河裏摸了許多的蜆子和河蚌,每家都夠吃好幾餐的。二表奶,幹脆下午我們也去摸一些。這死天氣這麽熱,既洗澡了又能落下一些吃的。”
??石母很幹脆地回應:“好啊,那下午就過去。其實我也早就想去摸一些回來吃,隻是一到下午就想不起來。你看我這腦子,有時候就是好忘事。”
??小女孩媽這時也說:“那下午我也去。我家左長厚就喜歡吃辣椒炒蜆子肉。”
??一向不大參與這種活動的大伯母,今天也難得說:“一起去。我真是熱的受不了,感覺今年好象比去年還熱。”
??然後幾乎在場的婦女都表示要去。
??第一是湊熱鬧,第二降暑了,第三還有吃的。沒幾個人會放棄的。
??當然還有一點,男人可以隨意地去洗澡,女人卻有很多顧慮,她們既使生活在淮河邊卻不能隨心地去消暑洗澡。但女人一多,這種顧慮自動消失。
??所有人都吃過飯了,一眾婦女全都帶著自家的小孩,有手裏拿著洗臉盆和口袋的,有的人用頭頂著大木盆,也有人就拿著口袋,一行三十來人浩浩蕩蕩地向淮河走去。
??就所穿衣服式樣,所有的婦女都是套頭的半截袖無領衫的上衣,褲子是在右側開衩的肥大直筒褲,腳下是帶攀鞋,發型全是齊耳短發,這兒有個俗稱“二道毛”。
??這就是這個時代農村婦女最常見的形象。
??她們一邊走看還不忘記聊著天。可以說聊天已經深入她們的骨髓。
??二百多米的距離沒說幾句話便到了。
??此時的淮河因為多日不下雨,水位降低了很多,還現出了黃泥巴的小部份河床。河水簡直清激的可以用碧波蕩漾來形容。
??河中沒有一條行船,隻有遠處一個河灣裏停了幾艘不大的獨桅漁船。
??站在河邊一眼望去,河裏這時有好幾撥人在。他們幾乎全是在洗澡,隻有一拔人是摸蜆子的。
??無論是摸蜆子的還是洗澡的,大呼小叫的聲音在靜謐寬廣的河麵上激蕩開,竟然是那麽的和諧。
??婦女和女孩子會穿著四角短褲和無領衫下水,她們會避開成年男人聚集的地方,蹲在齊腰深的河水中隻露出頭部,雙手在河底的泥沙中摸索。
??而盆子就放在眼前,等手中攢幾隻蜆子後,才會把手裏的蜆子放入盆裏。有時也會伸手把被波浪衝開的盆子拉回眼前。
??這時場麵會相對的安靜些,所有人暫時都專注於摸蜆子這件事情。
??石朝文摸了一會便對此不感興趣,躺在岸邊溫熱的淺水裏、用黃黃的滑滑的泥巴塗滿全身,享受起了日光浴,
??岸邊的河水被曬得熱熱的,小波浪輕輕地拍打在身上,濕濕的泥巴也讓陽光不再熾熱,真的是美妙的享受。
??這種行為他上一世就喜歡,也是眾多小孩的喜愛。
??有人帶頭,然後接二連三的有小孩效仿,就連石朝芬也跑過來躺在了石朝文的身邊。一時間河邊全是躺著塗滿泥巴的小孩。
??石母見小女兒擠在一群小男孩中間塗泥巴曬太陽,嗔怪地喊:“三丫,你看他們都是男孩頭在那玩,你個小女孩湊什麽熱鬧,快回來。”
??石朝文伸手拉住要起身的三姐,對老媽喊:“沒事的我媽,這又沒有誰規定隻能男孩子玩不能女孩子玩。現在這個年齡還能玩這個,要是十幾歲了你讓她像這樣她都不肯。
??對了,我大姐、我二姐,你們也過來曬一會太陽,耽謂不了多少時間。這麽多人摸,還怕摸的蜆子不夠吃的?”
??石母見小兒子說過話後,身邊兩個女兒都有點心不在焉的,頻頻轉頭向小兒子那邊看。便不耐煩地說:“去吧去吧。看你們這樣也沒心思摸蜆子了。”
??石朝霞把手裏的蜆子往盆中一放,歡喜地說:“我媽,那我去了。”轉身快速地、並掀起一股波浪朝岸邊歡快地走去。
??石朝清也靦腆地一笑,把手裏的蜆子在河水中來回衝洗了幾次才放入盆中,輕輕地說了句:“我媽,那我也去了。”然後踏著細小的波浪走向岸邊。
??抹泥巴曬太陽也就二十分鍾不到,不然時間一長就會熱的難受。
??摸蜆子的一般是婦女和女孩子,男孩子稍大一點,可能就耐不住這種活動緩慢、收獲穩定的事情,他們喜歡在深一點的河中摸河蚌。
??由於這一段河床下降平緩,斷崖式下降的河床最高的隻有十幾厘米,哪怕是不會遊泳,一腳踩空水沒過頭頂也不要緊,救援都來得及。所以大人都放心男孩子到稍深的地方去。
??在說,河邊的男孩子有幾個不會水的?隻要不去河中間,沒人會去把他們束縛在身邊。
??想摸河蚌,就必須去水深一些的地方,尤其是在小斷崖下硬度大的黃泥巴裏,那兒的河蚌又大又多。
??因為水質和泥土等生長環境,淮河裏的河蚌比生長在湖中爛泥裏的河蚌要好吃。
??石朝陽忽然從不遠處的水麵冒出來,手中舉著一個大河蚌高興的在喊:“我媽我媽,你看我又摸到一個大河蚌。”說著話腳踩著河床,仰著頭便走了過來。
??走到石母跟前,彎腰把河蚌洗淨,炫耀地在老媽麵前晃了晃說:“我媽你看,這個大吧,比上一個還要大呢!”
??這個河蚌確實大,比盤子的麵積都要大,看的石朝文都有點眼熱。
??石朝陽是在相對水深的地方掏出來的,他到那兒要泅渡才行。這時他又不想太出風頭,於是眼珠一轉,他拍拍阿郎的腦袋,拿了一個河蚌給它看了看,然後伸手往水裏一指。
??阿郎顯然明白了主人的意思,搖幌著濕漉漉的大尾巴向深水遊去。
??石母見了,笑著問:“小黑你讓阿郎去掏河蚌?能行嗎?就算它能在水中找到,可河蚌深深地紮在硬泥巴裏,人都要費好大力氣才能掏出來,狗用爪子還不刨死它啊!”
??石朝文笑嘻嘻地說:“我估計能行。阿郎可是又聰明又厲害的,要它捉魚可能速度不夠,掏河蚌這種不動的東西,肯定能行。”
??於是石朝文一邊摸蜆子一邊注意觀察阿郎。
??隻見它遊到深水區後頭一探紮入了水中,一兩分鍾後從不遠的地方露出了火,稍一休息又一頭紮入了水中,如此三次。第三次時,石朝文感覺時間稍長些,阿郎露出頭後,它的嘴巴中叼著一個中等大小的河蚌。
??石朝文當即用手指著阿郎喊:“我媽,你看阿郎。我說它能掏到河蚌吧!”
??石朝文並不知道,自己這次指使阿郎的行為,無疑為阿郎打開了另一扇門,使得它在尋找食物方麵不但注重地上的,然後水中的也被它兼顧到了,一下子成為了附近有名的捕魚能手。
??石母一聲驚叫:“哎幼喂!我家阿郎這麽能幹。”
??然後她高聲吆喝:“你們快看我家阿郎,它竟然從水裏掏出一個河蚌。哈哈哈哈,我都沒想到我家阿郎竟然這麽能幹。真是一條好狗!”
??然後大夥全都看向阿郎,七嘴人舌的議論,說的話幾乎全是圍著阿郎在說,驚奇讚歎之聲不絕於耳。
??畢竟大家誰都沒見過一條狗會從水裏掏河蚌。不對,不是沒見過,而是聽都沒聽過,這要是不驚奇那才奇怪呢。
??眾人的稱讚讓能聽懂人話的阿郎為之都高興不已,把河蚌丟入盆裏後,又一次向深水遊去。
??江浙沿海吃蜆子,一般就是放入少量的水白煮,熟了即食。凰縣吃蜆子則不同,是先把蜆子煮熟後撿出蜆子肉,然後洗淨炒著吃的。
??白水煮的鮮嫩,炒著吃的香辣,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口味。而蚵蚌的吃法則大同小異,全是幹炒或紅燒,不同的則是放的作料差別大。
??石朝文猶記得上一世有次自家吃河蚌,結果河蚌的軟足沒有被敲擊過,炒好的河蚌吃在嘴裏,軟足根本咬不動。
??這一世他自然不會犯那樣錯誤,大大小小的河蚌軟足全被敲擊過,再也不會有咬不動的情況發生。隻是燒河蚌有一個缺點,它所含的水份太大,看似好多河蚌肉才能炒出一碗的菜。
??也就在這天晚飯後,石父一邊用折來的草棒剔著牙,一邊說:“海子媽,今天我打牌的時候石朝保他們約我一起湖市做小生意。就是離我們要飯那裏不太遠的地方,我同意了。兩天後我和他們一起走,到時我拿五十塊錢做本錢。”
??石母一聽這話當即就一愣神,然後她就勸:“海子爸,你也知道現在家裏吃喝都不愁。按現在小豬的長勢,年裏賣掉後還能養兩頭下年年初賣。一年能有這麽多收入,你又何苦去做小生意呢?萬一要是被抓了,錢沒了人還受罪。再說,我們一家老小的待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嗎?”
??見妻子反對,石父沒好氣地說:“好什麽好?一天到晚家裏田裏的,一天見麵就這幾個人,你說我在家有什麽意思?趁現在能跑動,我想到外邊去跑跑。”
??石母張了張嘴,其實她想說:天熱起來後你已經很少下田幹活了。你還有什麽好抱怨的?
??但她終究畏懼丈夫,也知道勸不了,便有氣無力地說:“隨便你,你想去我也擋不住。”
??有人會問,這七三年的時候能做小生意嗎?回答:是可以的。就拿一些公社來說,這裏並不是什麽東西都是由公家來賣的。
??大的城鎮邊有蔬菜隊和專業菜農,一般的公社可沒有。非農業戶口平時買的菜都是農民在賣。時令蔬菜,家禽家畜的種苗都是私人出售的。
??之所以這樣,是因為公家的觸角難以兼顧到這方麵。也正是因為這幾年管理的鬆了,農民的日子才比前幾年要好過一些。
??當然,這個鬆也隻是某方麵,如果有人在農村收購布票之類的票據向城市倒賣,還是要被打擊的
??就說石父他們到城市做小生意,你明目張膽地去賣肯定不行,要講究策略。
??石朝文上一世就聽老爸說過他們在這時是如何做小生意的。
??他們手裏提著一點自己要賣的東西在巷子裏轉,想買的人就會問他們東西在哪買的,然後把人帶到僻靜的地方,生意便做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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