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隆川校場位於滿歸峽穀的穀口,地勢平坦寬闊,是入山獵妖者的必經之路,早在隆川門占據天垂山脈之前,這裏也曾是獵妖武者們交易所獲的集市,不知有多少妖獸在此被分割,即便說校場的每一寸土地都曾被妖血浸透也不為過,就算是千百年後的今天,這片土地仍呈現出詭異的黑紫色,泛著淡淡的腥氣。
??一年一度的獵妖盛會,自隆川門創建起就已有之,當時可謂傾宗門之力集體獵妖,是隆川門的一條重要財源,隆川門能有今天的規模,至少有一半要歸功於天垂山脈內出產的妖獸。
??而如今的獵妖盛會,早已名不副實,獵妖一項已然淪為裝點門麵的項目,真正的重點是內門弟子較技,也可以說是各大長老間的一次間接較量,而對鄭放鶴等外門弟子而言,則是一個登堂入室的機會。
??此時的隆川校場,風雲際會,隆川門萬餘門人,一半已經齊集在此,按身份分為三大陣營,最外圍的是外門弟子、侍衛、鎮撫、統領,足有四千人,侍衛以上的都是往年收入門中的武者,如果外門弟子沒能被選入內門,又沒有被淘汰,最大的可能就是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在他們的前麵,是千名內門近衛和弟子,這些都是直屬長老調遣的核心力量,也可以說是隆川門的主要戰力。
??最前方的陣營隻有百餘人,個個身穿玄甲,列成一字橫陣,他們中的任意一人,都是身份尊崇的大長老的親傳弟子,是隆川門真正的精銳,也是有希望入選宗門高層的精英弟子。
??至於藥師團、商團等等獨立於體係外的人員,則隻有少數坐於校場兩側,他們隻是旁觀,並不參與盛會典禮。
??雖然數千人齊集與此,但整座校場卻驚得出奇,無論什麽身份、實力,沒人敢弄出半分響動,在門主尚未到場之前,任何異動和聲響都會被視為對門主的大不敬,按門規,立斬不赦。
??然而,校場正北的王座台上那張黑金王座仍然空著,門主至今未到,隻有兩頭身罩尖刺金甲的獵犼匍匐在王座兩側,雖然神態疏懶,但隻看那雄壯的體型就知道,這種由宗門馴養的七級妖獸絕非善類。
??半個時辰後,百多名長老陸續到了,默默坐進了王座下方的長老席。身為高級武師,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能禦風而行,可今天,卻隻能像常人一樣規規矩矩的步行入坐,相互間隻能用眼神來打招呼,甚至連手勢也不敢亂打,因為在門主眼中,他們與下方的門人弟子沒有任何不同。
??鄭放鶴此時置身於最外圍的人群中,不言不動,雖然來此之前他們都曾被嚴詞告誡過盛會的規矩,可目睹這一切,他心中卻仍舊難以平靜。
??以他平日所見所聞,隆川門的結構似乎很鬆散,今天才算真正的見識到了大門派森然嚴苛的一麵,數千人聚集一處,場中居然靜得落針可聞,單是這一點,就足以令大唐軍方也為之汗顏。
??正在他沉思之際,校場之上突然烏雲湧起,低沉的雲層擦著山頂飛速向校場上空匯聚,眨眼間就遮蔽了天日,可即便是烏雲翻卷,竟也沒有發出任何一絲聲音,詭秘的寂靜籠罩著群山,與飛速流動的雲相映襯,形成了一副令人心悸的畫麵。
??鄭放鶴生出一種怪異的感覺,好像連天地規則都要在隆川門主的威嚴下臣服似的。
??忽然,一道刺目的紅光撕裂了雲層,映紅了群山,整個天地都沐浴在一片血色之中。
??赤紅的霹靂自九天而降,直擊在黑金鑄就的巨型王座上,爆起一片熊熊熾焰。
??隆隆雷聲在所有人耳畔炸響,震人心魂。
??長老席上,傲然居首的大長老忙俯身跪倒,口中長誦:“恭迎門主!”
??刹那間,校場上的人群如波浪般跪了一地:“恭迎門主!”
??鄭放鶴也跟著眾人跪下,然而心中並無敬畏,心神都被劇烈的衝擊填滿了。
??雷元武者!隆川門主原來也是武者,不是神,可他的出現,卻能讓所有武者頂禮膜拜,這是何等威勢,這是何等的尊榮,這才是真正的武者!
??他覺得,想要成為一名至尊武者的念頭從沒如此強烈過,以前還隻是遐想,如今親眼目睹,本就堅定的信念越發穩固。
??他偷眼看去,想要一睹雷元武將的尊容,孰料隻看到一片雷光高踞王座之上,仿佛眾人膜拜的不是武者,而是降臨人界的雷神。
??僅是一瞥的工夫,鄭放鶴眼前突然一黑,五感瞬間全失,體內元力竟然無故凝滯,令他如墜冰窟,直到三息之後才漸漸恢複過來,卻也斷了他偷看的念頭。
??“開始吧。”空洞而悠遠的聲音響徹群山,回音不絕。
??大長老這才肅然起身宣布盛會開始。
??盛會的規矩很簡單,內門弟子開始較技,新晉外門弟子入山獵妖,獨行、結伴不限,時限三天,獵獲妖獸自由分配,視品階、數量決定勝負。
??這一項,並不決定弟子去留,獎賞也隻是象征性的,博取的隻是榮耀。
??畢竟妖獸稀少,能否有所斬獲大半要靠運氣,所有人都空手而歸也不是沒有先例。
??至此,新晉入門的三十二名外門弟子才有所動作,卻也不敢大肆喧嚷,隻是相熟的迅速湊到了一處,場中頓時分作了三夥,鄭釋一夥人數最多,占了總人數的一半,鄭放鶴一邊其次,共有十人,另一夥則隻有寥寥數人,都是不願參與到紛爭裏的。
??鄭放鶴等人昨夜已經商議妥當,此時走到一處,均冷眼看向另一邊。
??鄭釋當然來了,而且看上去沒有一點重傷初愈的樣子,反而象是胸有成竹,十幾人湊到他身邊,其中赫然就有林彭原。
??林彭原見眾人望來,不但毫無愧色,反而一臉不屑,既然已經撕破臉,他索性說道:“你們那點微末伎倆也敢在二師兄麵前賣弄,還真是自不量力。不過二師兄大人有大量,今天再給你們一次機會,現在站過來不但保你們周全,還有機會留任外門侍衛,否則就算有命活下來,也等著被淘汰吧。”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當然,賤奴除外,二師兄可不屑與賤奴為伍。”
??鄭放鶴一方隻有十人,除了王煥和蘇玉曈擁有四級實力,其他人大多隻有二級實力,任誰都能看出情況很不樂觀。
??但眾人互相看了看,卻沒有一人挪步,蘇玉曈更是冷笑著對鄭釋道:“兩方對壘,勝負自取,可畢竟同門一場,二師兄能否答應我一件事?”
??鄭釋本來麵帶不屑,已經準備率先進山,可聽到蘇玉曈開口,他立刻停住腳,轉頭笑道:“七師妹但說無妨,鄭某隻要能做到,無不從命。”
??“俗話說狡兔死,走狗烹,如今形勢已經分明,我等自認必敗無疑,卻又心有不甘,若二師兄看這條肥狗看膩了,就賞給我們如何?也好讓我等輸個心服口服。”
??鄭釋微微一怔,林彭原卻是臉色大變,沒人比他更清楚鄭釋有多看重蘇玉曈,如今她居然肯開口示弱,鄭釋會心動也說不定。
??他的手,下意識的摸向了背上的兵刃,同時警惕的看向鄭釋。
??鄭釋自然不會蠢到就這麽中了蘇玉曈的離間計,雖然林彭原對他而言已經沒有什麽價值,而他也的確願意以此討蘇玉曈歡心,但如果就這麽把林彭原交出去,其他人會怎麽想?整個隊伍必然貌合神離,所有追隨者都會寒心。
??他麵帶誠懇的回應道:“師妹說笑了,為兄也是迫不得已,盛會之後能留下的隻有半數,若說能讓各位都入選那是扯謊,但隻要各位不再與我等為難,我至少能保證各位留任侍衛。”
??說著他看了鄭放鶴一眼,笑了笑:“王兄弟、鶴兄弟和蘇師妹天資卓越,進入內門也不是什麽不可能的事。”
??蘇玉曈尚未答話,鄭放鶴便冷冷打斷:“好意心領,請便,不送。”
??鄭釋露出一副無奈的表情,猶豫了一下道:“既然鶴兄堅持,那就各憑所能吧。”
??說完,他轉身向滿歸峽穀的入口走去,隻是餘光瞥向林彭原的時候,眼角不自覺的抽動了兩下。林彭原剛才的動作雖然不大,卻怎能瞞過他的眼睛……
??鄭放鶴看著鄭釋等人走入峽穀,心中生出一種十分不舒服的感覺,仔細想想才發覺,今天的鄭釋太反常了,居然還說出各憑所能這樣的話來,這絕對不是一個險些死在他手中的對手應該說的話。
??但若說鄭釋有什麽陰謀,鄭放鶴又拿不出什麽證據,隻能鄭重的叮囑眾人:“此人比之前更加陰險,這次我們必須萬分謹慎。”
??眾人各自點頭,取來裝備進入了獵場。
??鄭放鶴等人定下的計劃很明確,所有人同進同退,能遇上妖獸則殺,遇不上也不強求。
??如此既避免了力量分散被鄭釋偷襲,又能最大限度的減少實力消耗,為之後較技積蓄力量。
??既然這一項沒有懲罰,這種做法對處於弱勢的他們而言是最明智的選擇,沒必要因為虛名而使隊伍增加損耗。
??進入峽穀之後,眾人都很緊張,如果鄭釋等人在此伏擊,他們將躲無可躲。
??但想象中的伏擊並沒出現,顯然鄭釋已經帶隊深入,這讓王煥和蘇玉曈都鬆了口氣。
??然而鄭放鶴心頭的不安卻更濃了,以鄭釋的秉性,絕不會輕易放棄偷襲的機會,他竟然肯放棄這麽好的設伏低段,莫非有了更陰毒的計劃?
??事實上鄭放鶴早就推測到鄭釋可能在峽穀中設伏,甚至已經做好了擊殺鄭釋的準備,如果鄭釋真敢在峽穀中伏擊,他豁出去多露幾分底線也要趁機將他留在此地,在此動手畢竟比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容易得多。
??雖然與王煥等人已經訂好計劃,可鄭放鶴心裏自然另有打算,除了擊殺鄭釋,他還有另一個念頭,如果他設想的方法可行,他們此行絕對不會毫無獵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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