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故夢一盞，往事成空
“小姨，這下人是找不到了。”夢靈歎口氣道：“接下來我們該如何？”
夢靈看著車外，有幾分失神：“這人若是誠心躲著，你再如何尋找，也是徒然。”
秋水一愣，隨後安慰道：“小姨，許是他現在有事耽擱了，許是尚在危險中，總之他總該有藏著的理由。”
“也是。”夢靈一笑：“說不得真死了呢？”
“小姨……”秋水滿是心疼。
“罷了。先回去吧……”夢靈微微搖頭。
……
回到宜安時，徐清源已是等候多時。他一臉愁苦地看著二人。
“怎麽？不想瞧見我倆？”夢靈調笑道。
“姑娘說的哪裏話？”徐清源無奈道：“你們若再不回來，我便要去尋你們了。”
“可是出了何事？”秋水問道。
徐清源點點頭：“來了名客人，有幾分棘手，還得你們定奪。”
“哦？什麽樣的客人？”夢靈不由好奇道。
“是一僧人，法號‘淨心’。”徐清源皺起眉頭，“這大師佛法高深，卻求一盞‘故夢’。”
“且其並無拜帖，我做不得主，便沒應。”
秋水問：“那這大師，如今身在何處？”
徐清源答：“我本讓其一月後再來，可他不願走，便在山腳茅屋暫居下來。”
“那便讓人去請來吧！”夢靈道：“我也想瞧瞧究竟是何人。”
半柱香時間過去，護衛領著一名年邁僧人進來。
那僧人見著三人，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道：
“貧僧‘淨心’，見過三位施主。”
“見過大師。”秋水微微欠身。徐清源亦是拱拱手。
夢靈瞧了其幾眼，卻是道：
“老先生俗世身份可是來自後秦？”
淨心和善一笑，再次念了句佛號：
“姑娘慧心，貧僧敬佩！”
秋水與徐清源二人皆是一愣，隨後滿是疑惑地看向夢靈。
夢靈此次方才微一施禮：
“可是固遠將軍？”
淨心點了點頭。
徐清源頓時震驚，這大師竟是幾十年前後秦聞名於世的大將軍？
當年這固遠將軍可是後秦國柱，其為後秦征伐二十餘載，攻城拔寨無往不利。當初後秦積弱，是其覆滅了後秦周邊諸多小國，為後秦掃除了外患。
甚至當初後秦借其之力，一躍成為當時的霸主，後秦鄰國晉國更是被這固遠將軍壓得苦不堪言。其戰術、兵法被後世兵法大家整理成《固遠戰略》十三卷，被奉為古今兵書二十一奇之一。徐清源亦是拜讀過。
但就當後秦欲要憑其蠶食諸國之時，這固遠將軍卻突然失蹤。
一國國柱坍塌，後秦迅速衰弱，到如今甚至要討好於晉國。
天下之人紛紛猜測其是被敵國，或是仇人暗殺，畢竟因其家破人亡者不在少數。今日他出現於此地，若是被人知曉，定將引起軒然大波。
但此地是夢靈茶樓，可以說是天下奇人異事匯聚之地，夢靈茶樓所藏秘密連徐清源也僅知冰山一角。又如何能傳出此消息？
“老先生為‘故夢盞’而來？”夢靈問。
“是。”淨心雙手合十，誠懇道：“還望施主成全。”
“大師雖並無夢靈茶樓拜帖，但能尋到此處，可是了解此地規矩？”
“貧僧知曉。”
“那大師可知‘故夢盞’條件？”夢靈追問道：“大師確信還要求此盞？”
淨心釋然道：“貧僧當初放下紅塵，遁入空門，便將塵世一切可放下之事放下，至於不可放下之事……”
他喟然道：“不可放下之事，是我出家問佛之因由，亦是我來此緣由。”
夢靈聽此，卻是忍不住一問：“佛學精深，大師修行已臻此境，不知為何還放不下？”
“當初吾師為我取號‘淨心’，便是希望我摒棄雜念，修得一清純佛心。”淨心滿麵悲苦，“可人心何以能淨？我問佛，情何以起？佛曰：心生萬象，獨鍾情一象，萬象皆虛。我問佛，情又何以放下？佛曰：眾生悲苦，我不自救，自救他人。”
“我救得他人，獨救不得己身。”淨心愧道：“我無佛心，不得成佛。”
“情之一物，世間難解……”夢靈寬慰道：“大師莫要難為自己。”
淨心微微搖頭：“不知施主可能賜茶？”
“世間傳聞‘故夢盞’有忘憂清心之效，一盞飲下，從此便不見憂愁。”夢靈歎道：“世間奇珍異物諸多，可哪有隻得不失之物，那等存在，乃天地不容。”
“故夢盞效用非但並無外界所言，如此神異，還有三失。其確有忘憂之效，這忘憂，忘的是悲情。一盞飲下，從此便再無此種心緒，人便也非完整之人。此外，故夢盞僅忘憂，不奪人全部記憶，但飲下之人此後僅有歡娛之情，僅能記起歡娛之事。此為一失。”
夢靈接著道：“此盞斬斷情絲，此後再不會與他人動情。此為二失。至於三，則是飲下之人需永遠留在夢靈茶樓，為茶樓所用。”
夢靈再次問道：“大師可想好？”
淨心釋然一笑：“半生戎馬為功名，半生悲苦為一人。前半生所造之孽，後半生償還卻不足。我轉山轉水轉佛塔，號曰‘淨心’，但何以赦己身罪孽，何以救心中所念之人逃脫苦海？此情不得放下，此心不得純淨，此生不得善終。此已是我最好歸所，姑娘無須不忍。”
“好。”夢靈點點頭，隨後看向秋水：“去準備吧！”
秋水便帶著徐清源出去，徐清源忍不住開口問道：
“那茶樓這些護衛，皆是飲過‘故夢盞’留下的？”
秋水溫聲答道：“大半是，但也有因為其他原因留下的。”
“為何會告知我這些？”徐清源有些不解。
“我也不知。”秋水淺淺一笑：“但你如今可是當今天下唯一知曉夢靈茶樓之密的外人，不應當為之自豪？”
徐清源故作憂慮：“我可不想被你們滅口！”
秋水看向他，半晌才道：
“小姐對你如此看中，想必日後茶樓也會傾力助你，此事你應該也知曉吧？”
徐清源並未答話。
秋水便接著道：
“小姐想必也有助你奪得天下的打算，希望你莫要辜負小姐信任。”
徐清源滿麵愁容：“我並非那等救世之人，此等重任，我著實難以承受。為何你們都挑中了我？”
“如若你都不行，那天下還有何人能行？”秋水問他。
徐清源無話可說，他倒也並非不願承擔，隻是他是真覺得僅憑自己不足以做到此事。
“對了。”徐清源問道：“此次固遠將軍之事，你可了解？”
秋水微微搖頭：“過去如此多年，此事若不細查，無人可知。況且這固遠將軍當初突然銷聲匿跡，天下人不都以為他已不在世？當時知情者都無幾人，更何況現在？倒是不知小姐從何知曉的，此後問她便能知道了。”
“那此前飲下‘故夢盞’之人，是為何事？”
“此前……”秋水略一思索，道：“飲下此盞之人，多為一國將軍，此事你也知曉。他們皆是戎馬半生，功成名就之人，大多都覆滅過一城，甚至一國。殺孽太重，人便難以放過自己，他們奪去了無數生命。到得最後，一將功成，卻是無數白骨枯。”
“有人為減輕罪孽帶來的痛苦，有人為放下所愛之人因其消亡的悲恨……”秋水麵容悲戚：“這淨心大師，因是後一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