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或躍在淵，無咎
“第二場，樂理。”
蘇婉素手微抬，幾名侍者小心搬上來兩張七弦琴。
“此輪樂理以‘琴音’比試，雙方將自身所持於樂之觀念以琴音傳達，最終勝負結果，由在場所有民眾評判。”
圍觀民眾聽此，皆是激動不已。幾位皇儲卻是略有猶疑，他們是何等尊貴，如今卻要這些平民來對自己指手畫腳。
徐清源與姬文曄許是因為自幼便常混跡於民間酒肆，與百姓來往密切，對此倒是毫不在意。
“樂之一道，你向來更為精通，此輪不如你來？”徐清源問道。
姬文曄笑道：“你還跟我客氣？這天下皆知我不如你，哪有我強於你之時？不過也好，我近來有一新作，你且聽好，回頭還要你給我仔細說說。”
說罷，他便上前，向對麵幾人道：“幾位可商量好？”
對麵一人往前一步，是南唐太子李景，他微微拱手：“請賜教。”
這李景亦非嫡出，是南唐花貴妃之子，其母不僅貌美，琴技亦是南唐一絕。擅奏威嚴國樂，其樂綿長卻又沉穩、肅穆，南唐皇帝視之為國之威儀，得盡寵溺。
李景自幼受其母妃教育，亦繼承了其琴技。此時出戰，亦是徐清源、姬文曄二人意料之中。
姬文曄輕笑：“李兄琴技我早便想領教。請！”
李景便也不推讓，席地坐下，細細調音後，便彈奏起來。
琴音若高山巨嶽，渾厚、威嚴，又似綿延山嶺，悠長、曠遠。眾人如見一龐然大國，攻伐四方，征討天地，綿延萬裏不絕，縱橫千載不斷。
一曲終了，幾位皇儲盡是興歎，滿臉向往與敬佩。徐清源隻是一笑，精彩是精彩，卻也著實無趣，到底是心底不夠純淨，生而為天下，不如為天下而生。
在場民眾皆為之震撼，於他們而言，此等雄渾琴音此生難見，而那壯闊景象更是他們無法想象。
姬文曄微微抱拳：“李兄琴技為人歎服。”
“謬讚。”對方抱拳。
“那在下便獻醜了。”
姬文曄撥了撥琴弦，隨後雙手撫琴……
姬文曄與徐清源並稱“雙驕”，自是身份高貴，得盡讚譽。但其琴音卻頗具“市井氣”，似那閨閣姑娘思春待嫁，天真浪漫，如那山間樵夫縱情高歌，豪邁奔放。眾人眼前盡是一市井街頭的繽紛萬象。
對麵幾位皇儲對此等“不入流”琴音嗤之以鼻，心想這兩人果然隻是虛有其名。徐清源卻是眼前一亮，此等民生和諧，百廢俱興之象方才是天下太平。
民眾則是紛紛議論。
蘇婉適時打斷眾人，高聲道：“支持李景殿下者前往‘六藝區’，留下的便是支持文曄殿下者。”
話音剛落，便有二十餘人趕往“六藝”區，盡是貴族子弟。而留下的，則有百餘位。
“你這不公平！”趙麟怒道。
“殿下何出此言？”蘇婉微微欠身，問道。
“此在陳國境內，在場民眾盡是陳國之人，當然支持姬文曄。”趙麟憤懣不平。
蘇婉則答道：“今日進樓民眾皆由茶樓查驗過身份，揀選各國百姓共計一百二十人，貴族共計三十人。各國進樓人數皆是相同，殿下若是不信，可命人查驗路引。”
“不必了。”李景搶先出來，答道：“文曄琴技更勝一籌，我認輸。”
趙麟滿臉羞憤，隻好就此作罷。
徐清源、姬文曄二人已連勝兩局，對麵八人臉麵有些掛不住，怎麽說他們也是以多欺少，卻還是鬥不過人家。他們好歹是一國儲君，如此丟人之事如何能接受，早知如此，當時便不該應下此事。
好在接下來兩輪是“射”與“禦”，與文沾不得邊，徐清源二人便不再如此前兩輪那般依靠天賦占據優勢。
後梁太子李顯並非以“賢能”得儲君之位，但要細究，其文治雖略有不如其他幾國皇儲，武功、韜略卻是少有人能及。故而當初後梁擇儲之時，朝內文臣雖有不讚同之意，卻無反對之人，皇帝亦是認為其能帶領後梁開疆擴土，光宗耀祖，方才立其為太子。
“射”、“禦”兩項，李顯當仁不讓成了對方八人的出戰之人。徐清源與姬文曄對視一眼，無奈苦笑，宣布認輸。
對方八人鬆口氣的同時，卻也是暗念：這兩人不過如此，並非不可戰勝。
李顯同時頗為遺憾，既為技癢卻無法出手，亦為挫敗徐清源二人的機會千載難逢卻終是沒能得逞。
“因‘書’著實難以評判孰優孰劣，經諸位殿下商議，決定撤去‘書’一輪，僅以‘五藝’定勝負。”
蘇婉聲音柔和，圍觀民眾卻是為之一歎，難以一睹諸位皇儲墨寶，的確是一憾事。
“前四局中，諸位殿下雙方皆各贏兩輪，已平，皆下來這輪‘數’便是定勝負之局。諸位殿下若無異議，便可開始此局。”
賽製已事先商議過，十人自然無任何異議。
蘇婉便接著道：“經商議，‘數’以《周易》為主，《九章算術》為輔。此局共分三輪：其一，答題，答出多者為勝；其二，解題，誰先解出誰勝；其三，出題，所出之題令對方答不出即勝。”
此局是徐清源出戰，而對方八人幾番推脫最終才選擇大理皇子迎戰。
大理來此的是二皇子段淳，與徐清源一般，尚未經冊封，但大理皇帝派其來此，便已說明一切。大理皇帝僅有三名兒子，其中段淳最不得寵。大皇子以武力得皇帝青睞，小皇子年紀尚小，卻頗具文才，自是受盡皇帝喜愛。
如此說來，段淳本該最不可能繼承皇位，國內臣民也無一人看好他。但此次大理皇帝卻以其與蘭香公主，即十絕之一的段泠嵐關係最為親密為由，派其來此與各國皇儲會麵。此等決定國之未來之事，皇帝怎可能兒戲？
所以，大理皇帝最後還是選擇了段淳。不僅大理臣民，天下人盡皆不解，這段淳究竟有何特殊之處？
結果是徐清源連勝三輪，段淳一敗塗地。圍觀眾人最初雖是唏噓不已，但轉念一想，以徐清源之資，連勝三輪不才最是正常？這大理皇子能被選出作為徐清源對手，那定然是其有一戰之力，不可小覷。
段淳恭敬抱拳，笑道：“殿下才智無雙，段某心服口服。”
徐清源同樣一笑：“段兄深藏不露，小弟佩服。”
段淳一笑，退了回去，朝幾位皇儲抱拳告罪。幾位皇儲本也是不願丟人才推脫不去，此前他自願迎戰，已是令幾人略有感激，此時如何能怪罪他，紛紛回禮。
徐清源盯著他瞧了幾眼，似是明白了大理皇帝慧眼所在。
潛龍在淵，離九五僅一步之遙。
此次君子六藝之試便就此結束，徐清源與姬文曄二人如約賠償了趙麟的醫藥費用。趙麟氣憤不已，卻因傷口連表情也無法做出，隻好暫且罷休。
隻是李顯卻叫住了徐清源：“我想與你比試六韜三略，無關此次六藝之試，僅為切磋。如何？”
徐清源眯起眼，隨後笑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