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有鳳來儀
自有了璜兒，我便三天兩頭往長秋殿去，時常逗弄那孩子，日子過得倒不比從前乏味了。
是日，才從長秋殿回到昭陽殿，已是亥時，正解了衣衫準備入眠。
“皇上駕到！”小李子在殿外高聲通傳道。
我又重新披上外罩，立刻迎了出去，向那抹熟悉的玄色溫婉施禮，“臣妾參見皇上，皇上這麽晚怎麽還過來了？今夜不是該在趙昭儀殿中留宿嗎？”
漢成帝並未如往常一般，溫柔地伸手將我扶起。好一會兒也不見回應，我微微抬眸，卻對上他一雙無比淩厲的眼神，夾雜著巨大的憤怒和失望。
微微皺眉，皇上還從未在我麵前有過這樣的眼神，讓人不由地有些害怕，輕聲問道：“皇上，您，這是怎麽了？”
“朕怎麽來了？皇後是不是希望朕永遠不要來？是不是每個有朕的夜晚皇後都過得無比痛苦？”漢成帝滿含怒氣，一步一步朝我逼近。
我不由地連連後退，完全不知他的怒氣從何而來，“皇上何出此言？臣妾有哪裏做錯了嗎？”
漢成帝隻朝我冷冷一笑，接著便不由分說地往梳妝台前去，左右翻騰，似在找尋著什麽。
隻覺他這怒火來得蹊蹺，昨日還是好好的，待我無比溫柔，恩愛膠纏，怎的一日間就猶如換了個人？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麵對他的無名火，我一時毫無頭緒。
漢成帝這廂一直翻騰著梳妝台上的首飾匣子，心中一驚，他恐是知道了些什麽！立刻跑上前去阻止，竟被他毫不憐惜地一把推到在地！手掌撐地，擦破了皮，鑽心的疼。
最終被他翻出了要找的東西，高舉著一塊玉佩，轉過身來，無比冷情地問：“這是什麽？告訴朕，這是什麽？！”
我一看，真就是是巨君送我那塊“有鳳來儀”白玉！我不由地心驚肉跳，他真的知道了嗎？難怪動這麽大怒。可是，他若真知道些什麽，何苦找尋這塊玉？我與巨君早就沒命了！
我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鎮定，道：“皇上，這隻是一塊普通的白玉，是臣妾入宮前的東西，丟了可惜，便留著做紀念，有何不妥嗎？”
漢成帝冷笑，“是嗎？既如此不重要，那朕便問你要了！”說完，便將手中的白玉狠狠往地上一擲，玉石著地，頓時四分五裂。
“不！”我驚叫出聲，雖與巨君不再往來，可那東西於我的意義非同一般，萬萬沒想到皇上會有此一招，立刻撲身跪地，小心翼翼地拾起碎玉，心也仿佛在那一刻一同被擲在地。
見我如此本能，如此傷心欲絕，漢成帝更加怒不可遏。
“賤人！成了朕的人還敢想著別人！”他一巴掌狠狠地朝我招呼而來，將所有的恨意都匯集在那一巴掌上，我的右臉立刻高高腫起，嘴裏也一陣腥甜，能清晰感覺到一行血絲順嘴角而下。
我與他同時呆住。他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我撫著自己的右臉，心中悲憤，自我們第一次在公主府見麵，這麽多時日了，他一直對我嗬護萬分，僅有的兩次冷戰也讓他心疼萬分，事後更加恩愛，更何曾用如此粗暴的對過我？
我撲在地上，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繼續拾著玉石碎片，猶如那片片破碎的心。
驕傲自負的漢成帝再次被我的無聲抗議激怒，衝到我麵前，一手鎖住我的脖頸，從地上拖了起來。
“心疼了嗎？朕摔了你情郎送給你的定情信物！”他惡狠狠地說，如同一頭暴怒的獅子。
我被他緊緊地扣住脖子，呼吸困難，怎麽使勁都掰不開他的手，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臉正一點一點地脹成紫色，難受地快要窒息了。而他的眼中也彌漫著殺意。
在我就要以為自己就要這樣被他掐死的時候，一直在外侍候的憐冬聽到響聲和爭吵聲終於忍不住衝了進來。
一進來便見我被拎小雞似的被皇上扣住脖子懸在半空，嚇得立刻跪地，不住地叩頭哭喊：“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您快放手吧！皇後娘娘快要被您掐死了！”
不知道他是否還對我心存那麽一絲憐惜，總之在聽到憐冬的話時，像是被拉回了一絲理智，立刻鬆了手。
立刻跌落在地，猛烈地咳嗽，眼淚都憋出來了，憐冬趕忙爬我身旁，一邊哭著，一邊幫我輕拍背部順氣。
“知道錯了嗎？！”漢成帝居高臨下地問。
我也是氣極了，冷笑三聲，回道：“皇上說得不錯，那就是我情郎送給我的定情信物，我一直視若珍寶，你滿意了嗎？”
“你這個賤人！”漢成帝氣得渾身發抖，卻沒有再對我做出進一步傷害。
我繼續刺激他道：“不光如此，我直到現在，心裏都還想著他，每時每刻都想！”
漢成帝怒極，大袖一揮，將桌上的茶盞物件悉數掃落在地，跌落在我腳邊。
憐冬顫抖地伸開雙臂，毫不猶豫地擋在我前麵，道：“皇上，您不要再傷害娘娘了，有什麽火您衝奴婢發！”
“滾出去！”漢成帝爆吼。
“皇上！”憐冬連忙磕著頭。
“滾出去！朕不想再說第三遍！”
憐冬看向我，朝她眨眼示意，她猶豫片刻，便退了出去。
緩緩站起身，我此刻的樣子定是十分狼狽。我顧不得這許多，心裏的痛比起身上的痛，更甚。這麽些年了，他對我的信任終究還是抵不過別人的讒言！
晃悠悠走到他麵前，毫不畏懼地直視他憤恨的雙目。
漢成帝眼中漸漸有了些許疼惜，伸出手想要撫上我高腫的麵頰，被我用力揮開。
“朕隻知你十足清冷，卻不知你還如此剛烈！”漢成帝恨恨道。
“皇上過譽了，我隻是你後宮三千佳麗中的一個，怎敢奢望您過多的關注！”我強忍著淚，冷冷地說道。
“你知道朕有多愛你嗎？你怎可背叛朕！”
“皇上的愛，我承受不起！我要的，隻是那份平平淡淡的專注！皇上也給不了！”
“他是誰？是誰？！”他爆吼出聲，響徹內殿。
雙目一閉，脖頸一揚，視死如歸道：“皇上殺了我吧，就是死我也不會說的！”
“好，哈哈哈，朕的真心，竟是白付了！”他大笑著，盡是失意，聽著讓人心疼，我卻倔強地沒有再出聲，白付的又豈止是他？
漢成帝一甩廣袖，帶著滿身的怒氣，大步走了出去。
他一走，我便癱坐在地，木然地攥著白玉碎片，任它們割破皮膚，嵌進肉裏，仿佛隻有這樣，心裏的傷痛才能減少一分。
憐冬疾步趕了進來，跪坐在我身旁，小心翼翼地圈住我的肩，讓我倚靠著。
“愛至深，恨至切！又何必互相折磨！”憐冬輕撫我的背，柔聲道。
我不言語，靜靜地倚著她的肩膀，眼前終是劃下一行淚。
“哭吧，大聲地哭出來，不要憋在心裏！”憐冬安撫道。
再也忍不住，放肆大哭了起來，將終日的委屈和痛楚都釋放出來。
我知道是合德策劃了這一切，自她在房裏無意瞧見那玉佩，早該料想會有這麽一天。是我天真，錯信了夫妻情，更錯信了姐妹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