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一對冤家(二)
青鸞是刻意打扮了一番才進到殿裏,足見她對劉欣十分在意的。她先是規規矩矩地像我請了安,又羞澀地朝劉欣盈盈一拜,輕聲喚了聲“欣公子好”,活脫脫一個春心萌動的少女。
劉欣見著青鸞倒是十分鎮定,禮貌性的微笑點頭。
我打趣道:“青鸞,快坐吧,都快成一家人了,何須如此多禮?”
被我這麽一說,本就羞澀的青鸞麵上更是紅了一片,羞答答地坐於劉欣身側的座位。而劉欣也不看她,自顧自地喝著茶。
暗自搖搖頭,真是一物降一物,這丫頭平日果敢伶俐,一見著心上人便如隻溫順的小鹿,安靜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半響,這兩個小東西誰也不先開口,倒是給我急的很,本就是無預兆的指婚,都一言不發地可怎麽培養感情,這樣下去可不行。眼波在二人中流轉,想了想,我故作輕快地說道:“劉公子,這永巷終日無聊,給我們說說近來長安城中的見聞可好?”
劉欣抬頭看向我,眼中閃著亮光,似沒想到方才的冷言冷語與現在截然不同的熱情詢問同是出自我之口,聞言終究是欣喜的,微微揚起嘴角,帶著些邪魅地笑道:“好啊,不知娘娘想聽哪些方麵的見聞?”
看到他眼中熟悉的玩世不恭和言語中的戲謔,我暗自氣惱,這麽明顯的玩味,連憐冬握著的手都緊得指節輕響,隻有青鸞依然嬌羞地低著頭,不明所以。
劉欣啊劉欣,難道是在氣我故意撮合你和青鸞嗎?既如此,那我便將計就計,笑嗔道:“自遊園會那日,劉公子被眾美人包圍,你那風流倜儻的名聲便傳遍了長安城了吧?你如今與我們青鸞已有婚約,可不許在外麵偷偷地與哪家小姐糾纏不清,否則,我這個做姐姐的,第一個不答應!”
青鸞聞言,把頭壓得更低了,嘴角含笑的臉蛋更紅了。
劉欣並不看青鸞一眼,隻朝我爽朗一笑,道:“娘娘過慮了,您放心,劉欣永不相負。”尤其最後四個字,說得字字鏗鏘。
心頭一驚,這話分明不是說給青鸞的,好在青鸞低著頭未有看到,隻當是劉欣的承諾誓言,笑容更加甜蜜。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知我此時此景不好發作,他倒有些無賴地肆無忌憚了。
劉欣含笑地受了我的瞪視,看似心情無比舒暢。繼而感受到微微怒氣,才稍稍收斂了調笑,又道:“娘娘有所不知,如今長安城中的新貴,頭兩把交椅可沒有我劉欣的份。”
“哦?是嗎?連劉公子都如此說,想必那二位不同凡響,說來聽聽。”我接茬道,倒不是有多關心這新貴順位,隻是話趕話說上了,況且青鸞日夜盼著見劉欣一麵,自己又如此羞澀,我這做姐姐的不出麵調節下氣氛,她怕是會更尷尬。
“這頭一位,當屬我新交的那位好友,他可真是難得的人中豪傑!”劉欣略顯興奮地說著。到底還是個孩子,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
青鸞終於忍不住輕聲接茬道:“能被欣公子看重的,鐵定不是一般人。”聞言,我鬆了口氣,這丫頭總算開口了,還以為她要一直坐著裝啞巴呢,害我撐得好苦啊。
劉欣回道:“那可不嘛,他文韜武略,智勇雙全,朝中沒有人不稱道的。”
“不知那位公子姓甚名誰呢?”青鸞問道。
聽他們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得漸入佳境,我滿意地點點頭,端起茶盞,悠哉遊哉地喝起來。
“他叫王莽。”
我一口茶水還未咽下,差點嗆著喉嚨,猛烈地咳嗽起來。
“怎麽了?有沒有燙到?”劉欣臉色大變,急切地問道,說著就要傾身上前。
“姐姐!”青鸞也立刻站起身。
若是被青鸞發現劉欣對我異乎尋常的關心,難免會多想。幸有憐冬眼疾手快地擋在我身前,撫背順氣,喘勻了氣息。見我沒有大礙,二人才各自回了位。
青鸞的臉色也微微變了變,她聰明伶俐,自夜半於司馬府行過一趟後,便覺察出我和巨君之間的事情,試探地問道:“欣公子說的可是大司馬王鳳的侄子王莽?”
“對啊,就是他,你怎麽知道?你認識他嗎?”劉欣來了興趣。
“不,不認識,我們在深宮怎會認識宮外的男子,隻是偶然聽皇上提過罷了,誇讚他是個人才。”我急忙掩飾道。
青鸞也忙說:“是啊,王公子名聲在外,誰不知道,上次的遊園會還見過他呢。”
劉欣不疑有他,道:“也對,王莽文能舌戰群臣,武能領兵抗敵,人才如斯,讓人想不知道都難。”
“是啊,是啊。”青鸞趕忙應答,生怕被深究看出破綻,轉念又道:“欣公子,那這另一位新貴是?”
相比較提到王莽時的興奮和崇拜,劉欣這回隻淡淡說道:“淳於長,近段時間才在朝中迅速竄起的,你們想必未有聽說過他的名號。”
我與青鸞都不由得點點頭,淳於長?確實未有聽說過,加上近段時間許皇後複位,宮裏人人自危,恨不得日夜關門閉戶,哪裏有時間探聽這些。
青鸞歪頭笑道:“欣公子,這位淳公子,能與王公子齊名,想必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吧?”話裏話外都在放低姿態迎合著劉欣,聽著不免讓人心疼。
劉欣不由得嗤鼻,不屑地說道:“憑他也敢王莽相提並論?不過是個趨炎附勢的小人罷了。”
青鸞本想借著話題與他多攀談幾句,卻不想踩著雷點,劉欣言語毫不客氣,雖不是對她,卻也足夠讓她下不來台,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
我忙笑著解圍,道:“我們一介女眷成日呆在深宮大院內,自是不知這些的,否則他又怎能成為長安城的新貴,你且給我們說說這個淳於長如何趨炎附勢了?”
聞言,青鸞的麵色稍有緩和。隻聽劉欣繼續說著:“淳於長本是王太後的外甥,王氏一族雖是外戚得勢,但王太後英明,用人唯賢,怎奈他才智平庸,終未受重用。後攀附許氏,讒言諂媚,許皇後複位,他便跟著平步青雲了。”
“原來如此,難怪你如此不齒。”我點頭答道。
“沒有真才實學,隻依附女人裙裾上位,這樣的人,豈能得人尊重?”劉欣無不氣憤地說道。
我不再答話,思忖著,這個淳於長能在許後複位後得到重用,想來也並不盡如劉欣說的這般一無是處,至少在許後複位之路上,他的作用不容小覷,也絕非是個簡單的人物。
殿內又恢複安靜,青鸞抬起小臉,鼓起勇氣,壯著膽子說道:“欣公子,秋日菊苑的菊花開得正盛,前幾日還瞧見內務府的人往裏搬新培植的品種,當中還有綠色的菊花呢,很是少見。咱們一起去瞧瞧吧?”說完,滿含期待地看著劉欣。
“是啊,秋高氣爽的,今日又陽光明媚,正適合出去走動走動。你們兩個自賜婚後就鮮少見麵,不如趁今日好好去玩玩。我命人給你們準備些茶點一並帶去。”深知青鸞邁出這步不容易,我又豈能不幫她助推一把。
憐冬亦是乖巧地回道:“娘娘,奴婢這就去準備著。”說著,就要挽手退下。
誰知這榆木腦袋的劉欣,竟急忙站起身,連連道:“不勞煩憐冬姐姐了,我想起殿中還有些正事,這就要回去了。”又轉身對青鸞,不無歉意地說道:“青鸞姑娘見諒,劉欣下回再陪你賞菊吧。”
青鸞幹笑兩聲,強自鎮定地答道:“無妨,忙正事要緊,欣公子請便。”
劉欣向我道過退,便逃也似的離去。
看著失落異常的青鸞,我忙上前握上她的手,安慰道:“感情可以慢慢培養,來日方才,不要灰心,他終有一天會看到的。”
憐冬無奈地搖頭道:“這欣公子可真是不解風情。”
青鸞苦笑,喃喃道:“許是不想解我的風情罷。”
我驚訝地看著她,滿眼的傷感卻又隱隱透著堅毅,這世間又多了一個癡情女子,她這條路怕也要走得傷痕累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