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小產

  夜裏,漢成帝宿在昭陽殿。


  我傾身立於榻前,替他仔細地揉捏肩背,驅散疲勞。


  “皇上,可是近來朝事繁忙?臣妾每每見您,都累得很。”


  漢成帝閉著雙目,緩聲道:“西部邊陲戰事又起了,死傷無數,將士們急需藥品,可是如今行市上,藥品奇缺,隻能眼睜睜看著不少將士傷重不治,讓人憂心。”


  聞言,我的一顆心也是跟著揪起,這古時的醫療設備本就低下,若再沒了藥品,那慘狀,可想而知。“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半響,漢成帝才道:“皇商安家,把控著大部分藥材,倒是可解燃眉之急。”


  我喜道:“那前線的將士們可有救了!真是太好了!”


  漢成帝睜開雙目,將我拉至跟前,沉聲道:“安家與許家是宗親,如此一來,許氏怕要複寵了。”


  我輕輕地撫上他緊鎖的眉頭,道:“許家勢力盤根錯節,本就不是那麽容易擊垮的,臣妾有心理準備。一切當以江山社稷為重。”


  “飛燕,朕日後怕是不能經常來昭陽殿了,委屈你了。”漢成帝柔聲說著。


  我搖搖頭,“能為皇上分憂,臣妾不覺委屈。”


  說著,他不無欣慰地將我輕摟在懷。


  好一會兒,我從他懷中探出頭,輕柔地說道:“皇上,臣妾想要求皇上一件事。”


  “但說無妨。”


  “臣妾想求皇上將青鸞賜婚給劉欣劉公子。”


  漢成帝聞言,將我拉離懷抱,低聲道:“可是聽聞了些什麽?你無須在乎那些,朕相信欣兒,更相信你。”


  我甚是感動,隻輕輕搖了搖頭,道:“人言可畏,臣妾先謝過皇上暗中替臣妾斡旋。隻是賜婚一事無關乎其他,倒是可憐青鸞丫頭對劉欣一片真心,想要成全他們。”


  漢成帝定定地看著我,鄭重道:“如此,便依了你。朕尋個日子便將青鸞封做翁主,賜婚欣兒。這樣,你可滿意?”


  我屈膝作揖謝恩,惹來他陣陣輕笑。


  深夜寂靜,我正深沉地睡著,突感腹部絞痛,整個人疼得縮成一團,很快,豆大的汗珠便沁滿了額頭。


  “皇上!皇上!救我!”我撐著最後一口氣向一旁熟睡的漢成帝呼救。


  漢成帝驚醒坐起,被我的樣子嚇壞,手也不知該撫向哪裏。“飛燕!你怎麽了?!”


  “快傳太醫!”我喘息不勻,感覺力氣被一點一點地抽散,似要疼暈過去。


  “來人!快來人!傳太醫!”漢成帝焦急地喊著,又一邊在我耳邊安慰:“飛燕,你要撐住!太醫很快就來!”


  忽感覺下身似有溫熱的液體流出,在床上暈染開來,我掙紮著用手摸了摸,驚道:“血!是血!”


  之後,便再也撐不住暈了過去,耳邊隻有漢成帝一聲高過一聲的疾呼。


  待再次醒來時,耳邊依舊隻有漢成帝的聲音。


  他暴怒地在苛責宮人們:“你們這群狗奴才!是怎麽照顧娘娘的?!腦袋都不想要了嗎?!”


  身上的疼沒有那麽強烈了,我依舊虛弱,艱難地開口:“皇上……”


  發覺我醒了,漢成帝立刻飛身到身旁,小心翼翼地將我扶起,靠在他懷裏,疼惜地說:“飛燕!你終於醒了!嚇壞朕了!”


  “這是怎麽了?”我恍惚地開口。


  漢成帝並未答我,隻輕輕地摟著,身體輕微地顫抖。


  我微微抬眸,下麵跪了一屋子奴才,還有一位年邁的太醫,紛紛低著頭直哆嗦。


  “太醫,你說,我到底怎麽了?”我感覺氣氛異常怪異,有些急了,莫不是查出我得了絕症?!


  太醫抬起頭,我認得他,正是宮中資深的章太醫,隻聽他戰戰兢兢地答道:“回娘娘,您……您方才小產了!”


  “什麽?怎麽會?”小產?什麽時候懷上的身孕?我竟半點不知?

  “娘娘,您已懷有三個月的身孕而不自知,是個已成形的男胎呀!”太醫繼續說道,無不惋惜。


  我掙紮著要轉臉看向漢成帝,依舊不敢置信,急切地問:“皇上,這是真的嗎?”


  漢成帝滿目哀色,無奈又沉重地點了點頭,心疼地說:“飛燕,你也不要太過傷心了,朕最在乎的是你,千萬要保重身子!孩子,我們以後可以再要!”


  “啊!”撕心裂肺地叫出聲,孩子,我的孩子!我竟從來不知道你的存在!今日知道,你卻離我遠去了!


  發瘋似的扯打著被子,漢成帝隻在身後默默地抱緊我,不讓我傷著自己。


  滑胎不久,身體本就虛著,哭鬧了一會,我又沉沉地昏厥了過去。


  一直到第二日午時我才昏沉醒來。漢成帝依舊守在身邊,雙目通紅,似一夜未睡。


  “皇上……”我微弱地叫出聲。


  “飛燕,你醒了,感覺怎麽樣?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漢成帝關切地問。


  我已是平靜了許多,淡淡地搖了搖頭,道:“皇上,不用了,臣妾想見昨夜的太醫。”


  “好,飛燕,但你要答應朕,事已至此,一定要冷靜,千萬不要傷著自己。”漢成帝想必對我昨日的瘋怔行徑心有餘悸,擔心地說道。


  “皇上放心,臣妾已沒事。隻是莫名失去孩兒,臣妾必須要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我安撫地說道。


  “去把章太醫叫進來。”漢成帝一邊出聲示意靜候一旁粟順常,一邊輕輕將我扶起,靠在他懷裏。


  粟順常領命出了內室,片刻,她便回來,身後跟著章太醫。可見他一夜都在昭陽殿候著。


  “老臣拜見皇上、婕妤娘娘,皇上、娘娘萬福萬安。”章太醫恭敬地跪地行禮道。


  “章太醫,請起。叫你來,隻是要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請務必據實以告。”我盡量將聲音放輕,不嚇到那如驚弓之鳥的太醫。


  “是,娘娘請問,老臣知無不言。”章太醫起身,彎腰拱手立於床邊。


  想到我那未出世的孩兒,不禁悲從中來,便直入問道:“記得你昨夜說過,我的胎已有三月,應該是穩固了,即便我糊塗,不知自己有孕,也不至莫名滑胎啊,這其中,可有蹊蹺?”


  “回娘娘,您是勿服了墮胎的藥物,才致早產的。”太醫擦了把汗道。


  “是什麽?”一聽聞“墮胎”二字,我立刻揪心地狠抓著被角,這分明是有人故意要害我的孩子!


  漢成帝見狀,立刻用他溫暖的大手覆上我攥緊的拳頭,慌亂憤恨的心稍稍有了著落。


  “回娘娘話,是麝香!”


  “麝香!我記得,記得曹經娥的孩子沒了,也是麝香所致!皇上,我可憐的孩子!”渾身止不住顫抖,嗚咽不止。


  漢成帝又憐惜地將我箍緊了幾分,厲聲向太醫問道:“自曹經娥出事,後宮已明令禁止任何人使用麝香,領用一絲都需向太醫監報備,給朕查!查誰接觸過麝香!”


  “回皇上,老臣已連夜差人查過,太醫監的麝香並未少一分,想來那藥來自宮外。”


  “那飲食呢?昭陽殿的飲食可都仔細查過了?”漢成帝沉聲問道,我能明顯感受到他在刻意壓製著自己的怒氣。


  “都已查過了,不光娘娘的飲食,上下宮人的飲食也都查過,皆無任何問題。”


  “豈有此理!那你給朕解釋解釋,這麝香到底是從何而來?!”漢成帝怒喝道,手上的青筋都凸凸暴起。


  章太醫忙附跪在地,連連磕頭,“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老臣不才!實在不知起因何處!”


  眼見著漢成帝就要將他發落了去,我忙柔聲道:“皇上息怒,章太醫無罪,是那賊人太狡詐。想來也是我命中與這孩子無緣,就不要徒增無辜殺戮了……”


  “娘娘……”一旁的侍候的粟順常,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漢成帝心痛又無奈,擺擺手,道:“下去吧,都下去吧!”


  就在太醫和粟順常都要轉身離去時,青鸞端著一盤點心急匆匆地進來。


  “太醫,太醫!還有這盤糕點沒有驗查!”青鸞急切地說道。


  我強撐著再次坐起身,尋問道:“青鸞,你說什麽?”


  “姐姐你忘了嗎?昨日午後你才吃過這盤杏仁酥,晚上便小產了,不得不懷疑,這糕點中有問題!”


  我輕撫了眼角的淚,對了,這東西,還是曹氏送來的呢,她原先恨我恨得咬牙切齒,的確不得不讓人懷疑!往盤中一瞧,還剩半塊杏仁酥殘渣!

  “對,章太醫,你快給瞧瞧,看有沒有問題!”漢成帝也趕忙說道。


  章太醫領命,執起那半塊杏仁酥,聞了聞,麵色凝重,又撚了些碎渣嚐了嚐,頓時雙目瞪大,向漢成帝拱手言道:“皇上,沒錯,這杏仁酥中的確含有麝香!”


  漢成帝立刻暴怒起身,喝道:“大膽!究竟是誰!是誰幹的!”


  青鸞此刻倒是個難得鎮定的,臨危不亂地說道:“回皇上,這杏仁酥是昨日午後,曹經娥送來給姐姐,說是之前因為誤會連累了姐姐入獄,如今想跟姐姐言歸於好,言辭懇切,不想竟懷了這樣惡毒的心思!”


  “大膽賤婦!大膽賤婦!來人!速將曹氏那賤婦給朕拿了來!”漢成帝暴喝道。


  數十個羽林騎飛身進來,領命又飛身出去。


  我已是寒了心,曹氏,竟真的是你!虧得我昨日還真以為你棄暗投明,改邪歸正了!你竟如此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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