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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李代桃僵(一)

  合德正在房內焦急地守望,見我進門,立刻便迎了上來,滿眼疑慮和憂色,仔仔細細地打量我一番,才如釋重負道:“我的好姐姐,你可算回來了!昨晚教習突然查房,我差點穿幫,謊稱你身子不適不便見人才蒙混過去,晌午還需去含月殿訓話,你若再不回來,我可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她一口氣說了這許多,急切得小臉都緋紅了,我隻淡淡一笑,拉著她坐下,又倒了杯水遞過去,輕鬆道:“我這不是回來了麽,看把你給急的。”


  她聞言,立刻秀眉微蹙,嗔怪道:“還說呢,你昨晚為何一夜未歸?幹什麽去了?害我擔心了一宿,就差稟告管家尋人去了!”


  撫了撫鬢前碎發,暗吐了口氣,可算驚險,也虧得這丫頭沉得住氣。想到與巨君的一夜獨處,繼而又神秘笑道:“沒什麽,隻是,了了一樁心事罷了。”


  “什麽心事竟連我也瞞著?快說,不然今日我可不饒你!”她最是喜探聽些家長裏短的閨中事,一聽這話便來了興趣,麵上刻意繃著,雙手叉腰,杏目圓睜,故作姿態地頤指氣使。


  被她拿腔作勢的表情逗樂了,笑得岔氣,半響才道:“合德,你這樣子活像個把丈夫捉奸在床的妒婦,我就奇怪了,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怎的演繹得這般活靈活現呢!”


  “啊!”合德到底單純,被我這麽一說,立刻羞紅了臉,雙手掩麵,“姐姐你胡說什麽呢!讓人聽去多不好!”說著,嬌嗔地一跺腳,美目狠狠瞪了我一眼。


  “喲,還不好意思了?方才的潑辣勁兒哪去了?”我繼續逗笑著,心情大好。


  “哎呀,姐姐!”合德又羞又惱,轉身躲了出去。


  好笑地看著她遠去的倩影,這丫頭還真是單純好騙!


  自顧自地坐下喝茶,回味著昨夜與巨君的點滴,嘴邊漾著笑意,心中甜蜜無比。


  晌午含月殿訓話,是府中舞姬的每日必要的活動,相當於開早會,由司儀官主持。無非是點名安排練舞等事宜,淨是些無關痛癢的話。


  我神情木然地杵於廳前,躋身眾舞姬中間。定是昨夜睡眠不足,甚是疲倦,這會子竟忍不住打起哈欠。


  再抬眼時,竟對上司儀官銳利的雙目,帶著狐疑和探究。腦中立刻一激靈,無比清醒,再無倦意,後背涼颼颼地冒著冷汗。陽阿公主身邊伺候的,可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司儀、教習、侍女皆如是,得時時提神防著,方才怪我懈怠了!


  待到晨點完畢,已是巳時了。


  拖著沉重的步子上了樓,剛想好好睡個回籠覺。


  誰知合德那丫頭又膩到我身邊,像審犯人似的盯著,“說,你昨夜到底幹嘛去了?竟累的在司儀訓話時打犯困?”


  “好妹妹,你就饒了我吧,讓我好好睡會兒行不行啊?”放鬆地撲倒在錦被上,將整個身子無比愜意地嵌進它的柔軟,舒服得下一秒就能安然進入夢鄉。


  她卻不依不饒,換了副姿態,像隻搖尾乞憐的小狗似地,不停地晃著我的手,諂笑地道:“姐姐,你就告訴我吧,昨晚究竟幹什麽去了?嗯?”


  被她晃得哪還有睡意,又拗不過那丫頭的撒嬌,想著我們姐妹情深,她總不至於出賣我,便無奈坐起身,一本正經說道:“要我告訴你也可以,隻是,此事關係重大,你萬不可在外頭說漏了嘴!”


  “嗯嗯,姐姐放心,我的嘴最嚴了!”合德滿口答應,眼中分明閃爍著即將竊得秘密的興奮。


  “附耳過來”,警惕地瞅了瞅門窗,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道:“我昨夜,跟王巨君王公子在一起。”


  “什麽?你們倆一整個晚上都在一起?!”她突地拔高音調,嘴巴張得能塞下一顆雞蛋。


  忙捂住她的嘴,嗔道:“小點聲!姑奶奶,你想害死我呀!”


  她尷尬地清了清嗓,卻也不可置信地說道:“額,是我太激動了,那你們,昨晚,昨晚……”那些個敏感字眼她終究沒好意思說出口,隻是急切地衝我擠眉弄眼。


  伸手輕拍她的腦門,沉聲道:“死丫頭,想哪去了?我和王公子是那種輕浮之人嗎?”


  “那就好,那就好。”合德笑著摸摸頭,深深地鬆了口氣。


  “不過,我們已互相袒露了心跡。巨君說,等升做了射聲校尉,便來迎娶我。”雙手托腮狀,甜蜜地幻想著。


  這話才出口,合德又好似霜打的茄子,再沒有方才的興奮和喜色,蔫蔫地坐回凳上,一言不發,滿腹心事的樣子,臉色也略顯蒼白。


  我們姐妹感情素來親厚,隻當她是對我即將嫁人的不舍,便親昵地拉起她的手,寬慰道:“等到那時,我便向公主求個恩情將你一並帶出府去,也替你尋一門好親事,好不好?”


  她隻是勉強一笑,不置可否,複而又陷入思慮。


  麵上笑容一滯,這丫頭是怎麽了?即將脫離飽受非議的舞姬行當,這對我們姐妹來說不是天大的幸事嗎?況且我能夠嫁給自己心愛之人,她難道不為我高興嗎?

  就在我尋思著這丫頭的反常時,司儀又派人來通傳,公主令,一個時辰後,所有人再到含月殿集合,貌似有大事要宣布。


  心中暗暗叫苦,這回籠覺怕是睡不成了。


  又猜想著,突然如此興師動眾,陽阿公主想必是要當眾宣布漢成帝即將駕臨府邸一事。


  想到此事又不由得一陣煩悶,便也再無心思理會合德,手心緊貼住衣衫下的玉佩,默默祈禱,但願一切皆如巨君所言,此生不相負。


  含月殿,所有舞姬、樂師、下人等都恭恭敬敬整整齊齊地按崗位不同列隊,垂首低眉地站著,每個人都屏氣凝神,耐心等待著陽阿公主宣布大事。


  公主端坐高位,依舊雍容華貴,麵上含光帶笑,氣色更比平常。


  我拉著合德站在後排舞姬隊伍中,掃視完大殿的眾人,低垂下雙眸,不動聲色。


  隻聽聞公主的聲音自高位響起:“諸位,半個月後,於我府而言,是個大喜的日子。當今皇上將駕臨公主府,這是我們府中上下的無上榮耀。雖然時間倉促,皇上也吩咐說不必鋪張浪費。但是凡事巨細必須要認真對待,不可失了公主府的威儀和麵子。今日叫大家來,是想宣布一下盛日當天的一些工作安排。”


  陽阿頓了頓,優雅地品了口香茶。


  這個間隙,剛剛聽聞這個爆炸訊息的,大殿內的幾十號人卻沒有一個敢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依舊仿若木偶一般地站著,可見平日裏公主府對下人管教甚嚴。


  她一雙鳳目不經意地掃過全場,十分滿意,複又說道:“王管家,當日公主府的治護安寧就由你全全把控,雖說皇上身邊有羽林騎貼身護著,但我們公主府外部防護還是要做到天衣無縫,出了問題唯你是問。張膳廚,當日公主府的吃食就交由你了,務必做到美味新穎又安全放心,明白嗎?”


  王、張二人各自叩頭領命,看二人神色凝重,額頭微汗,想必肩上的擔子不小,伺候禦駕,稍有差池,怕是要牽連一家老小。


  我輕抬雙眸,隻見陽阿微微頷首,想這王、張二人也是在府裏幹了大半輩子了,做事細心穩重,算是她的心腹,之所以要當眾強調,一是凸顯公主威儀,無人敢犯上,二是給眾人警醒,萬事要上心。


  “至於當天的歌舞,”公主再次輕啟朱唇,我的心也跟隨著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雖早知她打得如意算盤,但此刻依舊難以平複心境。


  “就由司儀官和林教習一起費心。當日的主舞,本公主打算讓飛燕跳,她姿容絕麗又舞姿出眾,定能使龍顏大悅。你們二位就用心督促著。”


  “喏,奴婢定不辱命。”司儀和教習異口同聲說道。


  霎時,四下紛紛投射過來銳利的精光,不用想,定是其他舞姬憎恨的目光,哪裏有女人,哪裏就少不了明爭暗鬥。


  我索性低頭閉目,不理會那些人想要把我撕碎的衝動。公主的命令我沒有權力反駁,就像巨君說的,他人籬下居,豈敢不低頭。事到如今,我是不應也得應。


  之後,她又交代了些花草擺設、門廳布置之類的事情,我已無心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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