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此人留不得
這件事,不但索尼不服氣,全北京城的滿蒙王公大臣們一個也不服氣。
大清那麽多精兵強將,怎的就敗給了一個秀才!
這要是敗給大西賊李定國,或是敗給海寇鄭成功,都能讓八旗上下多少能接受,可事實偏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秀才將大清一步步推向懸崖。
現在,那秀才更是如無賴子般要睡大清的主母,而大清卻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這,真是讓人咬牙切齒,倍受屈辱的事。
“小人得誌,賊秀才重演孫可望之事,下場已經注定,我們且看他自取滅亡吧。讓南邊的細作幫他造造勢,他想當皇帝,咱們就推他當皇帝好了。朱明的忠臣那麽多,我倒要看看這賊秀才怎麽坐安穩皇帝寶座。聽說李定國從緬甸回來了,卻不知他這次願不願意再勤他的朱明天子了。”
戶部尚書車克最近和索尼、蘇克薩哈打得火熱,有什麽機密事商議,索尼都會把他叫來。
“不過也得小心些,催一催屯泰,叫他趕緊把山東的亂事壓下來,然後馬上回徐州。小心駛得萬年船,畢竟咱大清現在不比往昔了。徐州可丟不得。噢,對了,另外擬道旨意給山東巡撫黃梧,叫他把曲阜孔家遷到京城來。”
“把孔家弄到京城來做什麽?”車克有些詫異。
“漢人尊孔,孔家支持誰,誰就是正統,誰就是中國,誰就能得漢人士紳擁護。現在外麵都在傳咱大清非中國,是胡人政權,還有什麽逐滿歌在民間流傳,這些可都動搖了咱大清的根基。不過不打緊,隻要孔家在我們手中,誰又敢說我們不是中國。”
“照我說,咱大清是大清,他中國是中國,何必非把咱大清和中國綁在一起。太祖太宗那會,可沒這說法。”
“太祖太宗那會可沒占據中國呢,漢人說得人心者得天下,眼下咱們勢弱,戰場上打不過人家,隻能從人心著手了。要是連人心都沒了,咱大清可真要亡了。”
索尼歎了口氣,自當上輔臣之首後,他為大清可真是操碎了心。京裏那些好事的漢人私下裏編排他是大清的補鍋匠呢。
補鍋匠聽著多難聽啊,可這大清現在的情況不就像一口破鍋麽,補了這邊,漏了那邊,天知道還能補多久。
“鼇拜那裏也真是的,這都快半年了,難道他不知道朝廷的家底子嗎?再這樣下去,吳三桂沒死,咱大清先完蛋。”孔家的事怎麽安排,蘇克薩哈沒意見,不過他一向和鼇拜不對付,這時也趁機發泄了幾句。
索尼搖了搖頭:“鼇拜那裏咱們還是不要催得太緊,他自個知道輕重。”
“是催不得,可錢糧怎麽辦?庫裏早就沒錢了,太皇太後那裏又發話,要咱們給蒙古人準備入關的錢糧,這事,我可辦不到。”
車克管著戶部,大清朝裏裏外外的錢糧都是他張羅,可巧媳婦也難為無米之炊啊。
蘇克薩哈一拍桌子:“有什麽不好辦的,遏必隆不是抄了那八家嗎?再抄就是,山西人有錢,其他人就沒錢了。國難當頭,他們不想著報效朝廷,難不成還想資敵不成?”
“這是要對漢人動刀子?怕不成。”
說話的是多羅貝勒杜爾佑,以前和安親王嶽樂關係十分好,現在和車克一樣,和索尼走的極近。
“現在咱們滿八旗有三分之一都是新抬的漢軍綠營,先帝在時又納了範文程和寧完我的折子,重用漢官,允許各地漢人士紳自組團練,還廢了逃人法,給了漢人不少好處,這才讓北地漢人對咱大清有了些許認可。那些抬旗入咱滿州的漢人也十分積極,這要是再從漢人身上打主意,恐怕以前做的那些都白費力氣了,弄不好還會激起漢人的反抗,於大局無益。”索額圖是明白人,可不同意蘇克薩哈的法子,那樣才是真的壞事。
“有什麽不成的,咱大清能夠入關坐漢人的江山,靠的可不是對漢人示好,而是靠的咱們滿州兒郎的大刀長弓!”蘇克薩哈哼了一聲。
索尼看了他一眼,問他:“現在我們還有多少滿州兒郎?此一時彼一時,這會要對漢人動手,可是自己給自己喂毒藥。你說的法子不成。”
“那你們說怎麽辦?”蘇克薩哈盯著索尼。
索尼想了想,道:“京裏那麽多王公大臣,降官降將也不少,他們撈的不比朝廷少,這麽著,以皇帝的名義下道旨意,叫他們捐獻。按品定額,五品以上都要捐獻。我赫舍裏家帶頭。”
“捐獻?”
車克點了點頭,認為這法子不錯,雖不能解根本,但至少可以解燃眉之急。
多羅貝勒杜爾佑卻想到好像從前崇禎就讓他的王公大臣們捐銀子幫助朝廷對付流賊,可最後那幫王公大臣卻一個也不肯出錢。這要是滿蒙這幫王公大臣也不肯,怎麽辦?
他將擔憂說了出來,索尼狠狠道:“那就殺雞儆猴,叫禦史撿幾個奏上去,不管是滿州還是蒙古,親王還是貝勒,不肯出錢報效朝廷的,都得狠治。這事就這麽定了,回頭我進宮和太皇太後說一下。都這節骨眼了,我看他們是要命還是要錢。”
蘇克薩哈見索尼執意如此,也不反對,這事就這麽定了。
“另外那些成天嚷著要回關外的,也要收拾,省得叫人煩心。嗯,也得告訴他們,隻要大清保住了,失去的錢財總能再回來,大清要完了,就什麽都完了。”
索尼說到這裏,又交待兩件事,一是以朝廷名義獎賞天津提督施琅,另一件則是派使前往開封犒勞守城有功的江南右提督庫恩布。
“施琅的事,咱們心中有數,不管他是不是虛報,南人的水師總是退了,所以得賞。庫恩布幫著鼇拜守開封,功勞很大,他又是先帝親自抬的滿州,朝廷不能虧待了他。我看,直隸總督的位子可以給他。”蘇克薩哈道。
“若沒別的事,大家就先回去吧。明兒早朝,撿幾樁奏一下。”
索尼說著,端起茶碗,這是漢人的規矩,意為送客。眾人正要退去,門房來報,說是翰林院的學士徐元文奉旨前來傳皇上的口諭。
“皇上的口諭?”
索尼和蘇克薩哈都是奇怪,小皇帝有什麽口諭要傳。因是口諭,倒也不必擺香案排場規矩,索額圖去將人帶來。
“上諭,著索尼察看同安侯鄭芝龍是否有報效朝廷之心,若有,叫他入宮,朕要親自見他。”
聽完徐元文轉述的小皇帝口諭後,索尼和蘇克薩哈都有些發怔,不知道小皇帝為何想見鄭芝龍。
徐元文將皇帝有心啟用鄭芝龍,讓他招降南人水師的意思說了。
索尼聽完,不置可否,蘇克薩哈看著他,等他拿主意。這件事,車克和杜爾佑他們自是無權決奪,所以都沒有說話。半響,索尼揮了揮手,叫索額圖派人去召鄭芝龍前來。
同安侯府中,鄭芝龍一聽輔政大臣要見他,又驚又懼,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和兒子鄭渡匆匆忙忙趕到索尼府上。
“下官鄭芝龍見過輔政大臣!”
看到蘇克薩哈和車克等滿蒙大臣都在,鄭芝龍心裏發慌,跪在那裏萬分緊張。鄭渡更是緊張萬分,腿肚子都哆嗦了。他父子二人是真的怕,因為從前他們之所以沒有被清廷處死,是因為鄭森在。如今鄭森已死,他父子二人對於清廷的價值便就不大了,加之太平軍水師寇犯天津衛,使得北京城氣氛十分緊張,他父子二人便更擔心清廷會處決他們。
索尼讓鄭芝龍父子起來說話,問他道:“同安侯,你知道找你來是做什麽嗎?”
“下官不知。”
鄭芝龍將頭垂得低低的,哪有當年海上豪雄,操弄皇帝如傀儡的權臣模樣。
“真不知嗎?”
蘇克薩哈冷哼一聲,走到鄭芝龍麵前,罵道:“你降我大清也有十多年了,可這十多年,你真是誠心降我大清嗎!”
鄭芝龍一聽,連忙請罪道:“下官養子不肖,自知該死!”
“該死?”
蘇克薩哈冷笑道:“虧得不肖,要是肖了你,還成什麽人呢?……你那長子鄭森雖然倔強,咱們倒很愛他,他是明朝的遺臣,不是咱大清的亂臣賊子。當年偽隆武死後,他還是精忠不貳,做臣子的,不當這麽樣嗎?.……哪像你守著仙霞關,咱們兵還沒有到你就走了,聽說閩人至今有曲子道:‘峻峭仙霞路,逍遙車馬過,將軍愛百姓,拱手奉山河’。你自己想想,你如何比得上你兒子。”
車克見蘇克薩哈對鄭芝龍十分不滿,便也道:“鄭芝龍,論為禍,你還真比不上你兒子,你那長子這十多年給咱大清添了多少禍?這些都不用我一樁樁說給你聽了吧?先帝在時,叫你寫了多少信,先帝又親自寫了多少信,最後有回信嗎?你辦的什麽事!”
“下官辦事不力,都是下官的錯。”
鄭芝龍嚇得也不敢站了,“撲通”跪下,帶著兒子鄭渡隻是磕頭,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蘇克薩哈看了眼索尼,見對方微一搖頭,便罵了聲:“走罷!”
走?叫我來就是為了罵我?!
鄭芝龍愣在那裏,旋即趕緊拉著兒子退出,出來時一身的冷汗。
鄭渡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解道:“父親,索尼和蘇克薩哈什麽意思,平白無故的把我們叫來,就是為了罵父親一通?”
“世上可沒有平白無故的事。”鄭芝龍沉吟道。
“父親,那是禍是福?”鄭渡臉上還是一臉緊張之色。
鄭芝龍回頭見沒人,悄向鄭渡道:“是福,清廷看樣子是想用我。”
裏麵,蘇克薩哈這時也在問索尼:“剛才你怎麽不說話?”
“說什麽?”索尼搖了搖頭。
“那你說,鄭芝龍能用不能用?”
索尼眉頭微皺,視線落在一邊的徐元文臉上:“皇上除了讓我察看鄭芝龍能否得用,還有什麽話交待?”
“有,皇上說鄭芝龍若用不得的話,就.……”話到嘴邊,徐元文遲頓了一下,再說出來的話卻是和小皇帝說的不同了。
“皇上說,鄭芝龍要是不堪用,就由輔臣處置。”
“是麽?”
索尼點了點頭,看向蘇克薩哈:“你怎麽看?”
“此人留不得。”蘇克薩哈毫不猶豫。
“那你去辦吧。”
索尼說完,兀自離去。蘇克薩哈和杜爾佑低語幾句,後者重一點頭,帶人離去。
徐元文站在那裏,許久,暗歎一聲,回宮複命。
……
作者注:曆史上鄭芝龍是被蘇克薩哈矯詔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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