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3章 你到底是誰呢
他錯愕的抬眸,對上她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從上次見麵到現在,她眼中的純真從來沒有變過,所以說,她並沒有討厭他,是這個意思嗎?
對,沒錯,上次他的確以為,他偷窺她還被本人抓包了,他都不知道有多擔驚受怕,他害怕她和她的朋友把他抓出來,交到老師的手裏,更害怕她討厭他,害怕從她的眼中看到失望,看到嫌惡,看到惡心。
所以他跑了,跑得飛快,生怕會去麵臨那一切,他覺得自己接受不了,但女孩兒現在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她從來沒有討厭過他,當時也沒有把他交給老師的打算,他當時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並不是幻覺,是真實聽到的,真實存在的,對嗎?
“同學,我不會傷害你的,不會把你交給老師的,你別跑啊……”
她的眼神不會說謊,所作所為也是,她的話是真的,什麽都是真的,直到現在這一刻,他才徹底相信了,相信自己不是在做夢。
是了,這一切怎麽可能是虛假的呢,他什麽都沒有,又矮又胖,長得醜,還天天被人欺負,搞得髒兮兮的滿身狼狽,顧諾恩是誰,顧夜白的女兒,顧家小公主,這樣的人如果虛情假意,那她是為了什麽,他並沒有任何可圖的地方,就他現在這樣,別人看上一眼都覺得惡心,她能圖什麽?
她關心他,真誠的對他,隻是恰好證明了一點而已,她是個特別善良的女孩兒,所以見不得別人欺負人而已,所以才會站出來,幫助他,哪怕他現在醜陋不堪,她也並不會放在心上,一個善良的人,看什麽都不會覺得肮髒,對他也是一樣。
意識到這點,他的內心翻湧著一種巨大的情緒,好像是得到了什麽天賜的恩惠,這個女孩兒,就是老天爺賜給他的恩惠,他悲慘和黑暗的人生裏,終於徹徹底底的迎來了一絲光明,就如同一張白紙一般,純潔無瑕。
“你這是什麽表情?”女孩兒眨巴眨巴眼,“覺得我說的話不可信嗎?”
沒有,雖然之前,他是害怕的,所以才飛快的跑掉,但是現在,他不會再怕了,因為他知道,她對他並沒有任何惡意,還有不管他什麽樣子,無論他有多狼狽,她都不會討厭他的,是她的眼睛讓他相信了這一點,也堅定了這一點。
“我是說真的,我沒想過把你交給老師,但是沒想到,我說的話這麽不可信。”女孩兒雖然是在對他說,卻又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微微鼓著腮幫子,連自己都不敢相信一般,“原來我這張真誠的臉,長得這麽讓人沒有信任感啊。”
看到她有些開始自我懷疑的話語,他連忙道,“不是的!!”
可是接下來的話,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這麽多年來,他被冷落慣了,也被欺負慣了,都忘記了要如何為自己辯駁,甚至害怕和人交流,慢慢的到現在,他覺得自己都快喪失與人交流的能力了,因為他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和她說話,好好的說話,正常的說話。
相反,他想說的話到嘴邊,一下子就不知道如何組織語言了,他就是這麽差勁,而她的美好,則是讓他打從心眼裏自卑,雖然她不討厭他,但是他卻不敢去靠近她,更不敢和她說出自己的心裏話,比如,他想誇誇她,想讚美她,可是他又總覺得那些話從他的嘴巴裏出來,就不是讚美了,而是什麽肮髒的汙言穢語。
“不是什麽……”她似乎是意識到了這點,也看透了他心裏的想法,所以在試探性的,引誘他開口。
偏偏他嘴巴笨,又怕玷汙她的純潔,便死死的閉上了嘴,什麽都不肯說,甚至連和她對視的勇氣都沒有。
“以後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不用憋著。”一向大大咧咧的女孩兒,沒想到真的把他看穿了,她彎下腰來和他說話,離他很近很近,“放心吧同學,我對你沒有什麽惡意的,你對我說的話,我也不會出去亂說。”
他依舊是咬著唇,半個字都不敢說,天知道他有多緊張,心怦怦怦怦的跳,臉又熱又燙,呼吸更是急促得不行,整個胸膛都在止不住的上下起伏,心髒都快從胸腔裏跳出來了一般,因為她離他太近太近了,身上真的好香好香,他終於體會到上次她的朋友說的那話,你身上總是香香的。
果然,她的朋友說的都是真的,她的身上真的是香香的,淡淡的香味,在她近距離的接觸後,徹底侵占了他所有的呼吸係統,他仿佛每個細胞,都能清楚的感受到她身上的香味,他覺得呼吸都快不順暢了,大腦仿佛缺了氧一樣,隨時都要暈過去了一般。
他想要離她更近一點,可是僅存的理智又在不斷的提醒他,離她遠一點,再遠一點,不要讓她在靠近了,他會瘋的,他會死的,老天爺,救命,他真的要呼吸不過來,大概是求生欲,或者一些別的原因驅使著他,拖著肥碩的身體,往牆角縮,手中用了一半的紙巾,被他捏得變了形。
他全身都是汗,手心裏也都是汗,唇都在微微哆嗦著。
“我怎麽感覺你在怕我,我有那麽可怕?”他不說話,隻是發抖,心髒越來越堵,呼吸越來越不順暢,看到他這般模樣,她有些失落的說,“放心吧,雖然別人都喜歡欺負你,但我不會的,所以你不用害怕我,我才不是那種欺負同學的壞學生呢,我隻是想幫幫你而已,但沒想到,你會這麽害怕,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她是唯一想要幫他的人,她是唯一對她真誠的人,她什麽錯都沒有,為什麽要失落,為什麽要認錯,為什麽要說對不起,根本不應該,她沒有任何問題,有問題的是他,他膽小懦弱,自卑敏感,他隻不過是害怕她靠他太近,他會緊張到缺氧而已。
雖然他現在的姿態已經夠難看了,但此時此刻他要是在她麵前,因為她的近距離接觸而暈過去,豈不是更狼狽,原諒他實在不能接受,即便他如此醜陋,他也自私的想要留住他最後一絲的尊嚴和麵子,至少在她的麵前。
“還有,如果你相信我的話,以後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來三班找我,我一定會幫你的,我叫顧諾恩,隻要有我在,在這學校裏,以後就再也沒有人能欺負到你,知道嗎?”
他知道,顧夜白的女兒,顧家的掌上明珠,在她麵前,沒有人敢放肆,所有人對她,都是明目張膽的疼愛,顧夜白這人也是出了名的護短,隻要他肯去找她幫忙,以後在學校裏,自然沒有人敢欺負他,但是,他怎麽有臉,他怎麽好意思?
作為一個男生,主動尋求一個女同學的庇佑,他僅存的一絲尊嚴不允許,他大概是寧願死了,也不會去主動找她幫忙,因為去找她幫忙,會比他被打得鼻青臉腫,更讓他覺得難受,和痛苦。
反正他早就習慣了被欺負,被罵,挨打了,不是嗎?
這些忍一忍,他就過去了,但在她麵前,原諒他忍不了自己的無能和懦弱。
“恩恩,恩恩!!”
好在這時候,有她的朋友在到處找她,叫她的名字。
“我朋友在找我了,那我就先走了哦,記住我說的話,有人欺負你,你就來三班找我,我一定會幫你的。”說完,留下了一個笑容,她便離開了,但走到一半,她又突然想到了什麽,折回來,把自己手中的飯盒,強行塞到了他的手中,“你沒好好吃飯吧,這個給你。”
那是她的飯盒,裏麵是她從家裏帶過來的便當,要是給他了,她自己吃什麽呢?
他當然是不肯吃她的,也不肯讓她餓肚子,便本能的拒絕,想要把飯盒還給她,然而她卻提前預知了一般,飯盒一塞,就直接跑掉了,風風火火的,頭也沒回,更沒有給他反應過來的機會,便已經跑得人影都不見了。
徒留他獨自坐在地上,縮在牆角,抱著她粉紅色的,可愛的便當盒,上麵還有可愛的貓咪圖案,就像她的人一樣,眼睛大大的,要多軟萌就多軟萌。
他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看了飯盒多久,隻知道午休時間都過了,學校的上課鈴聲也已經響了,自己的身體也差不多接近麻木,他才小心翼翼的打開了飯盒,裏麵是家裏人精心為她準備的便當,像是怕她在學校裏吃不好,這份便當做得精致又營養,一看就讓人非常的有食欲。
可是他舍不得吃,舍不得破壞這一份美好,隻是看著便當,近乎癡迷的看著,也不知道是在看便當,還是想要透過便當,再次看到那一張可愛的,軟綿綿的,還帶著無限真誠和關懷備至的臉,直到便當的溫度都快徹底涼了的時候,他才依依不舍的嚐了一口。
嗯,真好吃,這是他迄今為止,吃過的最好吃的一份便當。
那份便當,他在冰箱裏放了好久好久,到變質了,生黴了,都舍不得丟。
如果不是他最後去了國外,他大概會一點一點的看到它腐爛,到徹底消失吧。
總之,他在吃下那口便當的時候,他就在心裏發誓,他要徹底改變了,再不做那個任人欺負,蹂躪,和拳打腳踢的江一帆。
他再也不會懦弱的去承受這一切,麻木的不反抗,不吭聲,他再也不會了。
不會蜷縮在自己的龜殼裏,而是要徹底走出來,脫胎換骨。
他發誓,要將自己所遭受的,全部還回去,他要徹底改變,脫胎換骨,等將來有一天站在她身邊的時候,再也不是那個狼狽不堪的胖小子,而是能夠有資格和她走在一起,能夠讓她徹底注意到的江一帆。
這麽多年過去了,事實是,他做到了。
他不再是當年醜陋到任人欺辱的胖小子,他叫江一帆,長江的江,一帆風順的一帆。
而他記憶裏珍藏的東西,卻從來都沒有變過,就連她的便當盒,現在都還被他保留,放在他的秘密基地,從來沒有過一天,想要丟棄,或是舍得丟棄。
他丟棄的是當年的自己,而不是當年的顧諾恩,和她的飯盒。
那是他最珍貴的東西,改變他命運的開始,他怎麽會舍得丟棄?
相反,他不但不會丟,而是要永遠永遠的珍藏起來,一輩子都不會變。
過往的回憶在腦海裏,竟是如此的清晰,半年前他回國了,轉學到了她的班級,在講台上做著自我介紹,那樣的陽光燦爛,仿佛是天底下最好的少年,可隻有他知道,他把所有的不堪都埋葬在了過去,而現在的美好和重獲新生,都是她賜予的。
是這個叫顧諾恩的女孩兒,賜予了他人生的意義,和新的生命。
所以他成了她的同班同學,坐在了她身後的位置,用盡一切手段,成為了她的朋友,在學校裏,他們幾乎形影不離。
而離開學校後,見不到她的時候,他總是覺得空落落的,渾身都仿佛失去了力氣一般,整個人都顯得氣死沉沉,唯有期待明天,才會讓他的心情有所好轉,才會讓他覺得人生有意義,可是,誰又知道,見不到她的時候,有多難熬呀,即便有所期待,但照樣難熬。
然後,他就在半年後的今天,成功打入了內部,來到了她的家裏,住進了她的家中,和她住在了同一棟房子裏,他便感覺離她又近了一分,再近了一分,但有一點,卻是在他的意料之外的,他沒有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沒有想要,顧南城主動提出來,要他就在他的房間裏,這確實是他未曾預料到的,他失算了。
但是經過這半年的相處,和今天在顧家做客的細心觀察,尤其是他們兩兄妹吵架吵得不可開交,還是因為他吵得,他似乎從中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並且在他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中,找到了端倪。
盡管他不願意相信,但這恐怕,早已就是事實了,無論他相不相信,都不可能改變得了的事實,所以,這一趟顧家,他沒有白來,並且,他開始有了危機感,他不說,不表達,但不代表沒有,這種從未有過的危機感,當真是讓人覺得,又新鮮,又刺激,當然,他是不願意的,隻是他無法改變。
那就用最好的心態,去接受吧,去迎接狂風暴雨的來臨,他什麽都經曆過的人,鬼門關都走過幾遭的人,早已經無所畏懼了,自然是想說什麽就說,想幹什麽就幹,隻是這麽簡單而已,現在的江一帆,從不喜歡把事情看待得太複雜,那樣隻是毫無意義而已。
洗完澡出來,看到顧南城正對著手機走神,唇邊那抹微不可察的笑容,就已經讓江一帆意識到了什麽,“話說回來,因為恩恩的原因,我已經和學長認識了半年之久了,這半年的時間裏,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學長笑呢。”
這點,江一帆沒有說謊,以前的顧南城他也見過,在小學的時候,那時他偷偷看恩恩的時候,就看到了她有這樣一個哥哥,特別的疼她,寵她,雖然在外麵總是冷冰冰的樣子,但在恩恩麵前,卻總是露出溫柔的一麵,甚至對恩恩可以說是言聽計從,百依百順。
後來他出國了,這些事就暫且告一段落,等到他再回國,當年都是小屁孩的他們,都已經長大了,恩恩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在學校裏是出了名的美人兒,而顧南城三個字,更是如雷貫耳,他還沒回來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學校裏關於他的傳聞和事跡,可以說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隻是這次回來,他用最快的速度站在恩恩身邊,並且站穩了腳跟,和恩恩方雅,成為了徹徹底底的黃金鐵三角,建立了最牢固的友情,從那時候,他們開始了每天一起走出校門,當然不是三個人,而是四個,因為顧南城總來接恩恩,每天準點準時,但從來都沒有給過他一個好臉色。
在外人看來,顧南城就是這德行,他對誰都這樣,對他也不例外,很正常,在恩恩和方雅看來,也是正常的,所有人都沒有放在心上,都沒有胡思亂想,但是他卻知道,不一樣的,因為他能從顧南城那裏感覺到敵意,雖然剛開始的時候他不知道為什麽,隻當是害怕他禍害他妹妹。
但日積月累下來,尤其是今天放學到現在,在顧家經曆的一切,已經讓他有了眉目,也大概知道了原因,他是萬萬沒想到,顧南城對恩恩,心裏還存在這樣不可告人的秘密,而從剛才的反應來看,這信息,無疑是恩恩發的沒錯,隻有恩恩,能讓他有點情緒,看起來像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具冰冷的雕塑。
江一帆自以為現在的自己,已經是八麵玲瓏了,更是火眼金睛,看人和看事情,都絕對不會看錯,更何況是這點小猜測,“是恩恩發的信息吧,學長可真疼恩恩,我都覺得羨慕了,羨慕恩恩有這麽好的哥哥。”
“廢話真多。”顧南城不想聽,更不願意和江一帆廢話連篇,他自認為從來都不喜歡這個人,試問天底下誰會喜歡情敵,誰又願意忍著惡心,和情敵交流,他本來就是一個不愛說話的人,現在也大可不必浪費時間,去應付。
顧南城沒好氣,但偏偏江一帆不生氣,他已經洗完澡,吹完頭發出來,看到顧南城躺在一邊,占了床的一頭,他便很識趣的,去了另外一頭,雖然不願意和個大男人擠,但奈何沒辦法呀,這不是沒能跑得掉嗎,既然跑不掉,那就爽快一點接受吧。
反正江一帆現在總是喜歡把事情往好的一方麵想,他想,能單獨和顧南城相處似乎也不錯,經過他這雙眼睛,他應該能看到更多的東西,也挖出更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來,對他,似乎也沒什麽壞處,還可以好好了解了解情敵呢,百利而無一害,他自然就不再抗拒了。
可是當他的屁股才坐在床上的時候,就聽到了男人冰冷的,毫無溫度的聲音,“誰讓你睡床上的?”
這話一出,江一帆也沒覺得意外,更是懂了顧南城的意思,但他偏偏就是喜歡揣著明白裝糊塗,“不睡床上睡哪裏?我記得是學長主動開口說,讓我和你睡的,阿姨說會擠,學長你還說不擠,既然不擠,學長又提出了要求,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我睡這邊了啊。”
江一帆笑眯眯的說,顧南城卻一點都不買賬,“誰和你嬉皮笑臉的?睡沙發去。”
這床睡兩個人太擠,當然,就算不擠,顧南城也不會給江一帆睡另一邊,他從頭到尾,就沒有打算過和江一帆睡同一張床,這種膈應自己的事情,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做的,至於先前在唐果兒麵前說的那些話,不過是應付她而已,現在人都應付完了,也就沒必要了再給江一帆留什麽麵子。
“啊?沙發呀?”江一帆看了眼沙發,真皮的,顧家的東西,怎麽都不會差,看起來也是能睡的樣子,但是吧,“沙發哪裏有床舒服,我不想睡沙發,而且,我看了一下,我這個高的個子,睡沙發腿都伸不直,那還不得難受死,我不要,我就和你擠一擠就行。”
“隻有沙發睡。”顧南城的聲音冷了幾度,語氣毋庸置疑,“你要睡就睡,不睡就滾回去,這麽晚,我不介意再讓司機親自送你回家。”
“回家?那不行!來都來了,而且澡都洗白白了,怎麽能灰溜溜的回去,不行不行我。”聽到回家倆字,江一帆舉雙手投降,“好的,睡沙發就睡沙發吧,學長你可真狠心,這樣折騰客人,也不怕我在阿姨麵前告狀。”
顧南城沒理他,更不怕江一帆去告狀,他知道江一帆的底細,也知道江一帆不會做這種沒有水準,甚至小兒科的事,但是沒關係,就算江一帆腦子發熱,當真做出來了,他也沒什麽好怕的,畢竟這件事太小,大家又是知道他的習慣和性格,根本就不值一提。
“啊,睡沙發,睡沙發!!”江一帆帶著哀嚎,從才坐了一屁股的床上下來,然後走到了沙發處,躺了上去。
嗯,的確還挺軟和的,就是比起床來說,太窄了一點,腿也不太能伸直,將就吧。
江一帆沒想到,他剛躺上去,顧南城就迫不及待的把燈關上了,室內頓時陷入了一片漆黑和沉寂,隻有顧南城躺下的時候,發出了一點窸窣的聲音,然後偌大的房間裏,就靜悄悄的了,安靜到能清楚的聽到自己的呼吸聲,說句不好聽的,就是頭發絲落地上,大概都能聽見了吧。
就這樣躺了一會兒,江一帆畢竟個頭大,很快睡沙發的弊端就體現出來了,他不舒服的翻了個身,都差點掉到了沙發下,好在他反應快,及時穩住了身子,這才沒有太遭罪,又過了幾分鍾後,空氣越發安靜了,但江一帆卻一點困意都沒有。
人不困的時候,全身的皮都是癢的,江一帆在沙發上翻來覆去,時不時發出聲響,而顧南城習慣了一個人睡覺,也習慣了安安靜靜的睡,可是沙發上不斷傳來翻身的聲音,剛開始他還能忍,憋著一口氣忍,但時間越長,他越是覺得不能忍,最後簡直是忍無可忍的,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
“江一帆,你到底睡不睡的?”他的語氣裏,充滿了不耐煩和暴躁,對這樣一個人,顧南城是一點耐心都沒有,隻有恩恩在他麵前怎麽鬧都可以,但是江一帆,他是一秒都不想忍。
“我在睡啊。”江一帆無辜的說,“可是我不都說了嗎,沙發睡著不舒服,那不舒服我怎麽能睡得著,隻能翻來覆去的,是不是吵到了學長你了,要不然這樣吧,學長要是嫌吵,就讓我在床上湊合一下唄,我保證,我隻要一上床,我就立刻秒睡,絕對不吵到學長你,怎麽樣?”
這如意算盤打的,倒是劈裏啪啦的響,顧南城想看不出來都難,況且這點當,他是不會上的,且不說他壓根不可能和江一帆睡一張床,就是他今天腦幹缺失了,讓江一帆上來了,就他那性格,他相信一定比在沙發上更吵,當真以為他是傻子,看不來人的嗎。
南城冷笑,“想都別想。”
江一帆無奈的歎了口氣,“那就沒辦法咯,隻能委屈一下學長,我是真的睡不著,又不是裝的,要不然學長咱倆換換,我睡床,你睡沙發,等你親自躺在這沙發上來,你就能清楚的體會到我現在的感受了,那是真的不能睡呀,太痛苦了。”
卻不料,南城根本不吃這套,也絲毫不給他留半點麵子,“那就滾回你自己家睡!!”
回家?不是說了,回家是不可能的事情嗎,不存在的,來都來了,就沒有灰頭土臉回去的一說法,“幹脆我去別的房間睡好了,反正阿姨不是說了嗎,免得吵到了學長,你又發脾氣,我們各自睡各自的,不好嗎?”
南城咬牙切齒,“就在這裏睡。”
“為什麽?家裏那麽多空房間,不是嗎?”江一帆問,“學長都不喜歡和我睡,而且我自己都強烈感覺到了,你全身的每個細胞都在抗拒和我接觸,尤其是單獨接觸,那麽,學長又為什麽要自討苦吃呢?我真的是很好奇。”
“讓你在這裏睡,就在這裏睡!!”南城的火氣已經很重了,“江一帆,你是聽不懂人話,還是存心和我對著幹?”
江一帆卻不以為然,他甚至也從沙發上起身了,單手托著沙發,下頜就枕在沙發上,懶洋洋的說,“我在想,學長為什麽這麽反常,家裏空房間多的是,學長都不喜歡和別人睡,甚至討厭我,還一定要把我留在你的房間裏,這太可疑了不是嗎?”
“難道是,因為我在阿姨的麵前多嘴問了一句,有離恩恩房間近一點的空房間嗎?”
話音剛落,南城的身體,瞬間就僵硬了。
還好隱匿在黑暗中,誰都看不到,就連自己都看不到,他很慶幸自己提前關了燈,不然江一帆突如其來的一句質問,話題轉換得太快,他一定藏不住自己的情緒,現在就好,哪怕江一帆懷疑了什麽,試探了什麽,但他看不見自己的臉色,看不見自己的改變,也捕捉不到他眼裏的異常。
“我自己睡一間房,還要求離恩恩近一點,學長是怕,我半夜三更,偷偷跑到恩恩的房間裏去嗎?”
沒錯,顧南城就是這樣想的,哪怕知道江一帆不會,也不敢,可是他就是聽不得那樣的話,也賭不起。
就算是聽到了,他都覺得惡心,又怎麽會給自己任何一絲胡思亂想的機會?
他當然是要用最快的速度,切斷那些不該有的念頭,而把江一帆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則是最安全的。
他盯著這麽個人,不管可不可能,他才是真正的放心。
而聽到江一帆這樣明目張膽的質問,他對這個人的印象,隻會更差而已,也更厭惡這個人,因為他知道這個人聰明,某些時候眼睛也狠毒仿佛能看透人的心,即便他對恩恩沒有存在任何花心思,甚至他隻會掏心掏肺的對恩恩,可那又如何?
有這麽個人的存在,就如同一顆定時炸彈一樣,橫在他和恩恩中間,好似隨時都能爆炸。
如果可以,他想親自把這顆炸彈解決了,徹徹底底的解決,可惜恩恩不會給他這樣的機會,而他,不願意再和恩恩因為這個人,產生任何矛盾,或者大吵一架,他們的關係,在這半年來,好不容易才在晚上發過微信後,緩和一些,他不願意前功盡棄,兩個人再次冷眼相對。
所以,他不是心軟,他隻是為了恩恩。
“你、敢?”
幾乎是咬著後槽牙,擠出了兩個字。
帶著濃濃的警告。
江一帆眯了眯眼,“我當然不敢,也不會,學長也心知肚明不是嗎?”
“可是為什麽偏偏知道我不敢,也不會,還是不放心呢,非要親自盯著我,才放心嗎?”
“別說是這裏是顧家,就算是我家,我也是萬萬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學長為什麽偏偏那麽緊張,搞出這麽大的動靜來,讓人想看不出你的心事來,都難。”
沒錯,今天晚上要留下來睡覺,江一帆是刻意為之,而對糖果兒說,想要住在離恩恩近一點的地方,也是故意的,他就是說給顧南城聽的,而顧南城,則是立刻就上鉤。
當然,這裏並不是說顧南城笨,說實話,就顧南城的智商,他想要藏住,明明就可以藏得很好,至少不是他江一帆能夠看得出來的,隻是他自己太在乎恩恩了,所以哪怕是明知道不可能的機會,也不願意給他。
就像他說的,顧南城明知道他不會,也不可能,甚至在試探,依舊還是不給他一絲機會,就這麽簡單。
這個男人的占有欲,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
“所以呢,你想說什麽?”南城冷笑。
江一帆能看穿他的心思,那麽,就江一帆那點心思,他又怎麽看不透呢?
隻不過,有些話,他不想說得太穿,太絕了,那就沒什麽意思了。
“我想說。”江一帆刻意頓了頓,笑,隻是那笑容意味不明,在黑暗中,也並未到底眼底,他一個字一個字道,“顧南城喜歡顧諾恩。”
不是學長,不是恩恩。
而是連名道姓的,顧南城,顧諾恩。
連在一起,便是顧南城喜歡顧諾恩。
這是南城藏在心裏的秘密,現在被江一帆一個字一個字的,全倒了出來。
“對嗎,學長?”
江一帆仍舊在笑,“我沒說錯吧。”
“你是想讓我怎麽回答?”此時此刻,南城已經非常冷靜了,“是想讓回答,不是?然後用一條條的舉例,和猜測,來駁回我的答案?還是讓我回答是,你在跑去告訴恩恩,讓她知道他一直當哥哥的人,對她有非分之想?”
呸,想得美,這件事他知道就好了,怎麽可能告訴恩恩?
想要恩恩知道,做夢吧。
“我以為學長你的第一反應是會否認,但沒想到,學長你表現得這麽冷靜,不愧是咱們學校的天才少年,應付我是綽綽有餘。”江一帆昧著良心誇讚,作為情敵,他們互相討厭,也互相欣賞,但卻一點都不想真正的誇對方。
南城冷冷的接著說,“你現在大可去告訴恩恩,你看看,她到底相不相信。”
江一帆才不會,江一帆又不是傻子,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顧南城作為當事人,看不出來恩恩對他的感情,但是他江一帆作為一個旁觀者,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尤其是今天晚上顧南城給恩恩補課的時候,雖然他看上去在自顧自的做試卷,其實私底下沒少偷偷打量。
所以,她是清清楚楚看到了恩恩眼中的真情流露,看到了恩恩的失控,她看向顧南城的眼神,充滿了愛意,隻是他們互相喜歡,互相不知道,還因為彼此是兄妹的關係,極力的去隱忍,拚了命的壓製,不讓這份感情掙脫牢籠。
他喜歡恩恩的,出於私心,他當然不希望恩恩知道,他甚至想要他們永遠都不要把自己的心事說出來,永遠都做好兄妹,永遠都不要捅破了那層紙,隻有這樣,自己才有機會,感情都是自私的,哪怕明知道恩恩的心思,但不到最後一刻,他是不會認輸的,這點困難對於他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麽。
“那還是別了。”江一帆攤攤手,“恩恩才不會相信我,說不定還會覺得我是神經病。”
哼,他不會讓恩恩知道顧南城的心意的,顧南城你做夢吧,有他在,哪怕恩恩有一天察覺到了,他也會先兜著,不讓恩恩往這方麵去想。
“既然如此,你何必多此一舉?”這回,輪到南城反擊了,“你的意圖又是什麽呢,江一帆同學?”
這話題扯回到江一帆身上,他也是不慌不忙的回答,反正早就想好了一切可能,自然也想到了一切應付方式,“還能有什麽呢,就是單純的好奇,想要問一問,知道答案而已,難道這麽勁爆的事情,還不能允許我八卦八卦?”
“八卦八卦?”南城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就真的笑了,“你覺得我臉上,有寫了傻子兩個字嗎?”
“本來就是八卦一下,你相信就信,不信就算了。”江一帆知道顧南城不會信,但事實就是,他不承認,顧南城也拿他沒轍,而且,他還有一百種方式,用來轉移話題,“對了,你和恩恩,不是親兄妹吧,雖然顧家對外宣稱,你是流落在外的兒子,六歲才接回來,但這騙得了外麵的人,卻騙不了我。”
“你一定不是顧家的親兒子,首先你的長相,渾身上下就沒有一丁點兒像顧家人,其次是你的脾氣性格更不沾邊,還有,我都注意到了,阿姨對你的態度,實在是太好太好了,好的有些過分,甚至可以說是不同尋常。”
“你若是顧家的私生子,那時候我記得,恩恩的爸媽還沒離婚,說句不好聽的,那就是婚內出軌,還生下了個孽種,沒有誰會在麵對這樣一個私生子,還當親兒子看待,否則心得有多大,更何況,我相信你也不會對自己的親妹妹對感情,而恩恩同樣不會喜歡上親哥哥,所以學長,你到底我是誰呢?”
黑暗中,江一帆看不到顧南城的眼,卻能清楚的感覺到,那雙眼在盯著他,審視著他,仿佛是暗夜裏的野獸,在逮捕獵物一樣的眼神,“那麽,你又是誰呢?”
“是現在學校裏最受歡迎的校草,江一帆同學呢,還是當年那個,天天受盡屈辱的小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