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者番外——龍裔(英格威與埃戴爾那的故事)(47)
埃戴爾那沒有說話,但格拉茲特隻是旋轉手上的戒指,就從法陣中消失了,皇帝有一瞬間很緊張,但看到格拉茲特沒有帶走埃戴爾那就放下了肩膀,馬曼猶豫了一會,瞪著皇帝,撕下了一條手臂,在那些東西吞噬它的時候,他也離開了,回到深淵去了。
皇帝知道他很快就會迎來惡魔,也許還有魔鬼的報複,但他不在乎,他走向法陣,法陣搖晃了一陣子,但他身上沒有血,沒有引導物,所以它們很快就偃旗息鼓了——他隻看著埃戴爾那,埃戴爾那在變故發生的時候就飛了起來,但沒用,他無法離開這個法陣,無數雙黑色的手臂搖曳著從泥沼裏伸出來,親密地抓住他,一直把他拽落到泥沼裏。
它們持續著汲取銀龍身上的力量,泥沼不斷地翻滾著,變幻出各種詭異而又瑰麗的景象,其中你可以看到白龍、銀龍、綠龍、黑龍與紅龍的輪廓與顏色,它們憤怒地發出無聲的咆哮,火焰升騰,酸液橫流,冰霜飛濺……這些都是埃戴爾那吞噬了的力量,現在它們被法陣逐一從埃戴爾那的身上抽取了出來,從最初的到最後的,而沼澤的顏色也在不斷地改變,從汙穢的黑色逐漸變化為銀色,最後在岩洞裏隻有蕩漾著的水銀湖,埃戴爾那恢複到了龍裔,也就是銀龍與精靈的後裔的樣子,一個褐發碧眼的年輕男性。
皇帝激烈地喘息著,他的眼睛幾乎不敢離開埃戴爾那,按理說,埃戴爾那應該如那些怪物那樣化作骸骨,但沒有,雖然他現在看上去已經那樣地虛弱——他似乎就快要死了,銀龍的長子從身上取出了一張卷軸,撕開了它。
一道照亮了整個廳堂的雷電長槍從虛空中直擊皇帝的心腹大患,在水銀湖將其中的力量抽走之前,它貫穿了埃戴爾那的身軀,血和內髒從他的傷口裏溢了出來,隨即消失在了閃光的水銀裏。埃戴爾那似乎拚命地想要動一動,但他能夠挪動的也隻有手指而已。
看到這樣的情形,皇帝不由得大笑,他幾乎已經無法忍耐了,然後他愕然地看向上方,一個敵人正在飛速地接近,速度之快就像是那些看守甬道與階梯的魔像都不存在,他詛咒了一聲,卸掉了所有的符文石、卷軸與魔法用具——以免被陣法視作獵物,他的足趾尖銳的就像是匕首,在地麵上劃出刺耳的聲音,石頭很涼,但比起石頭來更陰冷的是蕩漾的水銀色液體,皇帝抗拒著本能——他必須走到法陣中央才能收回埃戴爾那以及其他龍裔、甚至還有兩位深淵統治者留下的力量,但就在這個時候,一柄短劍雪亮的鋒刃從他的胸前露了出來。
皇帝猛地回過頭去,他看到了葛瑞弗絲,她正敏捷地後退,沒有觸碰到一點血跡,但他流血了,水銀抓住了他,一個新的獵物。
“真是抱歉,陛下,”葛瑞弗絲說:“我知道您要做什麽,雖然您口口聲聲說埃戴爾那是個吞噬同類的怪物,但您隻是在嫉妒吧,您可不認為這是什麽罪過,如果您成功了……”她笑了一下:“我的結局隻怕不比之前那些被吞噬的兄弟姐妹好到什麽地方去,畢竟您說過,力量是沒有窮盡的。”
尤其是皇帝就和埃戴爾那那樣,身為龍裔,而非巨龍,那怕他們的力量勝過巨龍接近半神,依然不會被逼迫著離開這個位麵,那時候,皇帝就是這個位麵最強大的存在之一——問題就在於他仍然隻是之一,為了他的野心,他會吞噬所有可以吞噬的東西,身為銀龍之女的她肯定會是第一道大餐。
皇帝跌落在水銀池裏,他消失的比埃戴爾那還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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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格威的長刀切過了最後一尊魔像的脖頸,它的頭從台階上滾落下去,咚咚咚的,說不出的詭異和滑稽,然後精靈敏銳的雙耳就聽到它的撞擊聲突然消失了,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握緊了長刀走下去。
精靈第一時間還以為自己看到了月光,在黑暗的地方,如果上方有月光照耀在蕩漾的水麵上,你就能看到那種皎潔的顏色,但隨後他就發現它並不是水,而是某種危險的液體,因為它就像是一個活著的生物那樣沿著台階向上攀爬,精靈往上走了兩步,就看到它晃動著跟了上來,放在其他時候,甚至可以說是憨態可掬的動作卻讓英格威毛骨悚然,他給了自己一個飛行術,但他隨後就發現,飛行術的失效時間竟然比以往短上一半,這時候他已經快離開最後一段甬道了——轉角處泄露出來的亮光讓他遲疑了一瞬間——精靈將長刀插回刀鞘裏,雙手往凹凸不平的頂麵上一撘,就像是一隻壁虎那樣飛快地從岩頂上往外爬。
岩頂外不出他所料的是一個巨大的空間,讓他想起白龍的洞窟,但這裏比巨龍廢棄的洞窟還要來得幹淨,因為這裏隻有起伏不定的水銀湖,就像湖水下藏著一條巨龍或是無數魚群那樣,或大或小的水波不斷地被掀起,衝向精靈,英格威完全是憑借著敏銳的洞察力與反應才能緩慢地移動到距離中心不遠的地方——他絕對不會放棄,因為他已經看到埃戴爾那了。
隻有一部分的埃戴爾那。
英格威停頓了一下,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湖水中央是最平靜的,也許是因為這裏的“食物”還沒吃完的緣故。正如英格威所說,埃戴爾那隻有一部分——他的頭顱是最完整的,但從胸膛往下,就隻有森森白骨,左臂殘缺,隻有右臂還算完整,但也有大塊的皮膚消失,露出裏麵的肌肉和筋絡,他看到英格威的時候,居然還笑了笑。
英格威不假思索地鬆開了手,兩股銀色的湖水在他的頭頂碰合,落在的水珠立刻鑽進了他的衣服裏,它們碰見的地方就立刻出現了萎縮和焦黑,但精靈已經落在了埃戴爾那的身邊,無視湖水的腐蝕,他從身上取出精靈的生命之水,拚命地給埃戴爾那灌進去,埃戴爾那倒是乖乖地喝了,但隨後精靈就絕望地看到它們從埃戴爾那裂開的喉嚨裏流了出來。
埃戴爾那抬起手,碰碰英格威的臉,“諸神在上,”他溫柔而又驚訝地說:“是你?”
“是我。”英格威說,“這是什麽法術?我怎麽才能帶你出去?別怕,”他俯下身說,想要抱起埃戴爾那:“我們回林島,”他說:“林島的生命之泉可以治好你。”
埃戴爾那笑了,“真好,英格威,”他說,“但真抱歉啊,你還是來得晚了一點。”他說,然後一刀刺入了英格威的胸膛。
在英格威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埃戴爾那丟下刀,那隻帶著精靈鮮血的手按在領口,摘下了一枚別針,他把它輕輕地卡在英格威那隻又尖又長的耳朵上,它立刻從別針變成了耳釘。
“再會了,我的朋友。”埃戴爾那說,然後發動了法術,當英格威想到這枚別針正是西瑪麗爾的時候,他被拋向空中,他看著埃戴爾那沉了下去,被水銀徹底吞沒,但就在他感到悲痛的時候,一股陰冷而又強大的能量從湖水深處如同尖針一般地刺穿了整個箭矢之峰,精靈不是沒有碰觸過這樣的力量——在他與每個不死者戰鬥的時候,他也從其他精靈、遊俠與法師,還有萬維林那裏了解過一個灰袍是如何轉化成巫妖的。
人們總是將巫妖的轉化過程看的十分嚴謹以及刻板,但事實上,巫妖轉化的方式有很多種,在萬維林的記載中,就有很多巫妖留下的痕跡——因為人們在意識到正有一個邪惡無比的儀式在他們身邊發生的時候,它基本上來說幾乎都已經完成了,但有一點是相同的,那就是巫妖在轉化的時候,需要有足夠的負能量浸潤他的屍骸,需要多少負能量,就要抽取多少生命,而抽取生命的數量不但關係到儀式能否成功,還牽涉到成為巫妖的不死者是弱小還是強大,所以,一般而言,灰袍們都會盡可能地集斂祭品,直到無法隱瞞或是力有不逮。
英格威可以看到水銀湖的中心出現了一個半透明的黑色小點,然後在瞬息之間,小點就忽地一聲向四麵八方席卷而去,這是……灰黑色的負能量之火,它們以生機與能量作為燃料——之前水銀湖汲取了多少,它們就燃燒多少,水銀湖萎縮的有多麽快,它就蔓延得有多麽快——也許就在一霎那,湖水就見了底,而湖水之下是一層層累疊的白骨,從巨龍,到怪物,但英格威隻能看到那具纖細瘦長的骨骸,直到那對黑沉沉的眼眶裏,突然跳出一對針尖那麽大的紅色光點。
埃戴爾那伸出手骨,向英格威開心地擺了擺手。
如同實質的負能量呼嘯而來,英格威被推向岩洞的頂壁,他的每一根骨頭都在粉碎,入侵的負能量切割著他的內髒,就在他即將死亡的那一刻,西瑪麗爾把他帶回了翡翠林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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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戴爾那找到了委頓在地的葛瑞弗絲,她逃得挺快,但再快也沒能快過埃戴爾那在轉化為巫妖那一刻的負能量浪潮。
她在看到巫妖的時候,有點迷惑不解——因為在她的記憶裏,皇帝似乎沒有召喚巫妖,要麽是魔鬼或是惡魔領主的仆從,但她的視線很快就落在了對方露出的手骨上,隻有精靈或是半精靈才會多出一截的手骨讓她立即恍然大悟,隻是看向埃戴爾那的眼神還有一些複雜。
“你想說些什麽?”埃戴爾那和善地問道,感謝皇帝,他跳過了一大段不死者的必經曆程,能夠馬上擁有潔白的骨架讓他很滿意,把英格威送回到翡翠林島他也很高興——希望英格威別怪他在林島留下了錨點,所以他現在心情很好。
“你知道……”葛瑞弗絲艱難地說。
“嗯,我知道。”埃戴爾那說。
葛瑞弗絲不再問他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很明顯,也許在皇帝以為他的計劃天衣無縫的時候,埃戴爾那就做好了準備——他為埃戴爾那做了嫁衣,埃戴爾那一開始就沒把這座龐大的帝國放在心上,一陣憎惡湧上心頭,葛瑞弗絲隻能努力遮掩,但還是泄露出了一點:“法崙不好嗎?”做法崙的皇帝,做巨龍,成為位麵獨一無二的主宰——你明明距離皇座甚至神位隻有一步之遙!如果是我,如果是皇帝,如果是任何一個人,他都不會做出這樣的蠢事!
“不好。”埃戴爾那可以說是很有耐心地說:“我覺得不好,你們的父親也這麽認為。”他笑了笑,當然,隻有骸骨的巫妖笑起來更像是在用牙齒打架,但要埃戴爾那說,多清脆啊:“別這麽看著我,葛瑞弗絲,你們不是一直在向他獻媚嗎?既然如此,你們怎麽就沒察覺出,從很早以前開始,他就開始厭倦了這一切,什麽法崙啊,什麽箭矢之峰啊,什麽皇座啊……對於一隻巨龍來說,這都是些什麽無聊的東西啊,還不如一股子會冒泡的泉水有趣。”
“所以啊,”他輕描淡寫地說:“就有了我,你知道在我吞噬了第一隻獵物的時候,他是怎麽對我說的嗎?他說,毀滅很有趣吧?”
他向葛瑞弗絲低下頭:“現在我也要問你,葛瑞弗絲,毀滅有趣嗎?”
葛瑞弗絲隻想說見你的無底深淵的有趣!但她最後還是從心了:“您要我做什麽?”
“你一直識情知趣,”埃戴爾那說:“在我麵前如此,在皇帝麵前如此,很好,請繼續保持下去,我沒有別的什麽要求,隻有一個小小的建議。”
“請說。”
“法崙已經幾乎分崩離析,可惜是幾乎,請你幫我確定一下,如何?”
“那麽我怎麽辦呢?在法崙毀滅之後?”葛瑞弗絲絕望地說道。
“你可以去龍火列島。”
“我不知道還有這地方。”
“就是精靈和一些遊俠拚命把平民往上搬的那些小島群。”
葛瑞弗絲眼神死:“我記得那個精靈是您的朋友。”
“沒錯,”埃戴爾那說:“所以我很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