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同門相殺
盛夏的花圃樹蔭下，圓桌石凳，桌上涼爽的酸梅湯，石凳上規矩排坐四個七八歲的孩童。
老當益壯的神穀老者一手拿書一手持細柳條緩步過來，坐到靠樹的位置上。
手裏的柳條在圓桌上輕輕一甩，正在交頭接耳嘀咕的小鄒子蘭和小鄒子文連忙坐整，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家師傅手裏的書，小嘴慢慢地撅起來，又帶著豔羨地目光掃掃邊上鎮定自若的小鄒香若和小鄒子武。
“將藥草集開篇背給為師聽聽……”目光卻是盯在鄒子文的身上。
小鄒子文輕輕啊聲，整張小臉都皺在一起，用求救的目光望著斜對麵小鄒香若。
鄒香若也注意到了小師弟可憐巴巴的眼光，口唇輕動，主動而流利地背誦出來。
“背不出來就抄個十遍吧！”神穀老者毫不客氣看著鄒子文說道，目光轉向到小鄒子蘭。
她豔麗的小臉頓時低垂，恨不得鑽進圓桌下麵躲起來。
小鄒子文對於抄十遍的事情哇哇亂叫。
小鄒子武鄙視地瞥了他眼，目光轉移到大樹後麵茂密的藥草圃裏。
神穀老者沒有如往常那般厲聲訓斥吵鬧的鄒子文，而是站起來喊過小鄒香若。
兩人離開時，神穀老者丟下句莫名其妙的話:“生死由命！”
那時三人都不明白這四個字究竟是什麽意思？與他們究竟有什麽關係？
直到鄒子武不經意聽到神穀老者對鄒香若說得話。
師徒二人站立於高大的樹下，茂密的蔓藤與植物遮住他們大半個身體，但遮不住神穀老者對小鄒香若流露出的愛惜。
“香若，你這般善良，以後師傅離開了，你成為穀主時該如何？”
“師傅，難道我們神仙穀真得隻能留下一個人嗎？為什麽大家不能一起……”
“別傻了，香若，這是你師祖傳下來的規矩，神仙穀弟子隻能獨一無二。他們三人以後都是你的對手，你不能殺了他們，死得就是你！”
“你不能殺他們，死得就是你！”神穀老者最後這句話讓早熟的鄒子武心裏一顫，他崇拜的師傅在告誡提醒鄒香若，他們三人都隻能是犧牲者。
八歲的鄒子武站在原地，全身顫抖地無法動彈，胸口有股氣憋得他喘不過氣來，直到鄒子蘭出現，他才發現神穀老者和鄒香若已經離開了。
“師兄，你臉色很難看，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我去喊師傅。”鄒子蘭小小的手貼在他額頭上關切地詢問。
“不要你管！”
小鄒子武低吼著一把推開小鄒子蘭，狂奔進自己的房間，緊緊地閉上房門，小小的腦子裏不斷流轉著神穀老者“不能殺了他們，隻有你死”的話。
他鄒子武也很努力很有悟性，可師傅為什麽那麽偏心疼愛著鄒香若，告訴她這個可怕的規矩？
他很不甘心，非常不甘心，他和鄒子蘭出了穀，下來了山，跟隨著辰王，似乎快要淡忘那個穀裏的規矩，那個神穀老者從來沒有公開的規矩。
可辰王派他去了安寧城，重新見到了鄒香若，變得尤為厲害的鄒香若。
一向高傲的他感覺到害怕了，害怕他醫術真得不如鄒香若，害怕他會慘敗在鄒香若手裏。
在鄒子文摔倒於地，頭破血流的那刻。
他鄒子武覺察到了命運齒輪的轉動，那個同門相殺終究到來了！
鄒香若站在屋簷下，靜靜地看著對麵一襲白衣的鄒子武，他的頭微微揚起，薄唇微抿，雙眼微翹，帶著傲氣與不甘。
兩人久久沒有說話，隻是對視著。
夕陽西下，橘黃色的光芒斜灑在安靜的院子裏，偶爾有低空飛行的鳥兒傳來清脆的啼叫。
鄒子蘭端著裝滿事物的托盤領著兩個丫頭過來，打破了院子裏的靜謐。
“我們師兄妹許久沒有團聚，此時正好聚聚。”
鄒子蘭將手裏托盤放置於石桌上，揮退丫頭，摸著自己的後頸帶著不滿與抱怨:“不知道哪個家夥惡作劇撞到我的脖子，都青紫一片。”
“對了，我之前似乎在那邊院子裏和師姐說什麽話來著，師姐可有看到是誰幹的？”鄒子蘭眨巴著迷惑的眼詢問鄒香若。
“什麽都沒發生？你忘記吃藥了吧！”鄒子武輕拍拍她的肩膀，徑直坐到石桌邊，自顧說道，“方才我又給你開了副藥，已經吩咐人去抓了，到時候記得喝掉。”
“師兄，我自己也是大夫，會開藥方，不需要你事事操心。”
鄒子蘭撅著嘴小跑將蹙眉不解地鄒香若拖到桌邊坐下，又對綠葵甜甜喊道:“這位姐姐一起來吃飯吧！”
“不用了，綠葵先去廚房給狼先生找些食物。”鄒香若代替綠葵回答著，並對她微不可見地點點頭示意。
綠葵謝絕鄒子蘭的邀請，牽著狼先生離開。
漸漸昏暗下來的院子隻剩三人相對視。
“對了，師姐，聽說你和大巫師相識，你知道他現在在哪裏嗎？”鄒子蘭探頭貼近鄒香若眨巴著眼睛期待地詢問。
鄒香若疑惑轉望向鄒子武。
“師姐才從神仙穀出來，怎麽會認識大巫師？”鄒子武輕執茶杯，細酌口。
“哦！”鄒子蘭極為沮喪地低垂下頭，雙手抓抓自己的頭發，頗為焦躁:“大巫師，大巫師怎麽還不回來，不是說很快就回來的嗎？我都準備了好多精致豐富的茶和茶點……對了。”鄒子蘭忽地站起來在空地上轉了個圈，洋溢出歡快的笑，“師兄，你說我這番打扮，大巫師會不會喜歡？”
她身穿嫩黃色薄紗長裙，隱隱可見裏麵粉紅色絲綢肚兜，同色腰帶勾勒出她纖細的腰，烏黑發亮的長發傾斜於背，隨著她轉動而飛舞。
小臉上畫有淡淡的妝，年輕的麵容在燦爛笑顏下更顯美豔。
仿如在多彩的花叢間飛舞的蝴蝶旋轉著落到原先位置上，伸手拉住鄒香若的胳膊興奮詢問道:“師姐，你是不是和大巫師相熟？你知不知道他去哪裏了？什麽時候回來？我準備了許多……”
“夠了！”鄒子武高聲嗬斥，瞧見她僵下來的臉，漂亮的眼眶裏淚光點點，隨時會掉落下來，口氣又不自覺地軟下來，“你回房乖乖地睡一覺，就能見到大巫師了。大巫師可不喜歡不睡眠的女子。”
“好，我現在就去睡覺。”鄒子蘭忽地站起來，歡快地往外跑，快到門口又回頭喊道:“大巫師來了，師兄一定要叫醒我！”
鄒子蘭走遠不見人影，鄒香若皺著眉頭問道:“子蘭她怎麽了？”
“你自己看不出來嗎？瘋癲。”鄒子武又喝了口茶，淡漠的口吻。
鄒香若瞥了他一眼徑直走到門口，四周望望，喚過來位經過的丫頭詢問:“你可認識鄒子蘭大夫？”
“認識啊！醫術很高，人也很漂亮也很可愛，隻是……”小丫頭有些欲言又止。
“隻是什麽？瘋瘋癲癲？”
“額……”小丫頭有些不好意思，但也點點頭，壓低些聲音，“大夥都說她愛慕著大巫師，但幾天前她從外麵回來精神就有些異常，隨後大巫師沒了消息，她整個人就變得神神叨叨，整日詢問王爺大巫師去了何處。若不是鄒公子的麵子，王爺恐怕將她……”
後麵的話沒有說完，小丫頭連忙閉嘴慌慌張張地走開。
鄒香若回頭看站於自己身後的鄒子武。
他的唇角浮著抹笑，雙眼緊緊地盯著她，仿如看著獵物的豹子。
“現在隻剩下我們二人該如何了斷？”
“原來你知道神仙穀的規矩啊！這些時間來忍得極為難受吧！子文，子蘭，現在是我了！嗬”
鄒香若冷哼著，雙眼微眯，語氣冷冽:“那麽就放馬過來，我鄒香若奉陪！”
天地間一片安靜，晚風吹拂著院子裏的樹木，發出細碎的唰唰音。
“噗……”鄒子武忽地吐出口鮮血，右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帶著不可置信的神情看著鄒香若。
穩穩身子，仰頭大笑起來:“鄒香若，還是你厲害啊！悄無聲息地解決了對手。”
他的身子搖搖晃晃地跌摔於地，鄒香若慌忙跑上前，扶住他把脈。
“何必假公濟私，這場戰爭，你毫不費吹灰之力贏了。”
鄒子武說著不斷輕咳出暗紅色的血，隱隱帶著臭味。
“你中毒了！”鄒香若將他平放於地上，正待環顧四周求救，身後快速衝來個身影，手裏拽著冰冷的匕首對著她的後心而去。
“砰”地聲響，鄒香若回頭看著綠葵跌於地上死死地拽著手裏握著匕首的鄒子蘭。
鄒子蘭目光凶狠，手腳拚命掙紮揮舞著匕首，對著鄒香若大聲叫嚷:“鄒香若你為什麽不死？”
鄒香若上前用力奪下她手裏的匕首，扔得遠遠地。
恰好楊將軍帶著侍衛聽得響動過來，兩個侍衛擒住狂呼的鄒子蘭。
“裝瘋賣傻，假裝中毒，師弟，你們演的戲還真是粗糙！”
鄒香若冷笑地回頭看躺於地上雙眼緊閉一動不動的鄒子武。
“哈哈哈哈”鄒子蘭的頭發都掙紮地散亂開，狂妄地大笑著，許久才停頓下來，帶著鄙視看著鄒香若反問道:“師姐，你真得以為他也是在演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