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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 張島主的囂張往事

  張大國公面對著人生最艱難的選擇,比起以往任何什麼都難。他在短短的時間,說服自己,為了老娘的幸福,接受一個「后爹」,可是轉眼豬羊變色,「后爹」成了親爹,饒是張恪心臟夠強大,神經夠大條,可是也暈乎乎的,傻愣愣僵在了當場。 

  他發了傻,張海川一股酒勁衝上了頭頂,突然跺跺腳。 

  「看到你們都好,我就放心了!替我向鋒兒道歉,我走了!」 

  張海川轉身就往外闖,沈氏嚇了一跳,也不知道哪來的勁頭,猛地伸手,揪住了張海川的衣領。 

  「姓張的,你要是敢出這個家門,我,我就一頭撞死!」 

  張海川渾身一震,眼中淚水再也止不住了,半晌,拍了拍媳婦的肩頭。 

  「鬆手吧,衣服臟!」 

  「我不管!」沈氏頑固地搖搖頭,雙手死死扣住丈夫的衣服。 

  「張海川,你一走就是二十年,不管扔下我們娘幾個孤苦伶仃,無依無靠,好不容易再見面了,你要是敢走,我真死給你看!」 

  沈氏看似柔弱,但是心中卻極有主見,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嫁到張家了!張海川緩緩抬起粗糙的大手,抓住了媳婦。 

  「唉,沒有我,你們過得不也挺好嗎?」 

  「你放屁!」沈氏厲聲罵道:「張海川,二十年前你跑了,現在還想跑了,你到底是不是男人,現在恪兒身為國公。鋒兒也是一方總兵。兒子給你張家光宗耀祖了,你到底在怕什麼?」 

  張海川搖搖頭,苦笑道:「老婆子,你還是傻啊,就因為恪兒他們地位顯赫,我才沒法在家裡呆啊!要是傳出去,說平遼公的爹是個山賊。是海盜,讓恪兒怎麼見人啊?」 

  別的事情都無所謂,唯獨提到了張恪,沈氏傻眼了。剛剛她已經和丈夫談過了一些,知道這些年張海川落草為寇,打家劫舍,搶掠殺人,不說無惡不作,可是也名聲不好聽。要是有人以此為借口。攻訐兒子,那可不是她想看到的! 

  人嘴兩扇皮,沈氏也聽說言官罵人是多厲害,祖宗八代都被挖出來,挨個鞭屍。雞蛋里也能挑出骨頭,更何況本身就說不清呢! 

  「恪兒。你倒是說句話啊!」沈氏哀求地看著兒子。「好不容易團圓的家,可不能這麼散了啊!」 

  「啊,娘。」張恪猛地清醒過來,急忙說道:「區區閑言碎語,我還沒看在眼裡。再說了又不是文官,對名聲那麼在乎。我,我只是有點接受不了,不過,您給我點時間,我。我會想通的。」 

  沈氏欣然地微笑,隨即兇巴巴盯著張海川,嗔怒道:「看看,恪兒就是比你強,比你有擔當!」 

  張海川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憨笑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嗎!」 

  正在說話之間,外面腳步聲響起,一家子人都趕了過來,跑在最前面的是大姐的女兒瑤瑤,小丫頭這幾年出落的越發水靈了,十足的小美人坯子。許是經常和軍中子弟來往,十足潑辣,儼然一個小魔星。 

  瑤瑤衝到張恪面前,興奮地摟著他的脖子,開心笑道:「二舅,你可算是回來了,姥姥一天念叨你十八遍,聽得耳朵都出繭子了!」 

  「呵呵,光是奶奶念叨了,小丫頭想沒想舅舅?」 

  小丫頭翻了翻眼皮,笑道:「舅舅,有禮物就想了,要是沒禮物,我就不想!」 

  話音剛落,在瑤瑤背後傳來低低的聲音:「有沒有禮物,琰兒都想爹了,天天想!」 

  「哈哈哈,到底是親兒子啊!」 

  張恪一伸手,把張琰抱在懷裡,用滿是胡茬的臉蹭蹭兒子的臉蛋,逗得張琰呵呵大笑。 

  看著眼前親昵的一幕,張海川的淚水再度留下了,家的感覺,多少次夢裡見到!剛剛他還說要走,可是他心裡清楚,自從邁進這個門,就算打他罵他,他都不願意離開了! 

  「爹!」 

  一聲驚叫,把張海川拉回了現實。 

  從外面走進來三個衣著華麗的年輕婦人,走在中間的是小雪,在左邊是大姐張韻梅,右邊是小妹卉兒。 

  張海川消失的時候,張恪和卉兒都小,過了這麼多年,實在是不敢認。可是張韻梅不一樣,爹爹的身影早就刻在了心底。 

  驟然見到,她彷彿瘋了一樣,撲倒張海川的懷裡,嚎咷痛哭,撕心裂肺。聲聲宛如杜鵑啼血,彷彿要把二十年的苦,全都訴出來一般。她這一哭,沈氏也跟著落淚,至於小雪和卉兒,則是傻愣愣站著,根本不明所以。 

  「咳咳!」張恪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娘,大姐,還,還有大傢伙,咱們先談談吧,這些年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海川擦了擦眼淚,拍拍女兒的後背,笑道:「對,這麼多年,就像是做夢一樣,真該好好說說!」 

  張恪轉身往外走,一家人都跟著,沈氏卻拉住了張海川的胳膊,夫妻倆依偎著往前走,再也不分開。 

  到了大廳之上,張恪坐在了一邊,主位留給了老娘,還有「爹」。大家都坐好,翹首以盼。 

  沈氏拉著張海川坐下,笑道:「老頭子,你就當著孩子們的面,說說這些年你都幹嘛了!」 

  「哎。」張海川點點頭,勉強理了理思緒,就娓娓道來。 

  起初張恪只是聽著,可是漸漸的他完全被吸引住了,說起來自己這幾年也算是叱吒風雲,幹得都是別人不敢幹的大事,做得都是別人一輩子也別想的官!可是相比之下,張恪不得不自愧弗如。漸漸的對陌生的老爹竟然升起了崇敬之心。 

  張海川靠著平定倭亂立功,一路爬到了千總。在李成梁手下做官。就在萬曆三十四年,他得到了一個任務,就是驅逐永奠堡的百姓。 

  「這個永奠堡是寬奠六堡之一,在萬曆元年,是李成梁下令修建的。後來人口繁衍,商旅往來,六堡的百姓達到了十多萬人。李成梁下令一個月之內。全部撤走。可是百姓們拖家帶口,住了幾十年,朝廷一點補償都不給,誰願意走啊!可是不走不行,李,李成梁竟然派出人馬驅逐百姓,不走的就地正法!而我,就是派去的劊子手之一啊!」 

  張恪聽到這裡,頓時把耳朵豎起來。寬奠六堡可是一段著名的公案。李成梁放棄六堡,全都落到了野豬皮手裡,自此之後,野豬皮勢力越發膨脹,而且明朝也暴露出虛弱的本質,進而釀成了後來的慘禍。說起來李成梁罪在不赦! 

  「其實寬奠六堡能發展起來。還是因為李成梁以六堡和建奴做生意,把種子耕牛,甚至刀劍盔甲都賣給了建奴。建奴四處搶掠,搶來的銀子多半都落到了李成梁手裡,當時遼東軍中,幾乎人所共知。可是啊,漸漸的建奴不聽話了,各部落征殺差不多,就把眼睛落到了大明身上,李成梁不得不忍痛。捨棄六堡!」 

  「不過這個老畜生真不是東西,他下令強撤百姓,光是被殺死的漢民就不下兩三萬。沿途都是屍體,就連吃奶的娃娃都不放過!他李成梁不怕傷天害理,可是我張海川干不出這種事情,我偷偷寫了一封東西,送給了遼東巡按御史熊廷弼。」 

  「熊廷弼,他怎麼處理的?」 

  「這個孫子更不是東西,比起李成梁簡直混蛋加三級!我的遭遇都拜他所賜」張海川突然鬚髮皆乍,怒道:「他先是告訴我,十分震驚,讓我給他找證人證據,他要參奏李成梁!我滿心歡喜,帶著證據去找他,可是他竟然偷偷把事情告訴了李成梁。李成梁答應給他三萬兩銀子,熊廷弼就準備把我騙去,交給李成梁。」 

  「那後來呢?」沈氏驚呼道。 

  「唉,算我命不當絕,巡按府的一個百戶是我的老兄弟,他冒著生命危險,把事情告訴了我。我當時啥也顧不得了,就跑出了巡按衙門。李成梁的人馬就在後面追,我走投無路,就跑進了深山老林。足足跑了一個多月,才甩開了追兵,可我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沈氏聽著丈夫的訴說,拳頭攥緊,指甲插進肉里而不自知。 

  「孩他爹,一個多月,你都是咋活的?」 

  「嘿嘿,我這一身本事,還餓不死。渴了喝點山泉水,餓了就打獵,遇到了山民,我,我也搶也偷。等我從大山裡面走出來就傻眼了,竟然到了鴨綠江邊,對面就是朝鮮了。我找了個漁村安頓下來。」 

  「死鬼,你就沒想著回家看看?」 

  張海川兩手一攤,苦笑道:「你就是借我一萬個膽子,我也不能給你們惹禍不是?李成梁還是遼東總兵,手下兵多將廣,要是知道我回家了,不光我活不了,你們也跟著倒霉啊!殺幾個人,對李成梁來說,比殺只雞還容易!那幾年我就在鴨綠江邊,遇到商人就打聽,就盼著李成梁能死了,我就能回家看看你們娘幾個了!可是盼著,盼著,老東西真能活,身體倍兒棒,可是我等不下去了!」 

  「怎麼回事?」 

  「還用說嗎,建奴過來了唄,這幫傢伙燒殺搶掠,遇到漢人就抓去當奴隸,要是敢反抗,就地殺了。鴨綠江幾十個村子都被滅了,村子里的人知道我當過兵,就跪在我的門前,求著我帶著大家找條活路!」 

  張海川苦笑道:「我能有啥辦法,無非就是落草為寇,我想了好些日子,答應了他們。起初我們就幾十個人,後來發展到了幾百人。可是建奴也不是吃白飯的,他們派了幾千騎兵,拉著大網,圍追堵截。沒有法子,我就帶著大傢伙退到了朝鮮。天無絕人之路,竟然遇到了當年一起打倭寇的戰友,他竟然是節度使了,大方收留了我們。在朝鮮又混了幾年,這時候我也派人打聽你們了。可是兩撥信使都死在海上。偏巧朝鮮內亂,我的朋友被罷官了。沒有法子,我們只能往北走。還真別說,這世界真大,沿著倭國列島北上,我們竟然發現了一個特別大的島,那上面還有一些漢民,聽他們說,是奴兒干都司治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朝廷也不派官了,他們就這麼生活下來。你們說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啊!」 

  張恪聽著老爹的介紹,他差點失聲叫出來,倭國列島的北邊,還是一個大島,以往屬於奴兒干都司。 

  不用問了,那一定是庫頁島! 

  老爹啊老爹,你知道後世有多少人看到那個島嶼的時候,都心中悲憤難平嗎? 

  「爹!」張恪第一次聲音沙啞地叫了出來,「您老這些年就在那個島了,沒遇到什麼麻煩吧?」 

  「嗯,島上除了冷一點,雪大一點,還算太平,不過三年前,來了一夥大鼻子,黃頭髮藍眼睛的,說一嘴的鳥語,手上都拿著火槍。讓我帶領著弟兄們,把他們船給弄沉了,都送到海地喂王八了!」 

  爹啊爹啊,真該給你32個贊! 

  「後來呢,還有沒有大鼻子了?」張恪激動地問道。(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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