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母女深談（一）

  當時大概已經是晚上10點。冉夜的班主任老師就挽著她的胳膊，兩個人在無人的校園操場上一圈一圈的走著。


  班主任很認真的聽冉夜說了她的恐懼害怕的未來，很耐心的安慰她鼓勵她，一直到她情緒穩定下來。兩個人就在操場上走了一個多小時，也談了一個多小時。最後冉夜告別老師回家的時候，一遍一遍的說，千萬別告訴她母親，自己偷跑出來，她冉母是不知道的。


  冉夜的班主任第二天聯絡了冉夜的父親，跟他說了考生心理輔導的重要性，還建議帶冉夜去做一下心理診斷。


  在將近十年前，會去看心理醫生這個意識，其實很多人是沒有的。甚至很多人都搞不清心理疾病，和精神病的區別，甚至有人覺得去看心理科的都是瘋子。


  冉夜的母親就是這部分人的一員。直到如今，電視上如果報道哪個明星、名人因為抑鬱症自殺，冉夜的母親看到都嗤之以鼻，覺得他們還有什麽不知足，真是活的太好才會想自殺。


  冉夜的班主任在這方麵，也許算是意識上領先一般人的，當時，她甚至給冉夜批了半天假。


  冉父問了很多人，他們的城市有心理科的大醫院，當時甚至都隻有一家。冉父沒有告訴冉母，帶著冉夜去了那家醫院。


  心理科的候診區冷冷清清，他們父女都沒有排隊就被接診了。


  冉夜記得自己用了很長時間做了一份特別長的問卷。問卷被拿走分析之後，醫生又問了冉夜很多問題。然後冉夜就到了診室外麵，醫生拿著報告書跟冉夜的父親談。


  父親出來，拿著處方單和診斷書，也是一臉茫然的問冉夜；“醫生開的藥，買來吃嗎？”


  冉父一貫如此，凡事很少有自己的定見，總要去讓別人決定。


  “要吃多久？”


  “說是先吃兩個月，然後再看情況。”


  冉夜看了看藥價單，差不多是自己在外麵上的某個補習班一年的費用了，不算少。想了想家裏，管賬的是冉母，大的支用都得過她的目。再想想，也不知道這藥物安不安全，而且如果吃了沒什麽用呢，如果以後複查還要一直吃呢？

  冉夜搖搖頭：“算了吧。”


  “那……你想要什麽？或者想吃什麽嗎？”冉父小心翼翼。


  最後，冉夜抱著一隻有她一半高的玩具熊回了家。


  冉母下班回來，看到那個玩具熊還說，多大的人了，還玩娃娃，以前買的娃娃也沒見你玩過。


  冉夜看了看自己房間的壁櫥裏，自己幼兒園生日時候，從喬姨那裏收到的白色毛絨玩具，沒說一句話。當初因為冉母怕她弄髒，直到現在，玩具外麵的塑料包裝都沒有拆開過。


  冉夜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知道有一種心理病叫抑鬱。


  後來在大學裏，冉夜旁聽了一個心理學的講座。現在她在翻的筆記就是那個時候聽課寫的。自打有了這方麵的意識，冉夜有意識的也會努力調整自己的心態。


  冉夜能意識到，從母親那邊來的壓力是對自己影響最深的。初中的時候有曾經喜歡的男孩拉了自己一把，高中的時候有班主任老師拉了自己一把，度過了大學最放鬆的時代，現在她隻能靠自己。


  冉夜的手指在一行一行的文字上劃過，強迫自己對這些內容產生反應，終於，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冉夜坐在椅子裏，閉著眼睛，把頭腦裏亂糟糟的思緒理出了一個頭，然後一點一點的把他們順過來。然後她站起來，打開了自己的房門。

  客廳裏，冉母窩在沙發裏，一邊撥著平板電腦看著股票信息，一邊看著電視節目。


  “媽，我們談談？”冉夜坐到了另一邊的沙發裏。


  “啥？”冉母關小了電視的聲音。


  “剛跟你吵是我不對。吵完我也堵的慌，反正心裏堵著，圖畫也不下去，咱倆聊聊？”冉夜解釋道。


  冉母放下了平板電腦，換了個坐姿：“你想聊啥？”


  “就……關於工作，和結婚的事。我好像也沒好好和你說過我怎麽想的。”


  “……”冉母沉默了一瞬，然後說：“那你說。”


  “就先說結婚吧。之前我姨和冉姨一共……介紹了幾個相親對象來著？算了，不數這個。那些看不上咱外形的先不說，就光說那幾個我這邊拒絕掉的吧。”


  “嗯，之前有個男孩不是對你還挺看好的麽，後來怎麽就沒成了。還跟你姨說你總不理人家。”


  冉夜苦笑：“媽，咱有一說一。那個人，第一，最開始我辭了早先的工作，還沒做現在這個，在家裏閑著的時候，我姨介紹的他。說的時候是說，不介意女孩子沒有工作，說自己條件如何好，工作如何好，能養活老婆的，是他吧。見麵沒兩次，說女孩子還是要有工作比較好，這算不算前後不一？”


  “那人家說的也沒錯，總要有分工作，說出去也好聽些。”


  冉夜暗地搖頭，就為了這個“說出去好聽”，她從小怎麽努力，總也比不上冉母眼中“別人家的孩子。”


  “他說的對，”冉夜說。“咱們家，你和我爸的退休工資，單一個人都比我收入最高的時候還多一倍多。我的婚房你們在我大學的時候都準備好了。對比之下，我又不是美女，又沒有光鮮的工作，豐厚的收入。我對相親的每一個人其實都很戒備的，他們是不是看咱們家有房，是不是看咱們家兩個老人養老可以自理？你也說我養自己都有點難的，那我別人娶我又憑什麽？相親沒有愛情，那總得圖點啥不是？”


  冉母聽著，說：“你也別老把別人想的那麽陰暗。”


  “防人之心不可無”冉夜細細分說，“那個人前後不一這個，就讓我心裏打個鼓。後來我有了一些機會接觸插畫、漫畫圈的人，有了一點活可以做，還有了比較穩定的主筆帶我做事。下定決心做這個，那男孩是鼓勵了我的，這點我還是感激他的。但是，我現在做的工作你也知道，閑的時候閑，忙起來吃飯睡覺都顧不上。可他總是不顧及我的工作節奏，有什麽工作的煩心事，領導不好、同事不好，就要找我抱怨。媽，你也覺得我老把別人想陰暗了，我也不是那種能天天陽光燦爛的人，他有點什麽負能量就要找我說，罵領導罵同事，這樣的男人，你覺得靠譜麽？”


  “呃……”冉媽媽有些語塞。


  “最後再說，我跟他說算了之後，他馬上跑去我姨那裏，說我不理他。我忙的時候自然不能第一時間回他消息回他電話，我閑的時候約他出來吃個飯，他不也總有加班出不來的時候麽。可他卻跑去我姨麵前打我的小報告？真不是我特別挑剔，這種說話前後不一，隻顧自己，負能量爆棚，還會暗地打小報告的男人。媽，你覺得我真能嫁他？”


  “這人好像……確實不行。”


  冉媽媽也不得不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