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若有來世不複見
聽到釋兒的話，女仙老者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她的身上，似乎在研究著什麽。
莫殤以為釋兒的話得罪了老者，所以她才用那種眼神死死盯著著她。生怕釋兒有事，莫殤趕緊擋在了她的身前：“她說得是事實，你若不愛聽，就盡管懲罰我。但是我們的話絕不收回。”
這次，老者的目光又被莫殤吸引了：“你…你你…”剛才莫殤說話時，雖隻露出半張麵孔，老者看他的麵相已經覺得哪裏不太對勁，當釋兒站出來時，老者更覺得似曾相識。如今他們兩個站到一起，老者簡直驚得目瞪口呆。
這兩個人都有著非凡的麵相，即使輪回了幾世，他們身上還是保留了一些為神魔時的精氣。
而且在那一世，他們必不是一般的神魔，否則那種精氣不會存留至今還未完全消除。
老者並不認識莫殤，隻是覺得他氣場強大，非同一般。可是釋兒她卻是看了個清清楚楚，畢竟她們梅樹一族的手裏，人人都有一份畫像。那畫像上的不是別人，而是她們族的驕傲，梅仙上神。而這釋兒竟然和梅仙長得一模一樣，再從她身上帶的仙家氣韻來看，她定是梅仙轉世無疑了。
老者見到心中的女神很是激動，可是她也深知天條律例，不敢擅自相認。如今她能做的，就是幫她解決掉眼前的心煩事。想到這裏，老者揮了一下袖子，五位仙姑立即被老者裝進袖口。老者道：“姑娘放心，這五個孽障的罪行我一定如實上報，定不會輕饒了她們。輕則貶下凡間永世為奴，重則灰飛煙滅不得超生。”
聞言，被困在袖口處的幾位仙姑嚇得不停求饒，可是老者再無一點猶豫，向釋兒的方向微微躬了躬身後，瞬間消失在雲海中了。
五位仙姑得到了應有的報應，釋兒和莫殤總算出了一口惡氣。
可是見到淩遙抱著張玉恒的屍體痛不欲生的樣子，他們也不禁淚如雨下。縱使真凶伏法，張玉恒卻是再也活不過來了。
幾日後，淩遙利用法術將張玉恒的屍身暫時封存起來，並在他們初識的溪邊將他埋葬。淩遙的法術隻能讓張玉恒的屍身完好的保存三年，三年之後，張玉恒會不會身首異處，就要看她了。
莫殤和釋兒跪在張玉恒墓前拜祭，剛磕過三個頭，淩遙便將釋兒一把拉起，話也不說一句就要離開。
釋兒不明白師父為何突然如此，看著在身後追趕的莫殤，她急道：“師父，你要帶我去哪啊？”
莫殤也在後麵追喊：“淩遙姐姐，你帶釋兒去哪裏？”
淩遙見兩個孩子一個追一個不肯走，心下不忍，終是停了下來。
莫殤見狀，趕緊追上前拉住釋兒的手，然後氣喘籲籲地道：“淩遙姐姐，你可是有什麽急事要去辦？”
淩遙搖了搖頭，表情冰冷：“我沒有要緊的事，我隻是…隻是要帶釋兒離開了。”緊接著又哽咽道：“莫殤，你師父他已經走了…你也…回家去吧！”
“為什麽！為什麽要走！”莫殤拉著釋兒的手不禁更緊了些：“我們留在這裏陪著師父不好嗎？我和釋兒一起修仙不好嗎？淩遙姐姐，我不要回家，我答應了父親，如果不能順利步仙，我是不會回去見他老人家的！”
釋兒也乞求道：“師父，我們不走好不好。玉恒師父死了，這裏隻剩下莫殤一個人了，釋兒想留在這裏陪他。如果師父非要離開這裏，我們就帶莫殤一起走好不好？”
淩遙無奈的歎了口氣，如果沒有張玉恒的臨終囑托，她是真的不想拆散這對有情人啊！自己已經嚐到了失去摯愛的痛苦，她怎麽忍心再把這種痛苦加注在這兩個孩子身上呢！可是一想到張玉恒，淩遙的心不得不狠了起來。
“你們不要再說了！我心已決，釋兒勢必要與我離開。至於莫殤，你留在此處繼續修煉也好回家也罷，總之就是不要再跟著我們了。你與釋兒的事，我不同意，你師父也不同意。你們此生都不要再見！”
說罷，淩遙也不等釋兒反駁，伸手在她後脖頸拍下一掌，釋兒當即暈了。
淩遙抱起釋兒就要飛天，莫殤立即拉住了淩遙的衣擺跪在地上：“淩遙姐姐，為什麽…為什麽你要拆撒我們…究竟是為什麽啊…”
看到莫殤這麽痛苦的樣子，淩遙眼神中忍不住露出幾分憐惜：“殤兒，姐姐也是為了你和釋兒好。你們之間的緣分是份孽緣，強行在一起隻會毀了你們啊！聽我的話，忘了釋兒吧…”
話音剛落，淩遙便抱著釋兒消失在半空中了，任憑莫殤怎麽央求呼喊，她的身影都沒有再出現。
短短幾天，莫殤就先後失去了師父和釋兒，他的心情跌落到了穀底。守在張玉恒的墓前，他不吃不喝了幾日，終於體力不支，昏迷了過去。
莫殤醒來的時候，他發覺自己正躺在莫須洞中的木床上，床邊趴著一個少女酣睡，仔細向少女的臉上看去，莫殤發現少女竟然是釋兒。
莫殤還以為自己處在夢中，於是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得他忍不住大叫一聲。莫殤才知道眼前的一切竟不是夢，而釋兒此刻也被自己的叫聲驚醒了。
“莫殤，你醒了…你覺得怎麽樣？要不要吃點東西？”釋兒緊張的望著莫殤，臉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痕，可見之前她見到自己時是有哭過的。
“我沒事…你怎麽會回來？淩遙姐姐她…她同意我們在一起了？”莫殤心底有些欣喜，但一看到釋兒臉上的愁容，他的期待又瞬間落空了。
“你…是偷跑出來的？”莫殤的眼神
也黯淡下來。
釋兒輕輕地點了點頭，道：“我那日昏迷後被師父帶到了天庭，她將我關在了房中，不準我離開房間一步。可是我心裏記掛著你，所以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就從窗戶跑出來了。
來到莫須洞，我見不到你的蹤影，心想你可能心煩去了玉恒師父的墓前，卻不想你已經昏迷在那裏幾日了。幸好你這些年身體已經有了些仙法根基，不然早就沒命了！莫殤，你是要嚇死我嗎？”
莫殤握住釋兒的手，解釋道：“我絕非是要故意尋死，隻是想念你和師父，所以才幾日滴水未沾乃至體弱暈倒。如今你來了，我的病自然也就好了…”
釋兒不由得歎息一聲：“隻是師父發現後必來找我，恐怕我也不能在此和你多待了。”
一聽到釋兒要走，莫殤立即露出不舍的神情：“釋兒，我們走吧！離開清秋山，去一個淩遙姐姐找不到我們的地方，我們不修仙了，我們立刻就成親怎麽樣！”
“你…你是說…”釋兒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莫殤堅定的點了點頭：“釋兒，你還不明白嗎？什麽約定都沒有眼下重要。師父和淩遙姐姐早在二十年前就認識了，可是他們就是因為執著於約定執著於修仙，所以白白浪費了本就可以相守的二十年光陰。我相信如果再給他們一次機會，他們絕對不會定下什麽修仙之約，更不會為了修仙分離那麽多年不得相見。”
“說得好！！”這時，洞外突然傳來一個聲音，釋兒和莫殤同時一驚，因為他們已經聽出來，說出這話的人正是淩遙。
果然，話音剛落，淩遙就從洞口走了進來。
莫殤立即將釋兒護在身後，釋兒卻是心虛的不敢看淩遙一眼。
“淩遙姐姐可是要帶釋兒回去？”莫殤緊緊注視著淩遙，就怕她突然飛身上前將釋兒從自己身邊搶走。
淩遙見莫殤和釋兒見到自己如此緊張，不禁歎了口氣：“我來這裏之前，的確是想著將私自逃走的釋兒抓回去好好教訓一番。可是剛才走到洞口處，我聽到了你那番話，心裏突然感慨萬千。
殤兒，你說的對！什麽神仙什麽修行，都沒有得一真心人相守一生來得重要。如今的我與你師父陰陽兩隔，縱使我位列仙班身份尊貴，沒了他，也是無趣。回首往昔，竟都是我的執念害了彼此。常人都說，隻羨鴛鴦不羨仙。若能從來，我真的希望隻和他做一對平凡伴侶，能相守一生最好，如若不能，多相守一日那也是賺到了。然而，這麽顯而易見的道理，我卻在他永遠的離開我以後才明白。說到底，終究是我錯了。”
“師父…既然如此，就請你成全我和莫殤吧！”釋兒突然從莫殤身後跑出來，淚流滿麵地跪在了淩遙的麵
前。
見狀，莫殤也連忙跟著跪了下來：“淩遙姐姐，求求你了…不要再讓我和釋兒也步你們的後塵了！”
淩遙擦了擦釋兒臉上的淚水，柔聲道：“你們可是認真的？縱使將來會受到天劫，隻能在一起幾年或者幾天你們也不後悔嗎？”
釋兒立即搖了搖頭，一臉堅定：“不後悔！絕不後悔！”
莫殤道：“淩遙姐姐，我們的答案你應該最清楚，不是嗎！”
淩遙笑了，她的笑裏充滿了苦澀：“是啊！我最清楚不過了。我多希望，今日能做選擇的人是我啊！可惜…我再也沒有機會了…”
說罷，帶著滿臉的淚水，淩遙轉身離開了這個山洞。
望著淩遙的背影漸行漸遠，那麽淒涼又是那麽孤單，莫殤和釋兒的心底忍不住又是一陣同情和難過。
既然沒有了淩遙的阻止，莫殤和釋兒很快就在清秋山完了婚。天地為盟，百獸為證，山風為客，流水為禮。她們沒有請任何賓客，更沒有請莫員外，簡簡單單的就把婚事辦了。
其實莫員外最後一次來清秋山的時候，他就反複表示了自己不希望莫殤那麽早成親的意願。莫殤生怕自己和釋兒說服了淩遙，卻說不通父親，所以他決定先行成婚，等過個一兩年木已成舟了，他再找個合適的機會和莫員外好好解釋此事。好在這幾年莫員外也不會來山中打擾他清修，所以他有的是時間想到辦法說服他的父親。
成親後的日子，莫殤和釋兒依舊繼續修行，他們不想辜負他們的師父多年來對他們的教導，也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夠位列仙級，那就可以永生永世在一起了。
有了彼此的陪伴，他們在山裏的日子也不那麽無聊了。修行時相互督促相互指導，生活上琴瑟調和相濡以沫，他們甚至覺得，即使一輩子不能步仙，他們就這樣相守下去也是極好的。
可是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所期盼的一輩子，每一世都是奢望！
命運，一直殘忍且無情！
半年後，釋兒病了，莫殤遍尋名醫，也給釋兒吃了無數劑藥但都治不好她的病。又過了幾個月，釋兒身體越來越差，莫殤實在沒有辦法，隻好找來淩遙救命。
淩遙見到釋兒後，最終還是無奈的搖了搖頭：“終究還是來了…隻是為何這樣快！上天從不懂得心疼有情人，命運終是無法抵抗的！”
“師父…我可是…無救了！”釋兒臉色蒼白地猶如一張白紙。
淩遙撩起釋兒額上的一縷碎發，心疼地道：“你就忘了那個人吧！也放過自己，何苦非要世世糾纏呢？”
莫殤突然不解：“淩遙姐姐此話何意？怎麽我一點兒也聽不明白！”
淩遙沒有回答莫殤的話，隻是盯著釋兒，繼續道：“我的
釋兒，事到如今，師父倒不知當日放你和殤兒成婚，究竟是對是錯了！你今日成了這樣，師父也難辭其咎啊！”
釋兒連忙寬慰：“師父千萬不要說這些話，釋兒感激師父成全我和莫殤還來不及，又怎麽會怪師父呢！隻是命運弄人，一世的債要幾世還，我的罪卻要連哥哥也來受，我對不起他，也對不起另外一個人…”
“釋兒，連哥哥是誰！怎麽…我一點也聽不明白你們的話…”莫殤覺得自己更糊塗了。
“連哥哥…就是你啊…”釋兒抬起手，在莫殤臉上摸了又摸：“我真的…舍不得你啊…好舍不得，可是…能怎麽辦呢？我過不了自己這關…我快要被自己折磨死了…”
“釋兒…”莫殤皺起眉，臉上布滿茫然。
淩遙摸著釋兒的臉頰，哽咽道：“釋兒，你若真的…真的覺得很辛苦的話，就…不要再堅持了…你自在的去吧…”
聞言，莫殤不禁急了起來：“淩遙姐姐，你在說什麽！你怎麽可以讓釋兒放棄，那我怎麽辦！沒有了釋兒我怎麽辦！”
淩遙卻厲聲嗬斥：“你現在知道心疼了，早幹什麽去了！我說過你們不能在一起，你就是不聽，如今劫難來了，你還讓釋兒苦熬多久。她已經身心俱疲了呀！”
“真的就沒有辦法了嗎！淩遙姐姐，真的就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了嗎！”
淩遙搖頭：“沒有…如今讓她離開是對她最好的解脫…你若執意強留，她的痛苦絕不比你少！”
莫殤無力的哭倒在床前，他望著釋兒無奈道：“你…究竟是怎麽了呀…究竟是怎麽了…”
看著莫殤如此難過，釋兒心如刀割：“莫殤…不…連哥哥，幾世輪回都是我害苦了你，若有來世…我們…我們還是不要再見了吧！如此你便可以長命百歲兒孫滿堂，而我就獨活在我的諾言裏…對他盡責…對你亦無傷…”
莫殤不懂：“諾言？你究竟許給了那個人什麽諾言啊…為什麽這麽耿耿於懷，不得相忘！”
釋兒將目光投向了遠處，眼神也突然變得空洞起來：“‘來生再還’…我對他說‘我欠他的來生再還’…可是我還是跟著自己的心…找到了你…愛上了你啊…”
說完這句話，釋兒緩緩閉上了雙眼，緊接著眼角處滑下了兩行熱淚。
許久，她都沒有再睜開眼，就在莫殤以為她又虛弱的睡去了的時候，淩遙卻平靜地開了口：“釋兒…走了…”
莫殤嚇得急忙將手放在釋兒的鼻尖，這才發覺，她早已沒有了呼吸。
“釋兒…釋兒…”莫殤的頭深深地紮進了釋兒的懷裏，此刻他還能感受到她的體溫，可是卻再也無法看到她的笑容了。
他不禁想起釋兒第一次見到他時對他展開的那抹微笑，那樣甜美
，那樣純真，乃至於這世上所有的美好都不足以形容她的這個笑容。可是結婚不久後，釋兒就再沒有笑過了，或許從那個時候起，釋兒的心裏就有了另外一個男子，她想著對他的承諾，卻又自責著對自己的不忠，於是她自我折磨著邁向了死亡的深淵。
哭了好久，莫殤才抬起頭，望著釋兒的臉上還殘留著不甘和苦澀，他的心如同被撕碎了般的疼：“釋兒…你真傻…如果你真的喜歡那個男子，我又怎麽會不成全你呢！畢竟我要的隻是你好好活著，我如何又有什麽重要！”
送走淩遙，莫殤將釋兒埋在了張玉恒的墓旁。幾個月後，莫殤因思念亡妻修煉時走火入魔，五髒撕裂精脈俱斷。還有最後一口氣的時候，他來到了釋兒的墓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