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浙省
魯軍發出請求徐世昌簽署任命李順為新疆督軍的電報,著實把個徐大總統震得不輕,可更驚訝的還在後麵,隻剩半口氣的楊善德提出辭呈並舉薦魯軍第三師師長馬舒嘯接替自己職位,省長還由齊耀珊擔任。
??事情被徐東海身邊人員傳出,無數人恍然大悟,還好奇這位善於渾水摸魚的匪帥性子變了,感情人也不是善茬,趁著直皖兩軍打生打死,他卻直接下黑手準備豪取新疆跟浙省,而且其人敢這麽的咋呼出來,那軍隊早就該開拔入境了。
??隻是浙江好說,那邊的富足全國人民都知道,拿下來中國的精華地帶基本歸於其手,且楊善德之前就與他眉來眼去的,很容易接收,可進軍新疆卻是個什麽章程,那裏比外蒙好不到哪兒去,人口也是稀少的很,民族勢力混雜列強插手其間,再說了,現任督軍楊增新於本地勤勤勉勉十來年,不說有大功,卻一直保證邊疆的基本安寧,治政手段也是嫻熟無比,你招呼都不打一聲合適麽?
??而且人直係費勁巴拉趕跑了段祺瑞,正要重整舊山河呢,回頭一看,好麽,感情哥幾個亂戰一頓您把大頭給拿了去,這事兒放誰身上也得憋屈的很。
??隻是不管外界如何議論,王子安卻擺出一副任他風吹雨打,我自巋然不動的姿勢,魯軍各部還在按部就班的進入到浙省,隨即接管各部防區,整編軍隊;至於新疆,已是騎兵軍軍長的李順帶著察哈爾省軍第一旅騎兵第一師從科布多南下,所到地域守軍聞風而降,壓根沒有抵抗的心思—蓋因楊增新崇尚無為而治,一力削減手下兵丁數量,分布到各地的駐守兵力極端稀少,沒有那心情實力抵抗。
??而李順也不計較一城一地之得失,分兵兩路進入新疆,除以少部分軍力保障後勤線外,一路直擊迪化城,一路南下攻取伊犁,其人長時間未得啟用,一朝脫籠,自是奮勇前進,好給自己的功勞薄添一筆,防著日後再給冷落,不過新疆地域寬廣,跟外蒙差不多大的地方,他這一時半會兒估計也走不到地方。
??……
??“馬軍長,貴軍遠道而來,我等已備下薄酒,還請稍頓片刻,在此小酌幾杯,也好讓浙省士紳略表心意。”北洋陸軍第四師師長陳樂山有些討好意味的對著剛進城的馬舒嘯說道,秉承中國人做官規矩,擅自將其人副軍長中的“副”字給去掉。
??聶憲藩頂替王子義成為第二軍軍長,馬舒嘯也就隨即升任第一軍副軍長,不過也快到頭了,依著魯軍規矩,等局勢穩定下來,他就得在督軍位子上領著一群地方守備兵力行守土之責,整天介跟漫山遍野的土匪作鬥爭去,不過這可說不上是明升暗降的把戲,沒看大帥的堂叔並兄弟也隻給了個督軍位子麽。
??“陳師長客氣。”馬舒嘯心安理得的接受了陳樂山的奉承,也沒糾正錯誤的意思:“隻是兄弟不勝酒量,一會兒您可別跟人一塊兒灌我酒啊。”他看著這位從軍甚早的第四師師長,心中有些看不起其人作態,讓你先前聽從段祺瑞招呼不搭理楊善德的要求,這會兒段合肥垮台,你也沒後台了,害怕了吧,晚了。
??陸軍第四師作為北洋直屬,在其師長帶領下依附於皖係,一直看不慣跟王子安打的火熱的楊善德,不過因著駐地在浙江,這次直皖大戰也就沒能趕上,現在大腿沒了,得趕緊再換一個。
??“不會,不會。”陳樂山連連擺手,一臉的急公好義:“您放心,兄弟也知道您軍務繁忙,絕不會擾了您興致,這場酒席純粹接風宴,一會兒他們要灌您酒,我本人擋著。”說完昂起頭,拍拍胸脯。
??馬舒嘯的部隊本就駐紮在蘇南一帶,此次得了命令南下,先期接收原嘉興府跟湖州府的地盤,將當地駐軍後送點檢,隨即帶著一個旅的部隊進入到浙江治所杭縣,此地分駐著第四師的一個步兵旅,也是第四師的司令部駐地。
??直係正在搶收戰爭紅利,現下沒有功夫顧得上這邊,他們也便大搖大擺的進入城內,還未等拜會楊善德並與其交接關防大印,就給陳樂山攔在了城門口,撕扯著不放一定要先喝頓酒再走。
??“馬軍長可能還不認識,我給您介紹下,這位是我浙省人士張靜江增城,上海灘的達人,這一位…”陳樂山不辭辛苦的介紹著,馬舒嘯並身後幾位高級軍官也都樂嗬嗬的跟眾人見禮,不見任何不耐之色。
??待認識完畢,一行人等落座,寒暄幾句,酒樓廚子開始上菜,隨即眾人觥籌交錯起來,席間陳樂山有些狗腿的問道:“不知馬軍長何時就任督軍之職,到時我等再您辦一場更大的宴席,再叫上眾位兄弟一起,給您賀賀。”他這一副完全不顧馬舒嘯後輩軍人的作風直讓跟其一起過來的名流仕紳等人也暗自搖頭不已,也太沒骨氣了點。
??“陳師長不會沒聽過我魯軍禁止收受賄賂吧?您這是不是賀喜,是想要我被大帥罷官啊。”馬舒嘯仍舊笑眯著臉說道。
??“哪兒能呢,這就兄弟們的一片心意,絕對不是什麽賄賂,再說了,幾頓飯就想賄賂您馬軍長,明天過後的督軍大人,也太看不起您的身價了吧?”陳樂山咋咋呼呼著:“想來就是一頓飯而已,靖帥日理萬機,就算聽說了也不會拿您怎麽著,您可是他老人家的絕對嫡係。”
??“的確。”酒已經喝過幾輪,外麵傳來腳步聲,有人進來跟馬舒嘯耳語幾句,隨即他的臉色開始變成陰冷:“一頓飯而已,沒什麽大不了,就算押妓作樂也無所謂,反正都是玩玩兒麽。”
??眾人都已喝的麵紅耳赤,未注意到其人臉色變化,隻笑哈哈的應承,心中卻道魯軍平日裏吹得響,到底跟別家都是一丘之貉,卻不想那人猛的一聲大喝:“既如此,那在戰場上喝酒押妓也是無所謂了?陳樂山,枉你身為北洋高級軍官,不思以身作則治理軍內風氣,卻隻想貪歡作樂肆意妄為,如此軍人混入軍隊,實乃我軍之恥辱。”
??這是嘛子情況,半桌人傻眼,剛還好好地這咋就教育上人了,隨即見他緩緩掃視一圈人群,直讓眾人不敢與其對視,“接上峰電報,陳樂山所率北洋陸軍第四師軍紀敗壞,多有欺壓良善強買強賣走私鴉片開設賭場煙館妓院等惡行,現予以就地整編,士兵亟待考察合格分散打入各軍,原第四師番號撤銷,其部軍官統一進入濟南講武堂進修兩年,不合格者不予結業。”
??氣氛變得甚是濃重,陳樂山本通紅的臉頰這會兒憋成了紫青色,剛喝掉的那點兒酒也都散發幹淨,就處在爆發邊緣了,不過他還是聽著馬舒嘯繼續說道:“至於陳樂山本人,調任熱河都統行署參議,參讚北上外蒙軍務,以觀後效,若再有作奸犯科等不法之事,交由軍事法庭審判。”
??“老子不服,衛兵…”兔子急了尚且咬人,何況這等手握重兵的軍頭呢,不過其人剛想作困獸猶鬥,槍套還未打開便被跟隨馬舒嘯一起進來的軍官拿槍指住腦袋,不一會兒外麵竄進十數個手持衝鋒槍的士兵,陳本人還好,到底見過大場麵,猶自保持鎮定,跟他一起擺酒席的名流可就吃不住勁了,有人褲襠裏甚至滴滴答答落下了液體。
??“指望你放在外麵的幾十個衛兵,還是說城外軍營裏的一個旅部隊?明白的告訴你,全特麽繳械投降了,至於你的那位親信旅長,這會兒因為抗命不尊已被我方當場擊斃。”馬舒嘯上前將他腰裏槍支拿過,遞給後麵士兵:“把他帶下去,即刻後送,還以為魯軍跟北洋一個熊樣呢。”
??“各位莫要害怕。”把那罵罵咧咧的師長送走,馬舒嘯舉起酒杯,朝著幾位名流說道:“陳樂山咎由自取與你們無甚關係,但日後可一定要注意了,若對政府公職人員或當地駐軍進行收買賄賂,被逮到後很可能罰的傾家蕩產,蹲局子也不是不可能。”
??“來,坐下喝酒,咱們繼續聊,兄弟粗人一個,日後尚需各位多多幫助。”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是讓這等人老實的不二法門,否則他們天天試探你的底線都能讓人煩不勝煩,不若今日直接將話挑明。
??“喝啊,怎麽,不給兄弟麵子。”馬舒嘯皺起了眉頭,隨即就見他們忙端起酒杯,手掌顫抖下把酒灑落懷裏也是未有知曉:“…馬軍長請,馬督軍請。”
??跐溜一口下肚,馬舒嘯隨手叨了幾口菜吃下,一抱拳:“兄弟還要趕往督軍署與楊督軍交接事務,我讓參謀長在這兒陪你們,各位勿要拘束。”緊接抽身離去,留下一臉壞笑的參謀長繼續端起了酒杯。
??……
??“照岩兄…咳日後浙省事務多委托你來打理,有不便之處,看在咱們門生故舊的份上多些忍讓。”楊善德躺在床上,有氣無力的跟齊耀珊交代道,雖然病入膏肓命不久矣,可他現如今才隻五十八歲,比齊耀珊還要小上九歲。
??他這活蹦亂跳的,自己卻要早登極樂,想想都讓人心碎。不過從光緒二十八年始當上常備軍右翼十營管帶,到現在的浙省督軍,該享的福都已享過,該受的罪也都受了,人生如此夫複何求,就算早走幾年又有何妨。
??“督軍大人放心,日後我定護得下屬周全,他王靖中看在我等通力配合之下想來也不會做殺驢卸磨之事。”齊耀珊坐在床邊,盡心的安慰道。他與楊樹堂數年搭檔,自是知道老朋友心中所想,隻是話雖如此,心裏卻覺得難辦的很,魯軍治下對貪腐瀆職之事查的很嚴格,逮到之後定不輕饒,是說他們宣布接收浙省後對一般的小錯既往不咎,可範圍太籠統,誰也不清楚這一般小錯概指如何。
??而且作為民政長管,浙省官場毛病他是一清二楚,執政也多秉承水至清則無魚的信條,想來那些拿順手的官員們急切間壓根收不住手,他甚至可以想象的到,日後被拉去打靶者肯定少不了,當年王靖中堂叔一起跟隨其起兵的王長福收受賄賂二十萬就給罷官扔進大牢,親人尚且如此,何況本就要清理的前朝官員呢。
??自己的省長位子估計一時半會兒變更不了,他需要自己幫著完全接收浙省,加上出身也是山東,用起來更加放心,但其他人就凶多吉少了,隻是這會兒先保住自己在說,可能得辜負這位行將就木的督軍一片苦心。
??“唉。”楊善德的眼珠有些渾濁,在床上躺了大半年,全憑王靖中的弟子吊命,說起來他也是甚為感激。兩人繼續說著話,不片刻外麵跑進一人,急匆匆來到楊善德床前,俯下身子低聲說道:“省長大帥,第四師陳樂山所部被馬舒嘯繳了械,番號取消,陳師長本人被軟禁;另有各地駐軍軍官多有不忿魯軍蠻橫者,接連發來電報,想讓咱們稍微約束他們的行動。”
??第四師是楊善德起家的老部隊,後來主官多有變更,陳樂山本人偏向皖係,也就慢慢疏遠,其人掌控全省更靠著浙省省軍第一二兩師,隻是現下乍一聽老骨血番號被取消,猛地坐起身來,唬的齊耀珊趕忙扶住他:“樹堂別動怒,你的身子骨要緊,這會兒就指望你能製約他們了。”
??“他們真這樣說了?”楊善德猶自不敢相信。
??“對,這是魯軍第三師親自送過來的信兒,還把第七旅旅長就地正法。”來人臉上止不住的恨意,任誰給人上自家來搶食都不會樂意,何況這麽一群土匪呢。
??楊善德怒目圓睜,手臂抬起片刻,終又頹然落下,嘴裏喃喃道:“罷了,罷了,現在人家勢大,咱們無力抵擋啊。”
??扭過頭他又對齊耀珊說道:“照岩兄,還是得勞煩你一趟,去給各地駐軍發報,務必讓他們接待好魯軍的接受人員,一應要求完全答應,萬萬不可輕啟戰端,咱本就應承完全交出防區,對方跋扈點忍讓一下也就過去了,否則真惹得那位匪帥不滿,追究起原先的事情都不好看。”自己得快過去的人了,還考慮這麽多幹嘛,不若給對方留個好印象,說不得能讓他多加照顧家人呢。
??齊耀珊出去吩咐人發電報,這會兒時間緊迫,容不得半點拖遝,隻是出去時覺得有些異常,楊善德竟然自己下床了,要知道他已臥床多時,少許出來時刻也都有人攙扶。
??等辦完事兒往回返,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途中有其家人哀嚎著跑來找他,齊耀珊心裏咯噔一下,暗道不妙,果不其然,那人開口就是噩耗:“齊省長,老爺過去了…”
??未有過多考慮,急匆匆與那人回到楊善德家裏,此刻院子裏屋內哭喊聲連成一片,楊善德的家室子女跪在地上放聲大哭,管家抹著淚來回奔走處理事務,見到齊耀珊進來家內長房嗓門猛地大了一號,倒也嚇他一跳。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不是任何人都跟魯軍一樣行一夫一妻製的,楊善德妻妾眾多,此刻主心骨死去,接下來估計就是狗屁倒灶的分家產了,不過那事兒自己管不著,頂天看在同僚份上調解一下。
??勸慰其家人幾句,外麵傳來一聲大喝:“魯軍第三師師長浙省新任督軍馬舒嘯到。”
??以後的搭檔來了,還未見過其人的齊耀珊趕忙連同死者家屬前去迎接,卻見那人進到院內先與齊省長見過禮,又跟楊善德遺孀說道:“楊督軍乃我北洋前輩,又病死在任上,是我等之楷模,還望尊夫人節哀。之前被些許雜務拖累,未能見上老將軍一眼,甚是遺憾,雖將軍去世尚未電告濟南,但我亦有權代巡閱使署按例撥付貴府治喪款五千元,也請齊省長代為主持治喪一事。”
??“應該的。”齊耀珊接過其人手上拜帖,隨即與其去往一旁,這會兒楊善德剛剛病逝,正在整理儀容,他人進去未免有不尊重之嫌,“馬督軍,這是剛才閩省督軍李培之發來電報,再次敦請我軍派兵援助其驅趕陳炯明部粵軍。”
??這會兒的軍頭們都是見縫插針的好手,一見直皖鬧騰,孫中山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又開始活躍,隨即運動陳炯明南下展開驅陸作戰,陳競存早就對福建的貧瘠感到不滿,又對桂係長期占據粵軍地盤心有不忿,隻先前同一陣營關係未與其翻臉,如今有了支援跟借口,當是提兵南下,誓要奪回廣東的花花世界,至於以前的地盤,不要也罷,也因此李厚基才能沾得一便宜,更往臉上貼金說是收複失地。
??“此事我會上報巡閱使署,由大帥定奪。”馬舒嘯回道:“隻大帥另有一事想讓在下問問齊先生,若讓您擔任海關總署署長是否可行?”
??“啊?”齊耀珊驚訝了,不會吧,那人甚至連自己都想動?
??“哦,請不要誤會,隻是平級調動,大帥知您在海關為官多年,故有此提議,而且此事不急,就算您同意了也要在浙省事務平息之後才能上任,還有很長時間可以考慮,況且就算不同意,浙省省長一職也不會變更。”
??“請容老朽代為考慮一下。”齊耀珊鬆口氣說道,還好,應不是對自己動手,海關可是個肥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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