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花神啼,天魔嗤4
幾近黎明時刻,東方微微露出曙光,人煙稀少的街道之上,薄薄的朝霞有些肆意的纏繞在樹梢,一高一矮擁有極為相似美麗容貌的母女皆眼中含淚,紅著眼向身後之人道別之後踏上離開家鄉的道路,短時間內,他們恐怕是無法回歸這片土地了。
隻是其中在五月時節依舊穿著厚厚衣服的少女在走出一段路之後停下了離開的腳步,拉了拉身旁母親的手,指了指身後,在其母親的頷首應允下,其向著站在道路之旁的兩位女性小跑而去。
“春···········雖然我一直沒有問你,但是··················我這樣做·····錯了嗎?”雖然有些害怕知曉眼前之人的回答,但是紅著眼睛的少女、臉上淤痕依稀尚存的少女努力抬起頭,看著自己麵前的短發女子,竭力保持著語調的平穩。
可能因為對方第一個發現的人,可能類似吊橋反應,也可能為同伴意識,她依稀察覺春的態度似乎有些奇怪·····少女對於春的態度有些在意。
“········”本是站在路邊看著母女二人遠行不發一言的春,隨著少女的問話收回望向遙遠地平線處有些失焦的視線,與少女低頭對視。
“麵對也好、逃避也好、遺忘也好,無論你如何選擇,這件事,沒有人能指責你做了錯誤的選擇··········沒有人。”帶著些微沙啞,春看了看那滿臉擔憂看向自己這邊的病弱女子重新低下頭,伸手虛指少女的心髒,語氣誠懇隻是臉上的表情有些怪異,“·············隻是每個人心的容量都是有限的,不要過多在意別人的心情,自己的心情才是最重要的,不要忽視它。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重視著你的人們·············不要勉強自己。”
明明自身收到的傷害最為巨大,但是最為周圍之人考慮的卻也是這位尚未滿15歲的少女···············本該含苞待放的嬌豔欲滴卻被人惡意蹂躪·······
無法阻止的過去、沉重的經曆令人心情壓抑,無可發泄的陰鬱常常令人想要逃避似的感歎一句命運殘酷、社會不公,對於少女亦或其他來說卻是毫無作用。
“那麽,春,你呢?”母親虛弱的身體注定了她心有餘而力不足,而春雖然表示可以被自己雇傭,所有需要動手之事都可交由她來處理,但她依舊害怕,一旦這件事曝光,會影響到母親、影響到朋友、影響到這個養育了她的小鎮············懦弱的她放棄複仇,放棄討回公道,隻想著帶著母親遠離這份傷痛。但是春不同,對春來說,這件事似乎尚未結束,“請不要為我去做些什麽了,那些人不是我們能夠招惹的,春也是想要在這個國家好好生活下去的吧?”
“···········嗯,我知道的,四月。”短發女子的短促停頓引起了旁邊看著二人的靜醫生側目,“現在的你隻要想著自己和你的母親就可以了,路上注意安全,走大路,不要為了省錢入住可疑的旅店············”
說著說著,春簡直是一副完全不放心對方二人獨自上路的模樣。
“噗嗤!謝謝你,春。”本是擔心對方,現在卻是反過來被人擔心,少女臉上微微露出了猶如晚霞一般美麗而羞澀的笑容,隻是······晚霞雖仍美麗但其中卻因缺少了最重要的生機而失去了朝氣,“也謝謝您,靜醫生,這段時間給您添麻煩了。”
“路上小心。”千言萬語匯成一句簡短的祝福,靜醫生看著眼前身材嬌小的女孩,看著她那已經徹底放棄了什麽的眼神,即使有什麽也無法說出,有些難受的別過頭。
“···········再見。”帶著些微猶如從喉嚨中擠出的艱澀,春向少女揮揮手。
····················
“春,你準備做什麽?”注視著母女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蜿蜒的林道之上,穿著整潔白色醫務裝的女子轉身看向一側靠在樹邊眼神放空的短發女子,“如果是打算替四月報仇那就將那些犯人送往官府。”
她毫不懷疑春已經將那三人抓住,四月以及其母親突然消失以及出現的下午,她們身上的血腥味便是最好的證明。
“替四月報仇?”像是有些疑惑一般的重複了一遍靜醫生的話,將半遮住眼睛的細碎劉海往後一捋,露出女子有些驚訝的表情,勻稱的劍眉驚訝挑起。
“······難道不是嗎?”如同四月的懷疑一般,她也同樣,春的樣子可不像是放下了,或者說放得下。
“當然不是。既然四月都說了不需要我替她複仇,春我當然不會做這種違反約定的事。”從新換上的褲口袋中掏出草綠色的發帶戴在頭上,清爽的視野令春十分滿意。短發女子輕聲笑笑,周身輕快而明亮,一掃之前麵對少女時的憂鬱氛圍,“誠信可是做人之本。”
“···············”這人剛才是在演戲麽,前後截然相反的態度,毫無過渡緩衝。
“雖然對於四月來說有些難受,但是事實上···········四月他們不在反而更好呢。”打扮清爽的短發女子口齒清晰的吐出有些傷人的話語,引來身側女子的腳步停頓以及注目。
“你的同情心被狗啃了?”看著身側女子的表情,能看得出其的確真情實感,一向以來保持克製的靜醫生難得的爆了粗口。
“應該沒有,要不然在發現小姑娘受傷之時,我也不會那般難受。”春沒管停留在地的靜醫生向著鎮內走去,陽光從身後照常升起,將漆黑的頭發染成明亮的棕色,剩下的話語隨著晨風輕微消散於空中,“雖然很快轉移就是了。”
“你想做什麽?”不是是否是她的錯覺,此時與春講話總有種驢頭不對馬嘴的錯位感,令人心生焦慮。
“作為一個利己主義者的我,會幹什麽事不是相當的明確嗎,您在疑惑什麽些呢?”似乎是從其他事情中飄散過來一縷破碎的思緒一般,春的回答令靜的血壓有些升高。
“不,我是第一次聽你自稱利己主義者。”跟上女子輕快前進的腳步,靜醫生控製不住的吐槽。
“哦,是嗎,那您現在便知道了。”沒什麽驚訝的將靜醫生挑起的刺給壓了下去,春眼神遊移不定,不時伸出手指,嘟囔了幾句,很明顯注意力不在此處。
也許她不該去問眼前的春準備幹些什麽,知道這些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麽好處,甚至還可能如同四月擔心的一般引來什麽麻煩。但是啊··············對於別人的問話,好好回答才是基礎的禮貌吧,她都將不能問的事情問出了口,春竟然還一副開著小差模樣應付她。
“坐下。”路過一處石凳,將春拉著坐下,在其有些不解的目光中,靜繃著臉不發一言。
“············”側邊升起的陽光開始變得有些刺眼,春半眯著眼打了個哈欠。
“不準備說嗎?”靜靜坐了將近三十分鍾,春的不發一言令靜醫生不得不主動出擊。
“說什麽?”產生了些許困意的春語調有些含糊的問道。
“不要明知故問!”克製不住的火氣終於冒出了些許。
“啊啊············啊···········嗯,等等,抱歉。”看著難掩怒意的女子,春有些呆滯的表情似乎回想起了什麽一般慢慢脫離僵化,生動了起來,“您不必擔心。”
“···········”會說出這種話的人反而比較令人擔心吧。
“畢竟比起團體行動,我更適合單獨行動···········雖然也有意識到自己人格陰暗麵的原因啦。”似乎有些害羞的撓撓頭,春俯身向下手肘靠在張開的雙腿上看著地麵上緩慢爬行的蚯蚓。
“··········”這是該害羞的地方以及時候麽?對於春無厘頭的回答,靜不知道自己該擺出什麽臉色,隻能翹著二郎腿雙手環胸一臉冷酷。
“替別人報仇與替自己報仇可是截然相反的性質,而我無論是真實還是偽裝都恰好並不具備那樣的高尚情操。老是考慮著別人,擔憂著別人的生命安全、心態狀況之類,老實說真是相當麻煩呢,啊哈哈哈········這樣說出來還真有點不好意思呢。”說著說著春有些奇怪的自顧自笑出聲,似乎覺得自己說了什麽可笑的玩笑一般。
“你在不好意思什麽呢?”自己可不需要突然聽到春的這種心聲,不過春的意思是她是打算替自己報仇?
“被迫背井離鄉很淒涼吧?”突兀的停止笑聲,春平靜的表情問出略帶沉重的問題,完全無視了靜的吐槽。
“·········那不是你近乎強迫的建議嗎?”她可沒有忘記,當時春一步一步近乎咄咄逼人的將四月母女二人引上離開的道路。
“人的嘴和心可都是會輕易背叛的東西,即使醫生您也無法保證哪一天不小心說漏嘴吧·········而且,秘密這種東西,隻要存在便總會有曝光的一天。”春將自己的行為合理化,“因此,作為弱者的春我的建議便是,提早遠離將來能夠給自己帶來最大痛苦的熟悉者。”
社會群居所產生的劣勢,隻要有了熟悉感,無論喜歡還是討厭,當其產生一定惡意·············那麽自己受到的傷害絕對超出想象,一旦融入社會對於世界的感知便會縮小,極少會有逃離的想法········也從來不曾覺得那是牢籠,因此,習慣了的生存空間常常令自己遍體鱗傷。
四月選擇了這條道路,放棄追尋、放棄求解、放棄一切,不想給人帶來麻煩的四月,別人也不應給她帶來痛苦。
基礎公平原則。
“不是你因為早早計劃將事態擴大,避免有人找到四月?”如果春一開始就打算這麽幹,那麽她其他的行動也很好解釋了。
“也隻有這樣了吧,畢竟春我也隻能專心致誌一次做一件事呢···········因此,將額外因素排除在意外之外是重中之重呢。”聳聳肩,她也很無奈,但是誰讓她腦容量有限呢,春既爽朗又冷酷的承認了自己的計劃,“而且,我也很難保證,不知何時將會產生膩煩情緒的我會對四月產生何種程度的惡意···············”
當不幸事件的主角存在於自己周邊,即使事實十分明確,人的觀念也會隨著時間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無暇受害者--灰色存在——虛假厭惡,她可不敢保證自己的思緒絕對不受群眾影響。
而那樣的自己相當惡心。
“·········你渣的這麽爽快突然,還真是讓我有點措手不及啊。”靜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煙,輕敲兩下,點上火,深吸一口·············透明的煙霧遮掩住了她那堪稱幹練的美貌。
“忠於本性而已。”春笑眯眯的接上話,“當時也是,社會黑暗麵的突然降臨著實嚇到了作為淳樸公民的春我呢,整個思維都停止了運轉,現在隻要一回想,心跳還能破百。簡直是太沒有社會公德了,這世道垃圾竟然敢隨意出來傷人?”這樣說著尖酸刻薄之春還真的麵色青白的抖了幾下,也不知是真是假,“垃圾處理廠的處理一定相當鬆懈。”
“所以你讓四月和她母親親自麵對、報複那人渣也是本性?”突然覺得之前還擔心春的自己簡直蠢爆了,四月,你可真該看看你擔憂的是怎麽樣的渣渣。
“算是隨手之勞吧,反正喪失人權的垃圾怎麽對待都沒關係。”春想了想認真回答道,“發泄下痛苦也算是件好事,一直憋著可是會出問題的,無論身理還是心理·············”
而且,她也不會讓四月真的殺了那幾個垃圾,畢竟···········那可是她相當重要的被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