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須臾(十六)
趙靈均不再是以前那個成天不著調的六王爺了,她軟禁了顧俞,要什麽都給,就是不讓出門。
“我要見阿恒和阿嵐,或者你帶他們來見我。”
“不行。”
“那我要見師父!”
“師兄此刻不在這兒……”
“那在哪?”
“暫時不能告訴你。”
顧俞簡直氣的七竅生煙,“是你說的隻要不出去我要什麽都給我的!”
趙靈均不置可否,跟個悶葫蘆一樣任憑顧俞怎麽旁敲側擊絲毫不動搖。
好在她知道,阿恒和阿嵐都還好好的。隻是師父不惜欺瞞她也要做的事情居然是造反。
趙靈均說除了從前師父門下的門生以及師門的其他旁係弟子外,最大的靠山便是前平陽侯之子顧城。
她與阿成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大約知道他是個脾氣暴躁易怒的人,其實性子跟個孩子一樣,好哄的很。
當初她從阿成和幾個世子手裏護下了趙子頤,後來母後叫她切勿和幾位世子積了怨,讓她去說些軟和話。
猶記得那時候自己實在不知怎麽討好別人,知道阿成極愛兵器,便托人尋了柄雙擊貫鳧神弩給他,他馬上就不生氣了。
後來也未見其有些許奪權之心,真是沒想到。
當然,最意料之外的還是麵前這位。
顧俞生氣,便一直盯著他的臉看,一開始趙靈均還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沒多久便敗下陣來,蹙眉問:“你何故這麽看著我?”
“我在想,你扮作羅亦來到我身邊,隻是為了以我做籌碼引趙子頤自投羅網?”
是了,在他坦白自己就是趙靈均的時候,也挑明了為什麽要軟禁顧俞。
她是一個誘餌。
趙子頤對顧俞的執著便是賭注,他們用她讓趙子頤自己離開戒備森嚴的皇宮,來到雁都。
他自然不會知道,在雁都等待他的將會是什麽。
趙靈均沉默了片刻,臉上的表情有些掙紮,最後幽幽道:“不,阿俞,作為羅亦我是真的想要娶你為妻。但是作為趙靈均,我不可以。”
這是什麽邏輯,顧俞無法理解。
她偏過頭不再看他,“隨你吧,我虧欠你的也甚多,這條命就當還你了,你想怎麽處置隨你。”
“我……”趙靈均見她生氣,想說些什麽,一張口便停住了,末了叫她莫要傷害自己,然後匆匆離去了。
“傻子!懦夫!死狐狸!”
等他走後,顧俞才猛然發泄一般狠狠地扯亂被子。
他分明是愛著自己的,那雙眼睛騙不了人。顧俞何等聰明啊,怎麽會看不出。當初羅亦抱著自己說的那番話絕對是真的。
可是他為什麽要隱瞞?為什麽說謊?
顧俞越想越覺得可氣,另一邊也有些同情趙子頤起來。莫說當初趙子頤真真害慘了她,至少就像師父說的那樣,作為一個帝王,他是算得上明君的。
對呀,若是師父要造反,那誰來當皇帝?
難不成,趙靈均嗎?
留給顧俞細細想清楚原因,並且找出從趙靈均嘴裏問出真心話的時間不多,哪怕不出門,聽牆外來往之人的言語也知了。
都說陛下親臨雁都,帶了一萬禁軍將雁都團團圍住,為的就是找尋被歹人擄走的陛下最愛的夫人。
聽到這些的時候,她正吃著趙靈均從外麵帶回來的精致糕點,差點沒有噗的一聲全噴出來。
這絕對是誤傳,他們也太瞧不起他們的皇帝了。趙子頤包圍雁都如果不是因為想找出自己然後問責就是已經猜到了師父他們的動作。
那個人,說的和做的從來都不一樣。
以前她還覺得趙靈均就不會這樣,現在看來果真什麽話都不能說的太滿。
回想當初趙靈均戰死消息傳回靖陽,她又看清了自己的心之所向,為此還追思懊悔沒有早些同趙靈均表明自己的心際。
簡直可笑。
指不定當初他聽自己說這段往事的時候心裏如何作想的。
顧俞狠著勁咬了一口糯糯的糕點,想著等趙靈均回來一定要再盤問他。
沒想到趙靈均一夜未歸,直到第二日天還沒亮時匆匆趕回,進門便是一句:“快些收拾東西,我們進宮。”
進宮?進什麽宮?
顧俞正在睡夢中就被喊起來,腦子有些不靈光。許久才猛然反應過來他口中所說的皇宮便是曷國原本的皇宮。
曷帝後,以及她住了十幾年的地方。
她便知道,這場對峙是避免不了了。顧俞認命般收拾東西,忽的聞到一股子血腥味。
“你受傷了?”
她轉身,不等趙靈均回答便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果然見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嘴唇發白發抖。
他馬上收回手,冷言道:“快收拾東西,抓緊走。”
那副模樣不知為何一下子惹火了顧俞,她氣急敗壞地收拾好東西,學他一樣冷著臉任他拉著走。
他們上了一輛馬車,仍是沒看到師父的影子,顧俞也不想同趙靈均講話,便不發一言。
他們趁著天色微亮直接入了皇宮。從曷國被奉國吞並,曷國的皇宮也被封了,不許任何人進去。
顯然趙靈均提前探過了路,他們一路順風順水。
顧俞下了馬車,一股酸澀感直直衝入她的五髒六腑。
這裏的一切,一花一木,被大火燒下的殘垣斷壁……宮牆的牆頭上長滿了雜草,如今也被冬雪打蔫了。
每往裏走一步,她的腳上就如同被無數麥芒戳刺一般,疼到心裏。
那片湖,如今幹涸了,以前他受了氣總愛在那裏喂魚。那片柳林,還有東宮的擺設,院子裏七歲那年求著父皇給做的秋千,都被火燒的灰撲撲的。
顧俞回到東宮,回到他經常坐的那個椅子上。手邊是半卷燒剩下的兵法,她緩緩坐下,一如往年那般。
“我兒,你是曷國最尊貴的太子殿下,自當不輸於任何一位皇帝。你以後,必將會超過我,成為為百姓謀求福祉的明君!”
當時父皇說這番話的神情還曆曆在目,一轉眼已經幾年過去了,物是人非,她對不起父皇,對不起母後,更對不起曷國上下的百姓。
顧俞對著一片荒蕪深深跪下,:“父皇母後,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