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須臾(十三)
兩人追了出來,卻沒看到剛才那個身影。
方才二人在院子裏時,顧俞一瞬間瞥到大門外有一個人背對著他們,看身形,像極了比他們早些出發的國師。
他已經到雁都了嗎?那為什麽不和他們聯係?還是說國師也在找他們?
“怕不是看錯了。”羅亦左右張望,哪還有人。
顧俞原本篤定的,被這麽一問,也以為是自己近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許是眼睛昏花腦袋也不靈光。
她餘光一掃,道:“或許。”
想到瓊安,她心裏便覺得亂糟糟的。在師父那裏,她暫且瞞下了瓊安尋他的事情。一是起初那番說辭,她未有全信。畢竟和師父認識了這些年,顧俞從來不覺得師父是個會因為一些小事鬧得與人相絕。若真如此,那瓊安所犯,必定是樁了不得的大錯。
二來她記得困在宮中那會兒,趙子頤曾說師父率舊部叛逃到匈奴營中,可匈奴大軍被擊退,他卻回到了雁都。
三來這幾日師父的樣子,總有些怪怪的,雖然也總是不著調,可這種不著調,卻多了些刻意。
加之瓊安留信道在雁都匯合,卻遲遲不見人影,薑恒和顧嵐又不知道怎麽樣了,百思難解,顧俞隻覺抑鬱難疏。
既然人沒看見,顧俞攏了攏袖子,轉身就要回屋。羅亦忽的攔住了她,“你不必太過擔心,薑恒他們不會有事的。”
他眉心擰起,長長的睫羽上掛了些汗珠,是方才練拳熱的,不知為何,他口中說著安慰的話,顧俞卻覺得,他的麵色有些悲傷。
顧俞笑笑:“嗯。”
這裏是她的故居,也是薑恒長大的地方,他應當不至於被那些禁軍抓到。
事實證明,她看到的那個身影的確是瓊安沒錯。第二天正午,顧俞還在小憩,忽然聽到一陣敲門的聲響。
一個身著黑色鬥篷的人站在門前,他腰間別了一把短刀,雖然樣貌有些變化,顧俞和羅亦仍舊認出了來者就是幾日沒見的瓊安。
容不得她大驚,瓊安飛快地關上院子的門,衝兩人道:“快收拾東西離開這裏,我師兄他要謀反!”
“什麽!”
顧俞被他這話攪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師父一直同他們在一起,怎會突然謀什麽反?
瓊安四處張望,問道:“師兄他,不在?”
“一大早就走了。”顧俞道。
師父說這陣子奉國禁軍到處搜尋他們的下落,雁都不安全,時常去打探消息,以便找機會將他們送到更安全的地方。
羅亦皺眉:“你說臨滄師父謀反,可有什麽證據?”
瓊安道:“你可知為何我比你們早些出發,卻直到今日才尋到你們的下落?師兄早就聽到風聲,知曉我到了雁都,特意引我往別處。我的屬下來報,秦嶼關一戰之後,師兄獨自冒險回了曷國,為的就是勾結曷國以及奉國殘餘的匈奴兵將,打算來個裏應外合。我不巧與他交手,被他刺了一劍……”
“胡說!”
顧俞拍案而起,“師父根本就不會武功,何來傷你一說?”
師父一生隻愛岐黃之術,劈個柴都會傷到自己,自然不必說拿劍傷人。
她原本還覺得瓊安此人非小人之恣,怎的平白詆毀人來,便覺得愈加憤怒,麵色冷若冰霜。
羅亦怕她衝動,忙把她護在身後,嚴詞問道:“您雖然貴為國師,也不可隨意編造些話汙人名聲。”
瓊安不語,徑直拉開自己的外衣,“我並未胡言,我家師父文武皆修,師兄跟著他許多年,自然是會些功夫的。”
顧俞還未消氣,飛了一個眼刀過去,這一看卻嚇了一跳。瓊安腰側,黑色鬥篷下的是沾滿血跡的灰青色衣裳,傷口觸目驚心。
難怪他麵色極差,顧俞還以為是有意易容的。
饒是如此,顧俞還是不信師父謀反,當初她與趙子頤之間誤會頗深,幾次想要豁出性命與他同歸於盡,都被師父攔下了。
師父也說,趙子頤是個好皇帝。
瓊安這下也著急了,“你可知薑恒和顧嵐姑娘已經落入了禁軍之手?”
顧俞震驚:“怎麽會?師父說……”
“他多半是誑你的?若是再不相信,你看這是什麽?”
他從腰間拔下一個物件,顧俞看過去,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成冰霜。在他手上的,赫然是顧嵐隨身帶著的虎爪刃。
早些顧嵐便同她講過,對於身度人來說,虎爪刃這樣的護身利刃斷不會輕易離身的。
這下顧俞不信也得信,看來她心裏的懷疑是對的,師父的確慢瞞了她很多東西。但她從來沒想到,居然是要謀反。
瓊安把門打開一條縫向外張望一番,“你們快些,我先帶你們避避,禁軍這兩日巡查嚴苛,怕是很容易被發現。”
他身為國師,自然明白禁軍因何而來,也不多說,隻道幾人快些,先從這裏離開,再去想辦法救薑恒二人。
兩人沒什麽行李,很快就收拾好了。顧俞望著住了幾日的屋子,桌上還留著師父出門前給她煎的湯藥。
她嫌苦,隻喝了一半。
“走吧。”羅亦接過她的包袱,裏麵是些便用的金創藥。
顧俞狠了狠心,把門關上。
今日正巧趕上雁都廟會,大街上熙熙攘攘的,大人小孩一派熱鬧,街邊挑著擔子吆喝的聲音更是此起彼伏。
人一多,行動起來就多有不便。短短幾丈的距離,她被推搡了好幾次,差點摔倒。緊要關頭,一雙手握住了她,拉著她落入一個懷抱。
“阿俞,跟好我。”
顧俞大口地喘著氣,一路走下來早就氣喘籲籲了,此刻怔愣的看著那雙牽著自己的手,心中一股溫暖的感覺。
為什麽羅亦的存在,總讓她這麽安心呢……
忽然,原本前編突然傳來了一陣騷動,不知道誰喊了句:“殺人啦,官兵殺人啦,快跑啊!”
顧俞抬頭,幾個騎著棗紅色馬的人正逆著人群朝著他們的方向走來。一個個手裏都掂著兵器。
他們麵容冷峻,猶如殺神一般。周遭的人都被這種氣勢給嚇退,一窩蜂躲到旁邊去。
老百姓哪見過這樣的陣仗,越是慌,就越是混亂,很快廟會就亂作一團。
顧俞看見了,那匹最高的馬上,坐著的人便是常英。
“阿俞,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