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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異端(四)

  邊關來報,百裏加急。


  烏爾丹率部族聯合中原的叛賊大舉進犯,以大將軍為首的中原將士節節敗退,不但被截了糧草,三軍之中混雜了叛賊,極力策反,將士們抵不住困境,更有甚者棄甲而逃。


  兩軍如今對峙於秦嶼關。


  把守關門的是前大將軍麾下第一大將曹成,雖然人到暮年,仍舊體魄精神,滿腔熱血。有他鎮守,匈奴一時半會破關不得,方能讓我軍將士短時間內修養生息,等待軍中糧草。


  “報——將軍,宮中來信,糧草籌備妥當,最多五日便可抵達秦嶼關。”


  趙宗吾接過士兵遞上的信件,確是趙子頤的字跡,信中多是安撫。他看了信,揉作一團隨手扔到牆角。


  “去,告知將士們,給我撐下去,糧草不日就到,實在撐不下去想離開的,隻管離開便是。”


  “是!”


  傳信的將士退出去,趙宗吾頓時眉頭緊鎖,起身到了隔壁臥房。


  打開門,一股血腥氣頓時撲麵而來,混雜著金瘡藥的味道,令人呼吸困難。榻上臥著一人,麵容蒼白,胸口纏著包紮的白布條。


  那血腥刺鼻的味道就是從這裏散發出來的。


  “六弟,糧草很快就到了,你也好好養傷,不用操心些別個。”


  躺在床上的虛弱人形,赫然就是大奉國的六皇子——趙靈均。


  原來前不久,在大軍退避於秦嶼關時,匈奴單於烏爾丹率三千精騎打頭陣,借著剩餘兵力的掩護,竟想直接突襲破關。


  太尉和趙宗吾分身乏術,是趙靈均和曹成一道,身先士卒,硬生生抗下烏爾丹。不料慘遭暗箭,貫穿了整個肩胛。


  幸好是肩胛。


  否則多半他這條命就要交代在這裏了。


  趙靈均其實並未睡著,隻是闔著眼假寐,聞言睜了睜眼皮,“那……便好,咱們的將士……一定能打退烏爾丹。”


  他受了傷躺在這裏,可是把趙宗吾著急壞了,忍不住道:“你說說你,放著靖陽王府不好好待著,非要來這兒,這下好了,就該讓你疼,看你長不長個記性。那烏爾丹是什麽人,打過的仗比你走過的路都多,心眼多的很,你能打得過?”


  說起來他就來氣,趙靈均完全可以死撐著不開門,再不濟曹成打頭,也不會差點丟了性命。


  趙靈均咧了咧嘴,“大哥……你就別說我了,我可是傷患。”


  說這兩句話的時候,他臉上就冒出了汗,趙宗吾瞪了他一眼,倒也沒再說下去。


  他自然是明白趙靈均這樣做是有他的考量,敵軍壓境,牽製了我軍大量士兵,士氣不足,王爺親打頭陣,一定程度上也鼓舞了士氣。


  隻是這代價,著實有點大。


  趙靈均要靜養,大將軍便出去了,找了信使來又寫了一封奏明情況的信送回宮中。


  另一邊,經過一番斟酌,決定派護軍都尉李晟押運大批糧草前去支援。


  “陛下,那日既然能在靖陽城內擒得匈奴大將,想必烏爾丹早已在我大奉埋伏了人手,若是內外接應,恐怕後果不堪設想啊。陛下此時應當召太尉淩岑回朝,以防內變……”


  禦史大夫宋延上疏,趙子頤思索片刻,問道:“各位愛卿可知為何烏爾丹不過三萬將士竟能同我軍十萬精兵相抗衡,甚至讓我軍處於下風。”


  “這……”


  群臣交頭接耳,想不出原因。要說匈奴人自小習武,可是再怎麽說也不會抵禦超過三倍的兵力。


  正在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個聲音鏗鏘有力,“稟陛下,是內鬼。”

  “不錯,那丞相可知內鬼為何人?”


  說者無心聽著有意,“內鬼”二字剛出口,群臣就惶恐不已,原本交接的目光此刻全變成了狐疑。


  生怕那個內鬼就在這朝堂之中,就在他們跟前。


  眾人最後齊齊望向丞相,馮亭章捋了捋胡子,“臣以為,是前曷國平陽侯顧平武。”


  “顧平武?”


  “顧平武?”


  朝堂上一陣騷動,禦史擺擺手道:“丞相又在瞎猜了,顧平武早在曷國滅國之時便受萬箭穿心而死,哪裏可能和匈奴同流合汙?”


  馮亭章放下捋胡子的手,目光掃過眾人,“試問,有人親眼見到顧平武的屍體嗎?顧平武的夫人本是匈奴一位身份尊貴的居次,也就是公主,那日清點屍體,似乎並未發現其夫人,連顧平武的屍身,也化作焦炭,辨認不出了。”


  堂下一片默然,屍首他們自然是沒有見過。當初平陽侯一派謀反,被趙子頤派去的士兵一個不落盡數射殺,連帶著皇宮一同燒掉了,連屍骨都沒有。


  “那依丞相所言,顧平武是詐死?”宋延問。


  馮亭章但笑不語,讓他好一陣憋悶。接著便聽他道:“微臣同禦史大夫意見一致,此時秦嶼關有大將軍守著,再加上護軍都尉前去支援,定能攔住匈奴士兵,陛下便可遣太尉搜尋平陽侯遺黨。”


  趙子頤頷首,最終擬了一封詔書命護軍都尉李晟帶去秦嶼關。


  ……


  戰事既起,遭殃的都是百姓。


  趙子頤忙於政事,來地牢的時間便短了。不過哪怕如此,他仍舊每日會來一趟,什麽話都不說。


  顧俞的精神仍是有些恍惚,實際上卻早已沒什麽大礙了。隻是想到趙子頤先前的所作所為,便存心瞞了他,假裝自己還是失心瘋的模樣。


  趙子頤要抱她,她就故意說些糊塗話將他推開,趙子頤卻沒再動過怒。許是覺得,同一個瘋子動怒不值當。


  他看向顧俞的目光太複雜,有愛,有恨,有猜忌,有渴求……這一切揉碎在他的雙眸中,顧俞是猜不透的。


  隻見他神色反常,又不好開口問。隻能等趙子頤走了,從來送飯的老宮女哪裏套了套消息,才知道匈奴和大奉,要打一場硬仗了。


  顧俞腦子裏一下子就蹦出來一個人影,他先想到的居然是趙靈均可否安全!

  “多半是被小趙子頤搞魔怔了……”顧俞苦笑,她和趙靈均已無半分幹係,自然犯不上去為他擔心。


  一定是趙子頤的話,對!顧俞暗暗安慰自己,如果不是趙子頤提起趙靈均,她一點都不會想起他來,一點都不會……


  這些日子顧俞想了很久,地宮把守的很嚴,宮女進出都要搜身,以防攜帶匕首之類的尖利之物,甚至連發釵都不允許帶進來。


  看來趙子頤真的被顧俞嚇住了。


  可是顧俞不想一輩子待在這裏,她要離開,哪怕死了也無所謂,隻要能離開這裏。和趙子頤待在一起,每一秒都讓她想到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


  他觸碰自己的時候,就如同沾滿罪惡的鮮血,令她作嘔。


  她試過收買宮女,可是嬋兒被調走以後,來往的宮女防備心很強,許是趙子頤下了死命令,根本不可能借助宮女離開。


  她要想辦法……


  “對了,雲紋銀鐲!”


  顧俞大喜過望,她慌忙取下腕上的銀鐲,在內側一道暗紋處撥了兩下,便將鐲子一分為二。


  鐲子是空心的,她抖了抖,便從中倒出來了兩粒香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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