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惺惺惜惺惺
趙美麗對於工作沒有子晴那麽大的壓力,因為她手裏總是零零碎碎地有錢花,比如這個禮拜吧,她接了一個日本紀錄片的活,就在裏頭扮演一個獻給天皇的女人,台詞都不用,就跪在地毯上嫋嫋婷婷地行個禮,副導演就給她塞了八百塊錢。下個禮拜開始要去懷柔拍兩個星期的戲,算是個大群眾演員,可是兩個禮拜整整三千塊,要是天天這樣,雖然不能紅,至少她是不缺錢的。劇組這幫人個個眼睛吊到天上,以前她演小群眾的時候,都對她吆五喝六的,現在稍微好點了,有人幫她拿當天拍戲用的衣服,美麗已經很知足了,孫儷還給趙薇當過跑龍套的呢。可看著同班同學有的已經接大戲了,她也還是有點著急,這個行業過了二十五就是大齡了,她又沒有後台還不肯跟副導演睡覺,她的危機感就來了,是啊,什麽時候是個頭呀。可是不幹這個幹什麽呢,她可沒有子晴那一口流利的鳥語,也沒有暮煙的專八水平,而且這兩年下來她的英語全還給老師了,她和子晴是真討厭英語,暮煙看英語電影跟玩似的,子晴雖然不喜歡但天天跟老外呱啦呱啦說著,就自己不行,況且到了這個份上還能往哪裏退呀。子晴不像她,子晴有時候還是理智的,她不喜歡英語,可他們勸她改行她堅決不改,學那麽多年才混下來北外的文憑,扔了不就等於起五更睡半夜的生活白過了嗎??雖然天天對著一幫中年老女人,這姐們還是堅忍不拔地煎熬著,反正有天自己也會成中年老女人的。她想過後退的,不過現在的生活總比子晴強些吧,一個月三千多還要受老女人的氣,她沒有子晴的才氣,可一個月東拿一點西拿一點也有七八千,要不是老娘老生病,她還能存個四五萬的。就算成不了名,天天這樣也還可以。更何況她也知道這行成名有時候要靠僥幸的,上次有部海岩的電視劇,女二號啊,差點就選上了。那時候她剛在子晴的監督下瘦了十斤,導演嫌她瘦了,她差點沒吐血。出門的時候聽見製片人說屁股挺大的,恨不得一屁股掄回去,這幫看著衣冠楚楚的人渣,能當我爹了,就看見我屁股大了。在中國屁股大是沒用的,她們班裏有個花瓶白癡是讓人包養的,美麗有一次好奇問她什麽樣的人能讓包養,人家上下看了看美麗說:“你這樣的肯定不行,大款喜歡兩種,一種是胸大的,一種是處女。”美麗見到子晴和暮煙沮喪地說:“你們倆是有可能被包的,至少是處女,媽的現在連被包養的資格的沒有了嗎?胸大,胸大都不好買衣服。”暮煙和子晴為這事笑了她好久,暮煙建議她把屁股挪到胸上,這樣能包給比爾蓋茨。子晴這次見到她沒有意外的歡喜,可能是剛剛經過分手有點筋疲力盡,她們還是按老規矩去吃麻辣香鍋。美麗一臉饞相:“你不知道在橫店多可憐,都沒吃到什麽好的。”“我看電視裏介紹那邊挺多好吃的。”美麗詭異地笑了笑:“我又處了個對象,南方的,吃的可精細了。”“你也太奸詐了吧,這麽大的事我都不知道,待會得讓我看看。”“晚上,晚上咱們去網吧視頻去,吃完飯陪我去植假睫毛去,還去上次那家。”“大老遠的回來弄,那邊幹什麽的?”“我不回老家了嗎?我們那兩百塊,我想還是回北京弄吧,才三十八塊。我那東西郵到了嗎?”“還沒呢。反正你一時半會回不來的,你男朋友能跟你一起回北京呀?”“他也想北京可能機會多點,橫店就是跑群眾機會多,想回北京看看有沒有大點的角色,上次我跟你說讓你把小說改成劇本你改了沒有?你看現在的偶像劇瞎編亂造的,你還編不出點那狗血情節呀?”“我不想寫了,天天連教案都寫不完還寫小說,就網上扔著吧。我媽天天催我解決終身大事,我這工作不好,去哪找自己想找的那樣人,我可不想找個就看我臉蛋的。”正說話間手機又響了,子晴接起來喂了一聲就把手機遞給了美麗,美麗會意:“王子晴啊,她換號碼了,這個號就給我了。那我不能給你號呀,她要是想給肯定自己就給了,我不敢隨便把她的號碼給人,再說我又不認識你,我也幫不上你忙,我還有事,掛了啊。”子晴拍拍胸脯大喘氣:“還是咱倆有默契。上次讓她們接下電話說了兩句就給我扔回來了。”“就是這個啊,說話聲還挺好聽的。”“半個歌手呢,嚇死我了,我跟你說上次放假,我還在學校呢,用北京的號碼給我打電話,你說多狡猾吧,後來我掛了,我怕他去找我,因為小B跟我說他在我們宿舍門口堵我,我出來連錢也沒帶,最後沒辦法去鄧學文家住了一晚上,我估計蕭遠以為我有什麽企圖呢。從那以後我就嚇死了,我真沒想到他是個這樣的人,死纏著,現在我老做夢,他在後邊追我在前麵跑,跑一晚上。”“你們倆沒那啥吧,怎麽他還這麽舍不得呢?”“要是那啥了就更糟了,那我不更跑不了了,我現在慶幸呀,所以你的理論是錯誤的,我這保守派也有好處。”“什麽好處,上不上下不下的老處女,人家還以為你有病沒人要呢。”“別說,他就不相信我是,不過我也不辯解,我不在乎,我不嫁給他,我要為我將來的老公守身如玉。”“還老公,你正經連個男朋友都沒有呢,你這麽想,你怎麽保證你老公就是第一次,那樣你不虧了嗎?你這輩子就和一個人,還是學英語的呢,看人家西方,婚前可以和任何人,婚後忠誠,這才是現實的理智的生活。再說了,你婚前不那啥,萬一婚後發現你老公不行怎麽辦?”“
沒那麽背吧,再說不行就不行唄,那有什麽重要的?”“這就叫做處女的天真,你現在是沒有過,有了保證你不這麽想,到時候你巴不得你老公跟老外似的,全身都是肌肉。那你想過怎麽擺脫他嗎?幹脆就把手機換了。”“我偏不,什麽破人,我要因為他換個號,我就不相信他能一直這樣,等他找到下一個就不纏著我了。”“我怕是你孩子打醬油了他還沒找到,他說什麽了給你嚇得這個德行,這個不像你,你一貫都是爺們的。”“他臨分手的時候甩下一句話,我要是得不到你,我就讓你老公帶綠帽子。”“靠,還有這麽惡心的人呢,就這還想讓你回頭呢,後來呢?”“一大電話我就罵他,還是打,他以為自己優秀得不得了,我是看上他是研究生才跟他交往的,博士我都不稀罕,還研究生,自以為很了解我,其實是很自戀,我都沒見過那麽自私的人。”“那麽慶祝你擺脫這個人見人罵,狗見狗跑的神經病,走一個。”“你怎麽手這麽黑?你在橫店是拍礦下生活嗎?”“我也不知道,有一次我演一個相府的丫鬟往上端茶水,正往桌子上放導演喊停了,然後跟副導演說,去,把小翠的袖子弄下來蓋住手。我對象晚上回去拿著我的手看了半天說,媳婦呀,整天什麽都舍不得讓你幹,你的手怎麽黑成這樣了?”這兩個家夥其實都沒有什麽酒量,偏偏每次都要喝點啤酒,一般一人一瓶就哭得稀裏嘩啦,然後痛訴革命家史,尤其是子晴,給個線頭就能從幼兒園講起,偏偏是美麗,從不厭煩,每次聽完都惺惺惜惺惺,彼此心中的地位又上一個台階。就因為這個城市的喧囂,才覺得彼此在一起喝啤酒的可貴,她們倆有一種暮煙不理解的情懷,對生活熱鬧的向往,要轟轟烈烈的決心。每當這個時候,子晴就想:“我是該給美麗寫點什麽了。”北京城的熱鬧是東方式的熱鬧,一到夏天滿街的大排檔,一排排的啤酒擺在路邊,麻辣小龍蝦的香味滿街飄著,水煮花生那麽以上,誰能抵抗得了這種逍遙?美麗喝多了總是醉眼惺忪地說:“子晴,你說我要不幹脆找個大款算了,或者我就直接跟著副導演混?”暮煙拍拍她的肩:“反正你也已經不是一朵純潔的雪蓮花了,要麽為愛走天涯,要麽就為事業一脫到底。你能行嗎?”“以前或者行,現在被你們兩個光動嘴沒行動的家夥同化了,堅決不向黑暗的惡勢力低頭,為了追求我們的夢想,幹杯!”“幹杯!”三個女生叫囂著,她們曾經相信可以在這繁華都市裏立足並闖出自己的一番天地,她們曾經豪情壯誌,也曾經失落沮喪,這一切如同騎車時兩邊漸漸遠去的風景,慢慢地融化到歲月裏去,剩下不變的,是她們相信愛情的一顆心和涓涓流水的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