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似是故人來
葉清歡跌跌撞撞地從俞景行的別墅跑出來,穿過天橋,跑到地鐵站。已是深夜,一個穿著白t恤、牛仔褲、軍綠色外套的大男孩卻仍站在地鐵口唱歌,是梅豔芳的《似是故人來》:同是過路,同做過夢本應是一對人在少年,夢中不覺醒後要歸去三餐一宿,也共一雙到底會是誰但凡未得到,但凡是過去總是最登對台下你望,台上我做你想做的戲前世故人,忘憂的你可曾記得起歡喜傷悲,老病生死說不上傳奇恨台上卿卿,或台下我我不是我跟你俗塵渺渺,天意茫茫將你共我分開斷腸字點點,風雨聲連連似是故人來何日再追,何地再醉說今夜真美無份有緣,回憶不斷生命卻苦短一種相思,兩段苦戀半生說沒完在年月深淵,望明月遠遠想象你憂鬱留下你或留下我在世間上終老離別以前未知相對當日那麽好執子之手,卻又分手愛得有還無十年後雙雙,萬年後對對隻恨看不到那聲音好生熟悉,葉清歡聽得呆了。她仔細地打量歌者清俊的麵容,腦海中顯現出一個穿淺色襯衫,斯斯文文戴眼鏡的男孩形象。“你是,木木?‘白日夢’組合的主唱木木?”葉清歡試探著問道。“你是?你怎麽知道我曾經的名字?”那歌手放下吉他,怔怔地看著葉清歡。“我是葉清歡!唐詩詩的朋友葉清歡,很多年前,我聽過你們唱歌。”恍恍惚惚中,葉清歡感到自己來到了另一個時空。“哦,你就是總和唐詩詩在一起的那個不怎麽愛說話的小女生?”木木也感到十分驚訝,“真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你!”兩人找了一個尚未打烊的小酒館,坐下,叫了兩碟小菜。彼此都不是多話的人,相視而笑,想打聽對方這些年的境況,卻又不知應該從何問起。許久,木木才打破僵局道,“阿午在獄中表現良好,再過兩年就可以出來了。詩詩呢,她怎麽樣?”“她……”葉清歡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沉默許久才淡淡道:“我見過她一兩次,她很好,但已經不是原來我們所認識的那個詩詩了。”“也難怪,人總是會變的!但阿午沒有變,他還是很愛詩詩,在獄裏無時無刻不想著詩詩。”木木叫老板上了兩廳啤酒。他拉開易拉罐上的環,往嘴裏狠狠灌了一口酒,“那麽,你呢?”“我,目前在上海外國語大學念法語。”葉清歡簡單地回答道。這個晚上發生了那麽多事情,她實在沒有心情向木木一一講述自己的故事。“真牛,將來一定前程似錦!”木木笑起來,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當年,你就是才女啊,現在在高等學府裏接受熏陶,氣質更不一樣了!”“我其實一點都不好!”葉清歡在心裏默默地說。但她還是抬起頭來,勉強露出一個微笑,“別光顧著打聽我們的情況,還是說說你自己吧,木木,這些年你一直在外麵唱歌嗎?”“是啊,走到哪,唱到哪,故鄉算是回不去了。”木木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時間真是無情,轉眼就過了這麽多年!”葉清歡想起當年在教堂西麵廢棄工地聽“白日夢”唱歌的情形,不由輕歎了一聲。“就是,這麽多年一下子就過去了,你比當年長得更漂亮了。”木木拿起放在身邊的吉他,“我還記得你寫的那首《野薔薇》,後來我給譜了曲,現在唱給你聽!”誰倚蒼穹下,誰共少年遊?誰騎白馬去,誰伴彩雲歸?林間的風,水中的月,窗前的燈,明明滅滅。一路吟唱一路追隨,一日怒放一日枯萎,嗬,我的青春就像,就像一朵野薔薇,一朵野薔薇。清清淡淡的音樂在午夜的小酒館裏回蕩,令一種鬱鬱的愁緒在這個春風沉醉的晚上無孔不入地彌漫開來。葉清歡覺得無邊無際的孤獨像夜色般襲來,之前在俞景行別墅所遭受到的那些痛苦和屈辱也一齊躍上心頭,刹那間,她內心建立起的所有防禦工事全部坍塌,淚水不可抑製地湧了出來。“清歡,你怎麽哭了?”木木放下吉他,葉清歡眼中盈滿的淚水令他不知所措。“沒什麽?隻是想到從前,一時感觸。”葉清歡拿起桌上的紙巾擦去臉上的淚痕,強自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嗬嗬,你還像以前那麽多愁善感。”木木笑了笑,“別總想著以前的事,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麽,人總得往前麵走的!”“我知道,謝謝。”葉清歡點點頭,可是已經發生的事情怎是那麽容易忘記的呢?酒幹碟盡,兩人走出小酒館,走進那無邊的黑暗裏。“木木,你現在去哪?”葉清歡停下腳步。“去車站,看見一輛車就上去,走到哪算哪唄!”木木自嘲地笑道,“這麽多年都是這麽過來的。”“那我回學校了。”葉清歡輕輕地說。“要不要我送你?”瘦削的木木背著吉他立在早春的風中,像一棵挺拔的灰綠色的樹。“不用了,謝謝!”葉清歡伸出手來,“祝你一路順風!”“你也是,一路順風!”兩人在暗黑的夜色裏互道珍重,走向各自不可知的前程。那些純美的青春片段,那些芳馥的似水流年,也統統消失在了暗夜的盡頭,至於明天,沒有人知道會是什麽樣子,也沒有人知道還會發生怎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