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信
周大人親自到書房中最裏邊的一個書架跟前,用鑰匙打開一把小銅鎖,從小抽屜中取出一個扁扁的木盒子。
安萍兒很好奇周伯父想給自己看什麽,於是乖乖地坐那裏等著。周遠良則是在好奇上再加詫異了,因為那個小抽屜是這書房中他自幼唯一不被允許開啟的地方,雖然父親從未說過那裏邊是什麽東西,但貌似很寶貴、很重要的樣子。
周大人把木盒子打開,從裏邊拿出一個信封。這信封很是有些年頭了,盡管一直被細心保存著,但從那泛黃的色澤上還是能看出時間的痕跡。周大人挑開信封的封口,小心翼翼地從裏邊抽出一張信紙,從安萍兒遞給了過來。“平安,你看看。”
安萍兒詫異於為何周伯父單單把信紙給了自己,但還是乖巧地接了過來,小心地展開來看。
信的稱謂是培明兄、落款是弟文義,安萍兒知道這封信是自己的生身父親寫給周伯父的。信的內容很簡單,就是告知自己的長女出生了、今天滿月、孩子的乳名叫若蓮,然後楚文義用很正式的修辭說將履行兩家之前的約定結為兒女親家,再然後對兩個孩子未來的生活小小地進行了一下期待和展望。
這封信真的不長,隻有將將一頁紙,但寫信人那初為人父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從信中所涉及的時間來看,楚文義是在遇害那天的清晨寫好這封信並郵寄出來的。信中的喜悅在當天傍晚時發生慘劇的映襯下更顯哀傷,觀者無不為之動容。
說實在的,剛剛四位長輩告訴安萍兒她的親生父母是楚文義夫婦後安萍兒並沒什麽感覺,隻是覺得很不真實。安萍兒完全不記得楚家夫婦這兩個人,雖然從理智上明白他們是自己的至親,但感情這事不是單靠血緣就能產生的,這忽然被提起的兩個人對安萍兒來講與陌生人無異。
但在看了信後的此刻則不同了,安萍兒看著紙上那神采飛揚的字仿佛看到了那個寫字的人、看到了那人寫字時的神態和動作,仿佛看到了一位年輕的父親疼愛幼女、為女兒的婚事而仔細斟酌的樣子。
安萍兒伸出手指,指尖輕觸信紙上的字,手指順著字跡無意識地滑動著。慢慢地,安萍兒覺得指尖傳來了一絲絲顫栗,她感覺自己碰觸的不是墨跡凝集成的字而是那寫下字的筆端,甚至,她感覺自己的手碰觸的是那隻握筆的手。
那是她親生父親的手。
安萍兒的眼淚撲簌簌落下。她用微微顫抖的手指執著地劃過信紙上的每一個字,拚命感受著那若有若無的穿過紙麵傳來的溫度,安萍兒堅信自己感覺到的就是親生父親溫暖的手。
親情,是時空阻隔也割不斷、舍不掉的。
周遠良尋了個四位長輩都看不到的角度,伸手輕輕拍了拍安萍兒的後背,輕聲勸慰道:“平安,別難過,你能平安長大,楚叔叔和嬸娘的在天之靈一定很開心。”
周父、周母等人也都跟著勸,安萍兒終於漸漸壓下了心中的悲傷。
其實當周父拿出那封信來以後,屋裏除了周遠良和安父以外的其他人都挺悲傷的,他們隻是被安萍兒稍微好一點點而已。為了化解屋裏濃濃的悲傷情緒,周父將話題轉到了安萍兒的名字上來。
當時給安萍兒取名字時隨了安父的姓,那隻是為掩人耳目的權宜之計,現在既然已經告知了她的身份,再姓安就不合適了。
姓氏為楚,這個沒異議,但關於名字就產生了分歧。雪娟認為直接叫楚若蓮就好,那個名字是她家小姐給取的;周母對若蓮這兩個字有點不喜,無它,隻因死於非命的遊小姐也叫若蓮,雖然不信什麽鬼神之說,但周母一聽到這個名字還是隱隱覺得不舒服。
周父和安父對名字沒什麽意見,叫什麽都好,反正又沒有換人。
“呃……那個,我可以自己起名字嗎?”安萍兒小心翼翼地提著要求。
雪娟略略有些失望地問安萍兒:“若蓮這個名字不好嗎?這是你娘給你選的名字,她最喜歡蓮花了,她希望你能如蓮花一樣美麗、高潔。”雪娟希望多留下一些小姐往日生活的痕跡,哪怕是給孩子取的一個名字也好呀。
安萍兒知道母親是生母的貼身丫鬟、兩人自幼感情深厚、母親對生母絕對是言聽計從,但她此刻真的對名字另有想法。“若蓮這個名字很好,可信上不是說這個是乳名嗎?直接把乳名用作大名的話不太好吧?”
周父看出了安萍兒的堅持,於是問:“平安,那你想叫什麽名字?”
安萍兒迅速瞥了安父一眼,說:“我想叫楚安萍。”生父的楚、養父的安,生恩養恩都不能忘記。
安父頗為意外安萍兒會想用這樣一個名字,很感動。
雪娟一時也說不出阻攔的話了,當年若沒有安錦言的話她和平安根本逃不出楚府,後來他又和自己一起把平安撫養長大,教給平安諸多的保命技能。平安的名字裏若不帶上一個安字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好孩子。”周父對安萍兒這樣有情有義的心性很滿意,順帶著對這個名字就評價頗高了,直接拍板確定。
周父是安萍兒的父親的義兄、而且是準公爹,在楚父已逝的情況下他基本就相當於安萍兒的父親。他認可了安萍兒的這個新名字,其他人也就沒了反對意見。
名字問題敲定後屋中的悲傷氣氛已經化解了很多,話題再次被轉回到十八年前的那場慘案上。
周遠良語氣凝重地問周培明:“父親,當年是先帝最終定案為匪徒流竄到京畿府、意圖搶劫財物導致主人家多人遇害,您說先帝知道實情嗎?他知道闖入楚府中的都是官差嗎?守城兵馬司的官員被裁撤真的是因為城中發生重大命案嗎?”
周培明微微搖頭。“咱們現在知道的東西太少,坐在這裏瞎猜是沒意義的。不管案情究竟如何,事涉先帝,想重查此案的阻力必定不少,你要有心理準備。”
“明白。”周遠良並不是一個隻會查案的人,他知道這種經先帝過問後欽定的案子想要修改一個字都是非常困難的。
“那你打算從何查起?”
“我想去查一下刑部的舊卷宗。”周遠良早就已經定下了個簡單的計劃。“楚叔叔遇害前剛剛在中州國各地巡視回來,他到家的第二天就慘遭毒手,我覺得該案很可能跟楚叔叔的巡視有牽連,也許是楚叔叔在巡視中發現了什麽異常。從這方麵開始查,順藤摸瓜,有希望查到真相。”
想要查這個案子,那就得回歸到事情的最開端,十八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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