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追

  安父寬慰安母說:“你先別著急,事情未必那麽糟。平安她自己都不知道身世,別人哪那麽容易發現?”


  “怎麽不會發現?平安去了京畿府八成要見周縣令的爹娘,他們……他們肯定認得出平安。”安母忽然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哽咽著說:“平安長得太像姑老爺了,周縣令他爹娘肯定認得出,這可如何是好?”


  楚大人!安父輕歎一聲,說:“咱們明天一早就出城,追,一定要把平安追回來。”


  “好,我去收拾東西。”安母擦了擦眼淚,轉身去收拾東西。


  安家父母不但教育安萍兒要時刻保持逃走的意識和準備,他們自己平常看到家裏的器物時也習慣性思考一下逃亡時是否需要帶上此物。此時他們雖然不是要逃離福陽縣、隻是要去把女兒追回來,但準備工作差不多,所帶的都是那些在逃亡上路用得到的東西。


  所要準備的東西不多,而且他們又早有準備,所以很快就收拾好了。安母準備的是金銀細軟和一些吃的,安父揣了幾張銀票、找出來了一把刀。


  “安大哥,你拿刀幹嘛?”安母有些擔憂地看著安父。


  安父頭也不抬地回答說:“路途遙遠,備著點,萬一用得到呢。”


  安母想說點什麽,但想來想去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


  東西都準備好了但時間還早,離開城門還有好幾個時辰呢,睡一覺顯然是現在最好的選擇,但無論是躺在床上的安母還是睡在地上的安父顯然都沒有睡意,各自想著心事。


  安母在後悔。


  先前時安萍兒問安母為什麽不許她陪柳嫻敏去京畿府時,安母也曾想過隨便編個理由糊弄過去。但安萍兒自幼聰慧,近幾個月又跟著周遠良學了許多察言觀色、辨別真偽的技巧,安母真沒有信心能騙過安萍兒。


  說一句謊言往往需要說一百句謊言來圓謊,說得多錯得多,被安萍兒識破的可能性也就越大,安母索性就不給什麽理由了,想仗著父母的身份強行阻止安萍兒去京畿府。當時看效果還不錯,但誰成想一夜過後安萍兒來了這麽個大轉彎,一聲不吭地就走了,早知如此還不如編個理由呢,也許能騙住那丫頭也說不定呀。


  安父在心中默默地揪著虛擬的花瓣。


  告訴她,不告訴她,告訴她,不告訴她……


  把十八年前發生的事都告訴安萍兒?以這孩子的性格絕不會善罷甘休。可在連仇家是誰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安萍兒別說想報仇了,隻怕連她自己都得賠進去,楚大人夫婦的這一點骨血都留不下了。


  不告訴安萍兒?楚大人死得不明不白,難道這份不明不白永無破解之日嗎?那個簡直就是為斷案而生的人卻死得如同謎一樣,何其諷刺。不但死因成謎,而且他的獨生女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這對他來講不公平。


  告訴她,不告訴她,告訴她,不告訴她……這是個兩難的抉擇,安父知道自己想到天荒地老也想不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默默地歎息一聲,安父將手扶在身旁的刀上。不管告不告訴安萍兒真相,安父有一件事很確定,他願意豁出去自己的性命保護安萍兒的周全。


  越是著急的時候時間越難捱,但盡管很難捱天總還是會亮的、城門總還是會開的。早早就守在城門跟前的安父安母駕著馬車,在城門尚未完全敞開時就衝了出去,害得守門的士兵差點懷疑自己是不是放跑了什麽通緝犯。


  安家準備的馬車絕對是福陽縣裏能找到的第一流馬車了,馬匹健壯、車身結實,跑起來的速度很令其他人羨慕。但安父安母不知道的是此次從京畿府來的人也是乘坐的馬車,是比安家更一流的馬車;而周遠良以及沿途護送的軍士更是騎著馬隨行,速度更快。


  追趕的人速度沒有被追趕的人快,而且被追趕的人還早出發一天,於是安父安母直到看見京畿府的城牆了也沒能追上安萍兒他們。倆人一合計,既來之則安之吧,直接打聽著就奔戶部尚書府走去。此刻安萍兒八成已經見過周遠良的父母了,不論是福是禍都已經躲不開了。福也好、禍也罷,三口人一起承擔吧。


  安父安母的猜測很準確。昨天一行人抵達京畿府後,將柳嫻敏送去肅親王府後周遠良就帶著安萍兒回家了,給的理由是“既然我家在京畿府那你就沒必要住旅店或者借住在肅親王府,我家地方大人口少保你住得滿意”。


  周遠良和安萍兒都是聰明人,有很多事無需點透即知彼此心意,例如感情的事。也許從福陽縣出發時周遠良還沒這個想法,但進了京畿府後他就已經決定要帶安萍兒去見父母了。他中意安萍兒,以他對父母的了解相信他們也會中意安萍兒的。遊小姐既然已經不在了,那他自然可以娶這個他中意的女子,相信父母會理解的。


  安萍兒在周遠良一提議說去周府借住時已經明白他的想法了。雖然按照習俗禮法來說沒有女孩子親自登門相看未來公婆的,但安萍兒顯然不是普通女孩,很同意能在跟周遠良正式確實關係之前見見他的家人這事。萬一真的互相看不順眼的話,提早想解決辦法總是好的,總比在確定關係、甚至婚後再鬧別扭要強得多。


  於是這兩個視世俗禮法如無物的家夥就真的回家了,根本沒給周大人夫婦提前準備的時間。


  其實也不算沒準備,這大半年的時間裏周遠良給家裏寫過好幾封信,除了說自己的事情外自然也說到了工作上的事,而安萍兒這個福陽縣曆史上第一個女捕快自然也屬於工作上的事,自然被寫上了家書好幾次。


  周遠良了解他父母,而他父母則是更了解他。雖然周遠良在寫到安萍兒時都是一副公事化的口氣,但字裏行間所流露出來的情感還是被他父母準確地捕捉到了。周夫人對準兒媳遊氏的不幸罹難深感痛惜,所以並沒有在給周遠良的回信中往安萍兒的身上扯話題,但其實周夫人什麽都知道、都理解,自然不會要求兒子終生不娶的。


  所以當小丫鬟向周夫人稟報說少爺帶著個姓安的姑娘來拜見時,周夫人雖然有些埋怨兒子魯莽,但並未太吃驚。


  既然不準備阻攔兒子追求幸福,周夫人此刻也就不打算刁難安萍兒了,收拾妥當後就讓周遠良和安萍兒進來了。


  安萍兒低頭走進周宅的後院正堂中,施禮。“周夫人好。”


  周夫人和藹可親地打招呼:“安姑娘無需多禮,請坐。”


  “謝夫人。”安萍兒起身,抬起了頭,麵帶微笑地準確坐那個明顯是給她準備的秀墩。


  周夫人很慈祥地看向安萍兒,等待就是安萍兒抬頭的機會。雖說她不準備阻攔兒子的選擇,但總要是看看未來兒媳婦的媳婦吧,人之常情。


  於是安萍兒抬頭了,於是周夫人看到了她的長相,然後周夫人愣在了當場,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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