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托夢

  安萍兒在李淑敏家門口停頓了一會但沒進去,因為她透過半敞開的院門聽到李淑敏跟李嫂的一段對話。


  “二丫,你過兩天去買些元寶香燭。”李嫂的聲音比較清晰,她此時應該是站在院子裏。


  “娘,你要元寶香燭幹嘛?”李淑敏的聲音漸漸清晰起來,還伴隨有腳步聲,應該是聽到她娘的話從遠處走過來。


  李嫂長歎了一聲,說:“我這幾天總做夢,夢見你王大娘。她樣子可嚇人了,披頭散發的,說我害了她、說我生了個歹毒的女兒,還說要讓我們全家給她償命。我想跟她解釋一下可是夢裏怎麽也說不出話,我就尋思著哪天有時間你陪我去你王大娘的墳上拜一拜,跟她說讓她找你姐償命去不要來煩咱們。”


  “娘,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以後別沒事總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就沒事了,疑神疑鬼的。”李淑敏的口氣很是不耐煩。


  “不許胡說!”李嫂的聲音非常嚴肅。“鬼神的事你個小孩子家懂什麽?!你王大娘是真的給我托夢了,她真的跟我說話了。‘你生了個歹毒的女兒,她會殺了身邊所有的人’,這是你王大娘的原話。我得去她墳上跟她說誰殺了她她找去索命去,不要再給我托夢了。”


  “你想起就自己去吧,我還得幹活呢。”一串急促的腳步聲遠去。


  “二丫?”李嫂的聲音充滿了迷惑,不明白一向乖巧的小女兒今天這是怎麽了。


  站在門外的安萍兒此時很明白。李嫂以為自己咒罵的歹毒女兒是大女兒,但真正的殺人凶手是站在她跟前的小女兒,被害人托夢罵她女兒歹毒什麽的在李淑敏聽來可不就是在說自己嘛,不生氣才怪。


  除了生氣,估計也有些害怕吧,鬼神什麽的有時不容她不信。被害人因為死得太冤屈而化作厲鬼索命,戲台上不是總這麽演嘛。就算李淑敏的膽子再大,冷不丁被她娘詛咒了一道也肯定被嚇得不輕,沒當場崩潰已經算是堅強的了。


  雖然安萍兒很想進去看看李淑敏此刻驚懼氣憤的表情,但為了不影響破案隻能放棄了。安萍兒已經知道李淑敏是投毒殺人的凶手但李淑敏不知道安萍兒已經知道了、不確定捕快們是否真的在重查線索,一旦安萍兒現在進去看李淑敏的笑話,李淑敏立刻就會明白安萍兒已經知道凶案另有隱情。


  現在李淑敏感覺自己很安全,一不小心也許就露出個首尾。但一旦她知道自己已經被捕快懷疑上了就肯定會加倍小心,再想查什麽線索就太難了。為了不打草驚蛇,安萍兒隻能假裝路過,一拐彎就向斜對麵的街邊走去。


  枝繁葉茂的大榆樹下圍攏而坐著五六個中年婦女,每人手中一副繡活。在其中一位中年婦女的身邊坐著一位正低頭繡花的青年婦女,安萍兒主動跟她打招呼:“彩霞,忙著呢。”


  彩霞抬頭,頗為意外。“平安?!”彩霞家跟安萍兒家是鄰居,同歲的兩人還算比較熟。自從去年夏天彩霞出嫁,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安萍兒呢。


  各位大嫂大娘一起抬頭看安萍兒。穿著捕快製服的青年女子太罕見了,一定要看個夠本。


  安萍兒泰然自若地應付著唰唰唰看過來的目光,微笑著跟大家點頭致意,既不倨傲也不諂媚,很好地塑造了懂禮貌、很文靜的良好形象。裝乖巧、裝柔順、裝傻這件事不難,至少難不倒聰明的安萍兒,她平常時隻是不屑於去裝而已。


  現在查案有需要,於是安萍兒心安理得地裝起來,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平安,坐。”彩霞指了指身旁的一個小馬紮。


  “好的。”安萍兒很聽話地走了過去,坐下,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彩霞明顯凸出的腰腹,問:“幾個月了?”


  彩霞麵上微微有些羞澀,一隻手扶在腰側,輕聲答道:“五個月。”難言幸福滿足之情。


  “恭喜恭喜。”安萍兒看了看彩霞手裏和身邊放著的各種紙樣和未完工的繡品問:“給你家孩子做的?”


  “嗯。”


  “我幫你繡兩針,不嫌我手藝糙吧?”


  “別謙虛了,我知道你手藝好。”彩霞很高興地將放在旁邊的一個小繡撐子遞給安萍兒。“你是我兒子的姨媽,當然要疼他了。”福陽縣的風俗是誰給小孩子做衣服、做繡活就表示她喜歡這個孩子、疼愛這個孩子,當爹媽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招人愛,所以凡是主動提出要幫忙給孩子繡東西的人隻要不是兩家有仇的話都會很受歡迎。


  安萍兒興致勃勃地接過這塊貌似準備做鞋麵的布,順著已經成型了一半的虎紋繡了起來。


  彩霞說安萍兒手藝好是客套話,安萍兒說自己手藝糙是客氣,圍坐的幾位大嫂大娘看幾眼就知道安萍兒的真實水平了。沒有多出彩也沒有多糟糕,屬於大眾手藝,這令幾位頗為自己女紅水平驕傲的大嫂大娘很是舒坦。


  福陽縣曆史上第一個女捕快又怎樣,還不是跟我們一起坐這繡花縫衣服?


  安萍兒用柔和的態度和親民的舉動順利打入這夥婦女中,為閑聊探聽消息鋪平道路,接下來需要做的就是將話題扯到李家人身上。


  “平安,你到這邊來幹嘛?”彩霞很清楚自己跟安萍兒的關係還沒親密到讓她主動跑來幫忙給孩子做繡活的地步,不用猜也知道安萍兒是路過這裏正好看到自己於是打個招呼而已。鑒於默默坐著不出聲會很尷尬,於是彩霞就選了這個話題開始閑聊天。


  很好!就等著有人問這個呢。“唉,別提了,攤了個苦差事。”安萍兒盡量搞得一臉苦相,但還不至於苦得讓人生厭的那種。“去年冬天,李俊他娘不是被李俊媳婦下毒了嘛。案子已經判了,李氏等著砍頭吧。可縣太爺閑著沒事說李氏送去殺頭之前得再查一遍這案子,這不我就來查了。”


  一位穿著藍色側襟衣服的大娘很是不解地問安萍兒:“這都判了殺頭的罪,還有啥可查的?”


  “確實沒啥可查的,李氏自己都招認了,又沒人冤枉她。可是當官的動動嘴,我們這些當差的跑斷腿,縣太爺讓查我就來查唄。我都來兩趟了,啥也沒看出來。”


  安萍兒很巧妙地將自己形容成一個受苦受累受氣的人,未必能博得多少同情心,但肯定會打消她們的戒心,說起話來會更隨意。見一圈人都抬頭看向自己,安萍兒貌似隨意地問:“李淑敏跟她娘不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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