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異常

  隨後安萍兒就案發當時的情況詢問了淑敏。


  “當時呀？”淑敏稍顯為難地遲疑了一下，說：“記不清了，都過去好久了。”


  “沒關係，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安萍兒擺出一副反正沒事就是閑聊的架勢，既顯得不太重視又顯然不打算簡單地含糊過去。


  淑敏見此情形知道自己必須回答這個問題，否則這捕快姑娘指不定會得出些什麽不利於自己的結論。於是淑敏在一段合理時間的思索後說：“那天也沒什麽特別的，上午我還去過他們家一趟呢。我姐和王大娘，哦，就是我姐的婆婆，她們倆當時都挺正常的。傍中午的時候我回家來給我爹娘做飯，打算稍後送到店裏去。然後就聽到隔壁有聲音，就是那種能聽到有人大聲說話但又聽不清說什麽的聲音。”


  安萍兒見淑敏用眼神詢問自己，於是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她的意思。


  淑敏繼續講：“我當時以為是我姐跟王大娘又吵起來了呢，就沒理。”


  “又？你姐經常跟她婆婆吵架嗎？”


  淑敏似乎有些後悔說了這句話，稍顯焦慮地解釋說：“也沒有經常吵，就是……呃，這居家過日子鏟子哪有不碰鍋沿的，是吧？安姑娘。”


  安萍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後來我就聽到我姐夫在院子裏喊‘殺人了’，再後來捕快就進了我姐夫家，再後來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你當時沒去隔壁看看嗎？”


  淑敏搖了搖頭，有些尷尬地說：“我這人天生膽子小又沒見過世麵，一聽我姐夫喊什麽殺人了我就嚇懵了。當時我腿都軟了，靠牆站半天才緩過勁來，哪敢去隔壁看熱鬧呀？”


  安萍兒微微眯眼，對淑敏說的話持有懷疑，不小的懷疑。


  人在麵臨巨大危險時被嚇得手軟腳軟思維空白呼吸困難，這很平常，但僅僅因為隔壁有人喊一句殺人了就嚇成這樣？安萍兒表示不相信。雖然淑敏自稱是個膽小且沒見過世麵的年輕姑娘也不至於如此，她當時的反應很異常。


  試想一下，隔壁住著很熟悉的親家三口人、自幼一起長大的姐夫慘叫著“殺人了”、自己剛剛從隔壁回來沒多久、住在隔壁的姐姐和她婆婆剛剛都還活得好好的，在上述條件下正常人的第一反應不應該是害怕而應該是疑惑，疑惑於隔壁發生了什麽事。膽子小的姑娘家不敢去查看究竟怎麽了，這可以理解；但沒有疑惑隻剩害怕，這很不可以理解。


  於是安萍兒初步判定事發時淑敏的反應很奇怪，不合常理。


  與此同時淑敏也在偷偷觀察安萍兒，觀察得甚是仔細，從語氣到麵部表情的變化都沒錯過。雖然她不能完全解讀出安萍兒此刻的想法，但她已經明白安萍兒對她的回答並不滿意。


  她懷疑我？


  淑敏心中微微一顫，但關於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她已別無選擇。當時沒去隔壁詢問出什麽事了這是事實，是不能改變的事實，淑敏若敢說謊的話當值捕快很輕容地就能戳穿，所以她隻能想辦法讓解釋自己為什麽沒去隔壁表示關心。


  可惜，這事不好解釋，以膽子小、不通事理為說辭是淑敏耗時幾個月所能想到的最合理的理由了。如果安萍兒依然不相信的話，淑敏也無計可施了。


  “後來呢？你姐被羈押後的事你知道多少？”


  淑敏偷偷鬆了一口氣，暗自慶幸安萍兒沒有繼續糾纏那個問題。“後邊的事我……”淑敏很遺憾地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全都不知情。“我姐一去縣衙就什麽都招了，直接被判入獄。我爹娘很生氣，一個勁後悔生了這個心腸歹毒的女兒。自從我姐入獄後我爹娘一次都沒去看過她，也不讓我去看，所以後邊的事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你一次也沒去監牢裏你看過你姐？”安萍兒很清楚地記得案犯李氏被收監後曾經有過一次探監記錄，而那個探望她的人就是她妹妹。


  “我……”淑敏迅速地瞟了安萍兒一眼，吞咽了一下口水，然後低頭怯懦地回答說：“我背著我爹娘偷偷去看過我姐一次。”


  “你們姐妹倆感情挺好呀。”


  淑敏毫不遲疑地搖頭。“我們倆的感情不怎麽好。但她畢竟是我姐，聽說她有可能被判死刑我怎麽也得去看她一眼呀。如果不去的話，我怕自己將來會後悔。”


  “過幾天你姐就要被押送去玄諾府了，你會去送她嗎？”


  淑敏遲疑了一下，說：“不知道，看我爹娘的意思吧，他們說咋辦我就咋辦。我不想傷了二老的心，他們身邊隻剩我這一個孩子了。”


  “雖然你爹娘對你姐很失望，但畢竟是親生女兒，他們連這最後一眼也不願意看嗎？總不至於要等到在法場上見最後一麵吧？”


  “我爹娘一直不喜歡我姐，自從……自從我弟弟掉到井裏淹死後我爹娘就很討厭我姐。”


  “為什麽？”安萍兒扭頭看了一眼牆角處的那口井，砌成井台的大塊條石顯得很有年頭的樣子。


  “那年我弟弟兩歲、我姐十歲，我爹娘去店裏照顧生意，就讓我姐在家裏照看弟弟，然後弟弟就淹死了。我姐說當時帶著弟弟在院裏玩，後來他吵著要吃的，我姐就去廚房裏拿，轉身出來時弟弟就不見了。我姐還跑到院外去找，沒找到。爹娘回來後在井裏看到了弟弟，唉，早就沒氣了。我娘哭昏了好幾次，心疼好容易盼來的兒子就這麽夭折了。打那以後我娘就很討厭我姐，怪她沒照顧好弟弟。”


  “你家的井一直是這樣的嗎？”


  淑敏隨著安萍兒的手指看了院角一眼，沉默地點了點頭。


  “這井台足有兩尺高，兩歲的小孩子想爬上去……”安萍兒沒有把這句話說完，隻是搖了搖頭表示不太相信那是一次意外。


  淑敏顯然很明白安萍兒的意思。“從小到大我姐一直都不聰明，笨笨的，學什麽都慢。但她不會故意把弟弟推倒井裏去的，她沒膽子那麽幹。最多也就是她讓弟弟坐在井台上玩，弟弟不小心就掉進井裏了。”


  安萍兒眼中忽然閃過一道銳利的目光。“你姐十歲的時候你七歲，你弟弟落井那天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