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書房
屋內眾人麵麵相覷。
周遠良說:“在麵碗中下毒可以是在煮麵的同時也可以是在麵條已經盛入碗中以後。李家煮麵用的是大鍋,一鍋開水,煮好麵後撈出麵條、然後會就著這鍋水再煮下一碗麵。既然其他的食客都沒事,說明毒藥沒有放入鍋中,否則中毒的絕不止一人。張氏兄弟點了兩碗麵,其中隻有一碗有毒,這也說明毒藥是單獨放在那一碗中的。大旺煮好麵後會將麵碗放在門口的桌上,等待食客自取,而他自己則要轉回身去繼續煮麵,此時任何人都有機會對桌上的麵條動手腳。”
安萍兒說:“昨天早晨時小飯店中有多名食客,隻要一抬頭就可以看到那桌邊的人在做什麽。不論是誰往麵碗裏下毒,都很可能被看到的。”
周遠良微微搖頭,結合著小飯店中的布局說:“那張放麵碗的桌子在廚房門口的靠裏邊,取麵的人站在門口時會擋住其他食客的視線。隻要大旺當時沒回身,那麽就不會有人看到他往麵碗中下毒。那張桌子上放著醬醋碗,如果食客口重或喜歡吃醋的話就自己添加。往麵碗中下毒隻是一個很簡單的動作,即使當時真的有食客抬頭看了也分辨不出他是在加醬醋還是在下毒。”
魏捕頭參加了現場勘察,知道小飯店中格局和桌椅板凳的放置情形,明白周遠良的猜想是很符合實際的。他的疑惑是:“那包毒藥的紙是怎麽掉在桌子下的?”
“畢竟大旺隨時都有可能回頭,,所以下毒的人必須動作要快而且要緊盯大旺、提防他回頭看。大旺的智力隻相當於幾歲的孩子,保不齊他看到凶手的行為後會問你往麵裏放的是什麽呀?那時店裏其他的食客是肯定會聽到的。所以,”周遠良眯著眼睛,在腦海中模擬著當時的情形。“當時凶手要動作盡量快的下毒、攪拌麵湯,而且還有留意大旺的動作,所以一失手就將包裹毒藥的紙掉落在地麵上。這時大旺回頭了、或者是張伯桉過來端麵,凶手沒有時間再去撿起那張紙。而後,大旺回身放桌子上放麵碗時就將那張紙踢到了桌下,凶手就更沒法撿起來了。”
安萍兒雖然沒能進到李家的小飯店中去參觀,但憑著她在門口的匆匆一瞥以及周遠良的講述,她大致能想象到店裏的情形。“凶手很可能是一時慌亂才將那張紙掉落的。雖然食客們坐在桌邊時看不到他在幹什麽,但隨時都有可能有食客過來取麵。到了跟前的話還是能看到他在加醬料還是加毒藥了。”
至此,大家對向麵碗中下毒的情形已經模擬得差不多了,那麽問題是究竟是誰在麵碗中下毒呢?下毒的人是有目的地想毒殺張氏中的一人呢還是隨便在食客中選個倒黴的人呢?亦或是下毒的目標本是別人但不幸地誤殺張仲桉呢?
可能性太多,以目前掌握的線索和證據還不能排除其中的任何一種可能。隨便下結論可不是周遠良的風格,他需要收集更多的信息。於是他決定再次走訪張家。
經曆了一天半的時間,張家人的情緒終於平複了很多,包括張伯桉、張老夫人、以及一眾仆役下人。張府又恢複了富貴人家的景象,隻是因為處處懸掛著白色的裝飾而稍顯收斂而已。
張伯桉回答周遠良的問話時腦筋已經清楚很多了,情緒也穩定很多,但回話內容跟上一次沒什麽差別。翻來覆去隻是那幾句話,去城南查賬、店主不在他們兄弟倆就隨便吃點早飯、然後弟弟就被毒而死。
“昨天早晨在李家飯店中你是親自去端的麵條嗎?”周遠良在問這個問題時密切關注張伯桉的表情。
張伯桉很是不滿地說:“哪有像他們家那樣開飯店的?還需要顧客自己去端麵。當時我跟仲桉進了店,店老板在廚房裏喊話問我們吃什麽,我回答說是兩碗麵。他說‘好的,請稍等’,然後我們就等,可是怎麽等也沒人把麵送上來。後來我發現比我們晚來的人都吃上麵了,就去問老板是怎麽回事。結果那人傻笑著指了指門口那張桌子,說想吃麵得自己端。太可氣了!當時要不是因為確實有點餓了,我都不想吃了。唉,還真不如當時就走了呢。”
“那張放麵碗的桌上有醬料碗,你當時往麵碗裏加醬料了嗎?”
“嗯,加了。仲桉喜歡吃醋,我給他的麵碗裏加了點醋。”
“哦。”周遠良淡淡地應了一聲,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提出一個要求:“張員外,本官可否看你家的書房中查看一下?”
“書房?”張伯桉對周遠良的這個要求非常不明白。
周遠良看著張伯桉的眼睛說:“本官在勘察現場時發現了一張紙,紙上有字。”
張伯桉麵無表情,等待周遠良說下去。
“所以本官想看一下張員外書房中的紙張,尤其是賬本。可以嗎?”
張伯桉想拒絕這個要求,但轉念一想周遠良作為本縣的縣令可以用核查賬目的理由要求他交出賬本,那時他是必須得交的。與其那樣還不如現在就讓周遠良看一下書房中的賬本呢,看完了他也就消停了。
“大人,這邊請。”張伯桉頭前帶路,領著周遠良、魏捕頭和安萍兒進了書房。
張家的書房麵積很大,但屋裏的書不多,而其中最多的是賬本。周遠良安坐在書桌後的太師椅上,翻看著張伯桉放在書桌上的賬本。
安萍兒站在書桌的不遠處,好奇地看著周遠良。周遠良拿到賬本後隻看了一眼紙麵上的內容後就開始研究起紙張本身。他不是看某一本,而是全部都查看,仔細查看全部賬本的紙張。
正當周遠良玩得不亦樂乎時忽然書房門外腳步聲響起,一個小丫鬟扶著一位老婦人走了進來,老婦人的腳步很是踉蹌的感覺。
看到來人後,張伯桉趕快站起來,說:“母親,您怎麽來了?多休息一下吧。”
哦,原來這位就是張府老太爺的填房、張仲桉的母親呀。安萍兒從未見過張老夫人,但早就耳聞她的美貌,據說她年輕時是福陽縣數得上的美人呢。
可惜再美的人在歲月流逝和喪子之痛的雙重折磨下也美不起來了。她的頭發尚且算是烏黑但沒什麽光澤了,白皙的麵龐毫無血色,一雙大眼睛很是空泛失神,雖然短短一天半的時間還不至於讓她徹底地變老,但衰老的氣息已經很明顯了。
安萍兒覺得張老夫人此刻看上去比自己的母親要衰老許多,但實際上她們同歲。
張老夫人完全沒理會張伯桉的問話,直接走向周遠良。“老身張邵氏見過周大人!”說著就彎腰施禮。
周遠良立刻說:“張老夫人不必多禮,快請坐。”
張老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哆哆嗦嗦地坐在書桌旁的一把椅子上。
“本官昨日到府上來時聽聞老夫人身體欠安,所以就沒有叨擾。不知老夫人現在可好?”
“謝大人垂問,老身無恙。”話雖如此,但張老夫人的眼眶中一直轉悠著淚水、藏入袖中的手在微微顫抖、坐著時身形依然有輕微晃動的痕跡,這都說明她的身體狀態很不好。
“令郎遭此不幸,本官亦深感痛惜。本不該叨擾老夫人靜養的,但為了能盡快將凶徒繩之以法、告慰令郎在天之靈,本官有些問題想請老夫人回答。”
“大人但問無妨,小兒……老身代替小兒拜謝大人。”張老夫人說著顫巍巍地想要站起來,被周遠良做手勢製止了。“小兒仲桉秉性純良、與世無爭,那個天殺的為何要害我兒呀!”張老夫人再也止不住眼淚了,淚如雨下。
安萍兒見張老夫人身邊的那位丫鬟一副手足無措、心不在焉的樣子,於是就走過去攙扶張老夫人,輕聲說:“老夫人節哀。無論是誰對令郎下此毒手,周大人一定會查明案情、將凶徒繩之以法的。”
“謝謝大人!”張老夫人實在是站不起來,於是就前傾上身向周遠良拜謝。
“老夫人不必多禮。我現在可以問幾個問題嗎?”
張老夫人閉目歇息片刻,回答說:“可以。”
“令郎可有仇家?任何有理由戕害令郎的人都算。”
張老夫人的身形佝僂在椅子中,再次垂淚,微微搖頭說:“沒有。”
因攙扶張老夫人而微蹲的安萍兒視線絕佳,沒有錯過張老夫人在回答“沒有”之前那個咬牙的動作和眼中一閃而過的寒光。安萍兒瞬間回想起了兒時母親教自己寫字時說,形容一個人憎恨另一個人時可以用“咬牙切齒”這個詞。
咬牙切齒,張老夫人這是想把某人咬死的意思吧。
“那令郎近日可有任何反常的舉動?”
“沒有。”張老夫人這個回答很平靜。
“昨天清晨是令郎主動想去南城的嗎?”
張老夫人頹然地搖頭:“老身不知。我兒已成年,他出去做什麽事不必都要告知老身的。”
“昨天清晨令郎出府前跟您說了什麽話嗎?”
“沒有,昨天老身早起時仲桉已經出門去了。”張老夫人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下。“前天晚飯時竟是我母子的最後一麵。兒啊!”伴隨著一聲慘呼,張老夫人的身體倒向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