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命案
當淩亂的腳步聲離道觀門口尚且有一段距離時,喊聲已經鑽進來了:“少爺!你在哪兒?少爺!少爺!”
周遠良噌地跳了起來。“二喜!”
還沒等周遠良出迎呢一個中等身材、如猴子般靈活的年輕人就已經撲了進來。“少爺!你沒事吧,少爺?”
“沒事,我沒事,你怎麽樣?”周遠良揪住圍著他轉圈查看的二喜,發現二喜的額頭有一塊紅腫和斑斑血跡。“你的頭……”周遠良想給二喜治療一下傷口但找不到幹淨的布,手忙腳亂。
“少爺,我沒事。我滑了一跤磕石頭上了,沒事的。少爺,你真的好嗎?”二喜很是不放心,繼續上下左右地查看著周遠良。看這意思要不是礙於安萍兒和另外兩個人在場的話,他都想把周遠良扒光了查看是否有磕碰和劃痕了。
跟著二喜進來的就是周遠良之前遇到的那兩個人,一個濃眉大眼、體格壯碩,他的名字是申鵬;另一個膚色微黑、身材敦實,他就是黑子。
顧不上周遠良主仆還沉浸在重逢的激動中,黑子噗通跪在周遠良跟前,一邊磕頭一邊喊冤:“周大人,冤枉呀!我哥沒殺張二爺,我哥是冤枉的。”
周遠良見二喜沒有性命之憂也就放心了,低頭對黑子說:“你起來說話。”
黑子的情緒有些激動,不肯站起來,隻是反複地念叨著:“我哥沒殺人!他有點癡呆,但他肯定不會殺人的。他根本不認識張二爺,他不會殺他的……”
周遠良被黑子的話搞得一頭霧水,搶在黑子繼續鳴冤的間隙說:“你站起來,慢慢說。你哥是誰?他在哪裏?有人說他殺人了嗎?把前情後果細細說來。”
安萍兒自幼經常聽母親講述一些探案故事,她很喜歡那些故事、很希望能親身經曆這樣的事。但是平民家的女兒哪裏有機會參與探案呢,連旁觀的機會都沒有。今天終於趕上一回直播,安萍兒站在一旁看得很入神。
還沒等黑子回答周遠良的問話呢,申鵬說:“周大人,此處不安全。先回城,回去再說。”見周遠良、二喜和黑子都表示讚同後,申鵬又轉向安萍兒,說:“平安,你也跟我們回去吧。”
“嗯。”安萍兒幹脆地答應了,她想繼續跟著看看案情進展、而且她可不想留下來一個人對付六個山賊。“我出來半個月了,再不回去我爹娘都快不認識我了。”
“……”眾人有點無語。
安萍兒說著走到牆角處背起一個大背簍,裏邊滿是新鮮的草藥。
周遠良此時才有心情打量安萍兒。鴨蛋臉、櫻桃口,淡藕荷色的粗布衣褲,腰帶上栓了個竹筒狀的小盒子,一頭秀發用絲巾攏在腦後,除了一根黑色的頭釵以外沒有別的修飾物。安萍兒的容貌很符合周遠良對美女的認知。而且安萍兒的美麗中摻有一絲剛毅冷峻的氣息,尤其是她那大大的眼睛甚是有神,提亮了整個人。
若一定要說有缺點的話那就是安萍兒的膚色。時下公認的美女標準是皮膚白皙,周遠良也不能免俗。安萍兒的膚色明顯不算是白皙的,而是在陽光色澤的緊致麵容中多了一種健康的紅潤。
安萍兒背著半人高的裝滿草藥的背簍在崎嶇山路上健步如飛,證明她身體健康而且應該是武功很不錯。周遠良對此表示滿意,因為這樣一來他被武林高手安萍兒用武力困在破道觀裏就不算是很丟人了,哈?
回城的路途挺遠的,周遠良利用趕路的時間向黑子詢問情況。黑子本就不善言辭,此時更是因為要回答縣令大人的問題而緊張得很,說話完全沒了邏輯。聽完他顛三倒四的講述後,周遠良更迷糊了。
最後還是申鵬出麵解圍,把他知道的情況撿重要的講給周遠良聽。
今早,本城富商張家的大爺張伯桉和二爺張仲桉到城南辦事,然後就在南城的一家小飯館裏吃了早飯。這家小飯館的老板名叫李大旺,也就是黑子的哥哥。他有點智障,雖然做飯幹活沒問題,但智力隻相當於五六歲的孩童。
張家兩兄弟在店裏吃過了早飯後又稍坐了一會。忽然張仲桉說自己肚子疼,張伯桉就喊老板過來,說他家的飯菜不幹淨。
當時周圍還有幾個食客,大家都在嗤笑張家兄弟。覺得他們這樣的富裕人家居然為了一頓早飯錢而裝肚子疼訛人,真是丟人呀。
平常黑子也會在店裏的,他哥負責做飯,他負責招呼客人、收錢等事。但昨晚黑子去賭錢一直玩到很晚,今早實在是起不來了,所以就沒去店裏幹活。店裏隻有李大旺在。麵對張伯桉的指責以及張仲桉大呼肚子疼,李大旺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隻是一個勁的賠笑賠禮。
就在張伯桉和李大旺糾纏時,張仲桉忽然口吐鮮血、昏厥在地。周圍的食客們都嚇壞了,忽然意識到訛詐也不該如此下本錢吧?然後就有相熟的食客提醒李大旺趕快找郎中來,萬一張仲桉真的有個三長兩短,李大旺可就攤上事了。
等到李大旺慌裏慌張地去二樓砸門把黑子喊醒、黑子看張仲桉情況非常不妙又趕快去請郎中來時,張仲桉已經麵如死灰了。
郎中來了後圍著躺在條凳上的張仲桉轉了一圈,又撚著胡子給他搭了搭脈,然後對黑子隻說了一句話:“你不應該去請我的,你應該直接去縣衙裏請仵作。”
聞聽此言,張伯桉抱著弟弟的屍體嚎啕大哭,他一邊哭一邊發誓要給弟弟報仇。
正當店裏一通亂時有兩名捕快巡邏至此,過來詢問是怎麽回事。張伯桉揪住李大旺的衣領子不放,一個勁地喊:“官爺,他在飯裏下了毒,毒死了我兄弟呀!”
捕快查看了一下張仲桉,發現確實已經死了。於是一人馬上回縣衙去喊捕頭和仵作過來,另一人則看在店裏。
黑子雖然比他哥哥機靈許多,但遇到這種人命關天的事也懵了。再加上他睡眠嚴重不足,所以在仵作到場驗屍、確認張仲桉是被毒死的、捕快宣布李大旺是嫌疑人立刻捉拿回縣衙等待縣令大人審判的整個過程中,黑子都是傻愣愣的。
鄰居們、熟客們也都缺乏應對這種事情的經驗,除了衝捕快喊幾句“大旺為人善良,不可能殺人”“大旺呆傻,怎麽會殺人呢”以外,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等捕快將所有人驅出小飯館、留人把守案發現場、其他人將李大旺帶回縣衙後,黑子的腦子才開始轉動了一點點,想著找人幫忙。
黑子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的好哥們申鵬。申鵬是福陽縣捕頭魏武的外甥,此人會些拳腳功夫,而且對捕快和探案的事了解不少。
申鵬顯然比黑子鎮定多了。雖然黑子給他講述的非常混亂,但他還是快速地理清了頭緒。“黑子,你先別急。雖然張二爺是吃了你哥做的飯、死在你家店裏的,但不能因此就判定是你哥殺人。走,咱們去縣衙裏說明情況。聽我舅舅說新來的縣令周大人斷案如神,必定不會冤枉你哥的。”
於是申鵬就領著黑子去縣衙,結果聽說縣令周大人吃過早飯後就走了。因為周遠良有意要私訪,所以沒有告訴任何人他去哪兒了。隻是有個巡邏回來的捕快說看見周大人帶著他的書童喬裝改扮、出東城門向翠葉山方向而去。
黑子心急他哥的事,於是就拉著申鵬往東找來。這才在山裏遇到。
等申鵬講完後幾人剛好來到了城門口,周遠良問申鵬:“現在被害人的屍身在哪?”
“還在黑子他們家的店裏。我舅舅說是大人您下的令,在您沒勘察完現場之前盡量不要挪動任何東西,包括被害人的屍身。”
周遠良點了點頭。他來到福陽縣剛剛兩天捕頭魏武就能記住並嚴格執行他的命令,很是不錯。
進城後,安萍兒又跟他們一起走了一段路,然後分開。周遠良等人要回位於城中偏北的縣衙,而安萍兒的家則在城西。
分開前,周遠良向安萍兒道謝。雖然安萍兒沒按照他的要求放他出那座破道觀,但考慮到安萍兒也是為了他的安危著想、為了保護他的安全才這麽做的,所以周遠良還是要感謝她。
周遠良等人返回縣衙時已經將近午時。他換好官服,聽仵作和捕快簡單匯報了一下情況,又將李大旺帶到堂上問了問話。在確認李大旺確實智力有殘障、除了反複說自己沒下毒以外就什麽也說不清後,周遠良不再耽擱,帶著捕快來到了李大旺的小飯店中。
福陽縣位於中州國的西部,再往西就是西海國的地界了。雖然近一百多年裏中州國和西海國相安無事,但畢竟屬於是邊陲,居安思危是必要的。中州國采取的措施一是在福陽縣屬地內設有駐軍,兵員過萬;二是將附近的大片土地都並入福陽縣的轄下,加強這一地區的整體控製力。
上述舉措都是從官方利益出發而定下的,與平常百姓無關。在大約二百多年前,中州國和西海國都處於同一個王朝的統治之下,後來因皇子爭位、發生戰爭才分裂成為兩個國家的。現在雖然統治者不同,但兩個國家的語言、文字、服飾依然是相通的,最多是說話帶點口音而已。
西海國有著綿長的海岸線,海產品豐富;中州國幅員遼闊、農副業發達,於是福陽縣仗著地理位置的優勢就成了兩國貿易的集散地。
商業發達帶動了人口的增加,現在福陽縣的縣城中約有十萬人口。其中,富人多居於城北,而城南的住戶相對要貧窮一些。例如李大旺家店麵所在處的這個區域,居民多是穿著粗布衣服的苦力、樵夫、小商販。
春末夏初午後的陽光很是暖洋洋,但本就狹窄、破陋、陰暗的小飯館裏因停了一具屍體而更顯得冷森森。
周遠良看了一下被害人那呈黑紫色的臉就已經知道他確實是被毒死的。死者很年輕,據魏捕頭報告說他剛剛年滿十八歲。可惜他的麵容因疼痛而扭曲變形,完全看不出他生前的那份青春和俊秀。
查看完死者的遺骸,周遠良開始查看現場。這家小飯館建造有些年頭了,牆壁、地麵損壞明顯,去往二樓的樓梯踩上去吱呀作響。樓上是李大旺和黑子的兩間臥室,樓下是小飯館的大堂和廚房。樓上和樓下的麵積相當,可想而知這家小飯店的狹小。
為了能容納更多的食客,廚房已經是小得不能再小了。廚房裏除了靠近窗子的灶台就隻有靠著門放置的一張桌子,想來是李大旺將煮好的飯菜回身放在這張桌子上、再由黑子端給顧客。
雖然廚房裏有一扇小窗子,但因為窗子朝北所以照入廚房的光線有限。一片幽暗中看不太清楚牆邊、桌下堆積的食材和雜物,不過心細如塵的周遠良還是找到了想要找的東西。
捕頭魏武一直跟在周遠良身後,見周遠良用一雙筷子從桌下兩個破筐之間夾起一張有幾道折痕、麵上有一道撕裂形成小開口的紙,不禁好奇地問:“大人,這是什麽?”
周遠良微微搖頭,說:“現在還不確定,帶回去查一下。”
正當魏武幫著周遠良將那張紙放入證物箱中時,忽聽門外捕快一聲斷喝:“站住!這裏發生了命案,屋內停有死者的屍體,任何人不得靠近。”
一位姑娘不無遺憾地回答說:“哦,我隻是看看。”
周遠良立刻聽出來那是安萍兒的聲音,於是便向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