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書生
昏暗破舊的祠堂，黴味直竄鼻子。又濕又冷的書站在門口不敢入內，早些時日，聽聞路人說附近有妖魔作祟。書生不信邪，偏要執意趕路，殊不知剛入夜，便遇上瓢潑大雨，被淋個透徹，慌亂中見到林中有一座舊祠堂，便來避雨。
“聖人曰，常誦詩書，心正不屈，萬邪不侵。那些村民定是沒讀過書，危言聳聽而已。”
給自己壯壯膽，書生進入祠堂之內。在祠堂尋得一尚算幹燥之處，書生放下行囊，找來幾根幹柴，用火石點燃，褪去濕透的外衣搭在一旁烘幹。歇息片刻後，書生感到腹中饑餓，從行囊中掏出一個烤餅吃了起來。餅還未吃一半，聽見祠堂外有聲音傳來。
“有人嗎？敢問有人嗎？”
聲音清脆如玲，煞是好聽，書生好奇放下餅來到門口，卻見一渾身濕透的女子站匆忙進來。書生閃躲不及，與女子撞個滿懷，女子身形嬌小，一個不穩倒在了地上。書生見自己撞到人家，連忙上前攙扶。
“姑娘沒事吧！小生莽撞了，還請姑娘別怪罪。”
雖然祠堂昏暗，但尚能辨人，女子抬頭見自己撞到的是一位模樣俊俏的書生，雙頰微紅不忍怪罪。
“不願公子，是我冒失了，未曾想到祠堂裏有人。”
書生將女子攙起，見姑娘容貌清秀，衣著講究，定是大戶人家的千金，不敢怠慢。
“姑娘言重了，快進來火旁暖暖身子吧，您都濕透了。”
“謝過公子。”
女子跟隨書生來到火旁，側身跪坐下來。用白玉般纖細的雙手，取下頭上的發簪，將濕透的頭發輕輕捋順，方便晾幹。女子被雨淋濕的衣裳緊貼身形，顯露出妙曼的身段，清秀的容貌在火光下瑩瑩生輝，看的書生滿麵羞紅。覺察到書生正目不轉睛的望著自己，女子嬌羞的說到：“讓公子見笑了。”
感到自己這樣盯著女子看，著實失禮，書生趕忙致歉：“姑娘言重，是小生失禮了。隻是姑娘實在好看，讓小生不忍移目。”
聽見書生誇讚自己好看，女子心喜抿嘴笑了起來：“公子過讚了，敢問公子為何屈居在這破舊的祠堂之中？”
“這不是連夜趕路，遇上大雨，四周又無人家，隻能到這祠堂中躲雨了。姑娘你呢？這大晚上的，還獨自一人來這荒涼之處，小心遇到賊人便不好了。”
“實不相瞞，我是跟隨下人一起出來的。隻是雨太大，跟他們走散了，慌亂中看到此處有一舊祠堂，遂來避雨。待雨停下人們定能尋到此處，公子不必擔心。”
“那就好，我聽聞附近的村民說，此處常有妖魔出沒，姑娘還是小心為妙。”
聽書生提到妖魔，女子不免膽怯起來：“妖魔？公子莫嚇我？”
見女子有些害怕，書生拿出自己吃剩的烤餅說：“姑娘莫怕，小生也是道聽途說而已。不知姑娘是否饑餓，我這還有半張餅，姑娘若不嫌棄拿去充饑吧，肚裏有東西墊著，就不會害怕了。”
看著書生手裏的餅，女子搖了搖頭：“謝公子盛情，隻是小女子吃不慣餅食。”
“姑娘是大家閨秀，食不慣這糙餅，也是常事。”
“公子您會意了，尋常人食之物我都不食。”
書生好奇，不食常人之物，從未聽聞：“不知姑娘喜食何物？”
女子對著書生邪魅一笑，緩緩道來：“人心，人血，人肝，人肉，都是我喜食之物。”
“人心，人血？”書生默念，忽然明白過來，雙目瞪圓，驚恐的看著女子。
“莫非姑娘你？”
“公子聰明。”
隨著話音落下，女子白皙的肌膚枯萎變黑，如同枯死的樹皮一般，清秀的容貌也遍布猙獰，兩顆獠牙在火光下閃著奪命的寒光。
沙啞難聽的聲音從女子喉頭湧出：“小女子最喜歡你這樣的吃食。”
妙曼的大家閨秀，忽然變成食人妖魔，把書生嚇得不輕。雙腳發軟的書生坐在地上，雙手撐著地不斷的後退。三兩步後，書生背貼牆壁，無處可退陷入絕望。
“姑娘，姑娘，你看我一窮苦人家的書生，整日吃些粗擦淡飯，鐵定不好吃，莫要硌了你的牙。你找些富家人，他們整日衣食無憂，吃食又好，吃起來肯定比我美味。”
“公子此言差已，那些養尊處優的富人，渾身沒勁，肉質鬆散，還是你這樣常勞作趕路的人吃起可口。”
食人妖沙啞難聽的言語，在書生聽來如同催命符一樣，嚇得他靠在牆上動彈不得。縱然心中萬般驚恐，但是為保性命，書生繼續開口求饒。
“姑娘，您今日若不吃我，日後我定當重謝，不會讓您後悔的。”
“公子真會說笑。”化作食人妖的女子癡癡笑道：“我已數日未食人味，餓了許久，難得遇見你這美味，叫我怎舍放棄。公子放心，隻是一瞬而已，不會讓你苦痛太久。”
書生連連擺手，頻頻搖頭道：“姑娘莫說妄言，被生吞活剝怎會不痛，小生再次懇請姑娘去另尋它食，還請放過小生，小生皮肉粗擦，真不好吃。”
“你這書生好生囉嗦，今日天賜良機，你就乖乖做我肚中餐吧。”
“姑娘！姑娘！”
食人妖雙耳不在聞書生言語，身形化作一道掠影，眨眼間便來到書生跟前，張開利齒血口，從書生頸部咬下一大塊肉。食人妖嚼著口中的人肉，覺得味道苦澀腥臭，難以下咽。食人妖啐掉口中肉轉眼望去，隻見本應痛苦抽搐，血從頸噴的書生麵色平靜，脖子上少了塊肉的傷口，未有一滴血流出。
“你究竟是何人，為何血肉如此難吃。”
“牛羊以草木為食，人以牛羊為食，妖魔以人為食。那麽姑娘是否想過，有以妖魔為食之物存在呢？”
食人妖眼神閃爍，被書生之言弄得有些迷糊：“你究竟是何人？”
書生沒有作答，而是緩步來到火旁，將自己外衣重新穿上。穿戴整齊之後，書生對著食人妖作揖鞠躬到：“在下風月典客柳塵封。”
“風月國的典客？”刹那間，食人妖麵色大變：“早有耳聞風月國有一女相萬香凝，納奇人異士做外禮典客，原以為隻是謠傳，沒想到竟真有此事。小女子今日倒要見識見識這風月典客有何厲害。”
食人妖話落，雙腿蓄力打算朝著書生襲去。卻見書生不緩不急，從懷中掏出一把折扇，手腕一抖，折扇清脆利落的展開。隻見此扇扇骨由精鐵打造，扇麵則由銀光閃爍細絲織成的絹布所做。食人妖剛望清折扇，雙目便失去書生蹤影。
“方才勸姑娘離開，姑娘卻執意要吃我，這下休怪小生無禮了。”
聽見聲音從腦後傳來，食人妖欲轉頭望向書生，卻發現頸不能動，低眼一望，隻見一具皮膚如樹皮枯黑的無頭軀體倒在地上。隨後，食人妖感覺視線移動，這才明白過來，自己的頭顱不知何時被斬下，此刻正立在書生展開的折扇之上。書生將持扇之臂彎曲，與食人妖四目相對，輕聲歎到。
“己孽，己償。”
言閉，力盡。僅剩頭顱的食人妖，忽感頸下的折扇正在吸收自己的精魂，未出一聲，食人妖的頭顱便被折扇吸納幹淨魂飛魄散。
待食人妖魂飛魄散之後，書生將折扇合上收入懷中，背起起行囊，拾起剛才落在火旁的麵餅，拍了拍餅上沾染的灰塵。
“好好地餅，不吃可惜了。本想歇息一晚，卻碰上這糟心之事。罷了，罷了，正好雨停，繼續趕路吧。”
書生自言自語著，舉步離開了祠堂，剛出祠堂，腰間懸掛的無錘銅鈴發出清脆的響聲。書生拿起銅鈴輕搖三下後，一個女聲從鈴中傳來。
“你現在身處何處。”
“啊，是當家的啊。我現在已進赤陽國境，再行兩日可到紅林城。”
“加快行程，需一日內趕到，如果不到，扣你這月工錢。”
“別，別。當家的，你是不知道我這一路多麽辛苦，就在剛才，一個食人妖還打算拿我做吃食，甚是將我嚇壞了，此刻我都還未回過神來。”
“莫嘴貧，速到紅林城尋得林家小姐下落。“
“不貧，不貧，小的這就連夜趕路，切莫扣我工錢。有一事小的不知，林家隻是一名富商，為何當家的如此器重。”
“你常年在外要務纏身，自然有所不知。林家雖然從商，但是大力行善，朝中百姓都非常愛戴他，我曾數次邀其單獨赴宴，共商治國之道。上月林家老爺逝世，林家小姐獨挑大梁，撐起林家生意，行善依舊。這次她想趕在入冬前從紅林城進購一批驅寒藥物，在寒冬來臨之時贈與患病百姓，助他們熬過寒冬。卻在十日前在紅林城中失了蹤跡，你這次怠慢不得，必須尋回林家小姐。”
聽完緣由，柳塵封不在耍貧，鄭重嚴言：“萬相放心，鄙人這就連夜趕路，明日日出之前必達紅林城，尋回林家小姐。”
“如此甚好，塵封，我覺此事蹊蹺諸多，恐有險阻，你多加小心。”
銅鈴中風月國女相萬香凝言語中的關切之意，讓柳塵封麵露笑意：“萬相莫慌，即便拚上性命，我也勢必尋回林家小姐。”
“不可，如有意外，就算放棄林家小姐也無妨，你定要安然無恙的回來。”
“當家的你說啥？我這傳音鈴似乎有些毛病，聽不清。我要趕路，便不跟當家的寒暄了。”
柳塵封再次輕搖三下銅鈴，結束了與萬香凝的千裏傳音，將銅鈴再次掛回腰間。。
“傻丫頭，你可是一國之相，怎麽還說這種兒戲之言。”柳塵封抬頭望著星光漫天，明月當空的夜道：“雨駐雲散明月現，清風伴我把路趕。萬相之言記心間，定要尋回林家眷。”
書生賞著光，伴著風，吟著詩，啃著餅，腳步輕盈的踏上遠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