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須彌玄陰 血河秘法
在蕭毓化去陣眼法器中原有主人的靈機之時,國師徐鶴正被一個小太監領著,向慈寧宮走去。
這小太監大約是新來的,對這傳奇國師好奇不已,對這仙風道骨的國師大人十分敬畏,但到底年紀小,忍不住不停地偷偷觀察徐鶴。
突然,徐鶴腳步一頓,小太監抬頭一看,隻看見一雙赤紅色又震怒扭曲的眼睛,哪還有什麽仙風道骨?而原本晴朗的天空刹那間烏雲壓頂,周圍傳來陣陣轟鳴倒塌之聲,驚嚇之下踉蹌後退,結果一個不小心跌倒在地。
徐鶴剛剛感覺到一處陣眼竟跳脫自己掌控,心中既憤怒又擔心,原本以為萬無一失,此刻卻是誰在作怪?莫非存微山又有哪位師長到了此地?
一想到此,徐鶴心驚膽寒,恨不能立時逃走。但是十年心血布置,如果一逃了之、功虧一簣,又十二萬分的不甘心!
他驚怒交加之下,拂塵一甩將那尖叫連連的小太監打成一團血泥,又淩空而起,飛至慈寧宮上空!法力散出如同幽暗霧氣,竟並不是早前清陽見到的玄門功法!更甚者,修為倏然而升,已是凝胎初期!
在發覺有異之時,徐鶴已開啟宮中大陣,此刻凝神一掃,陣中一切盡收眼底,見不過是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終是微鬆了一口氣,隨即愈發大怒。原本大陣一開,陣中之人的生死全在徐鶴一念之間,而此刻大陣雖開,但竟多數陣眼運轉凝滯,竟指揮不動。
“桀桀,不過兩個乳臭未幹的後輩罷了,你何須如此緊張?”徐鶴並未開口,卻從他體內又傳來一個陰沉沉的聲音。
“存微山道法博大精深,雖然我們攔下了清陽那斯放出的消息,但就怕他有其他渠道通知山門,到時候隨便來一個‘清’字輩的人,豈不是打亂我二人大計?”
“嗬嗬,你太小瞧我了,你總說‘清’字輩多厲害,那清陽不也被我的十二都天絕陣困在城外了麽?”那陰沉聲音不屑一顧道,徐鶴欲再說些什麽,卻被那陰沉聲音打斷:“莫再多說,你我二人籌劃十年,奪舍轉生的機會就在眼前,還不抓緊時間!時辰一過,那秘術可是要大打折扣的!”
“……也罷,這玄陰九宮陣不過是方便料理他們,如今他們仍舊被困陣中,不過是我要多費些功夫罷了。”徐鶴二話不說,也不管沈、蕭二人,這玄陰陣雖說被蕭毓破了一處,又被動了多處手腳,但主要掌控權還是在他手中,他匯聚所有法力,便要發動一擊。
然而那頭蕭毓已先他一步動手,九處陣眼均運轉艱澀,徐鶴竟一時指揮不動。他並未真正修習陣法,這些大陣均是遵循另一人所述布置,更是無法圓潤操控。
那陰沉聲音又響了起來:“怎麽?”
“那兩人動了許多手腳,這陣眼均有問題!”徐鶴有些氣急敗壞。
“什麽?明明是你胡亂操作一氣,也罷,未免夜長夢多,還是我來吧!”話音一落,徐鶴閉上雙眼,隻見他身上氣機如幽森鬼氣般濃鬱。
陰沉沉的聲音桀桀笑道:“一個黃毛丫頭略通幾分陣法,也敢在我麵前放肆,不過多了幾分氣機變化!哈哈,看來這丫頭沒看出我這玄陰九宮陣,其實是子母須彌玄陰九宮陣啊?!哈哈哈哈哈!咄!”
瞬間,原本隻是慈寧宮、太極殿兩處天空烏雲壓頂,而此刻整個皇宮大內紅光一閃,刹那間狂風四起,天地無光、鬼氣森森,仿若百鬼夜行,那九處陣眼之上的玉如意直接碎成粉末,陣眼之中血氣衝天,急速匯合至一處,又再分出無數血絲,張開一張巨大血網將皇宮籠罩在內。
蕭毓原本還在疑惑會布置此陣者為何操控陣法時竟顯生澀,哪知瞬間局勢大變,猝不及防之下隻覺渾身氣血幾乎要噴湧而出,真氣岔走,當場內腑受創貝齒滲出幾縷血色,眼前一黑差點昏了過去。
沈元希見其不好將她扶住,心知出了岔子,祭起衍陽仙劍護持二人周圍。而自那樹下,一股驚天血氣凝結成一個個血色妖魔朝他們直直撲來,卻被沈元希一劍一個斬下。
蕭毓掙紮站起推開沈元希,死死盯著血色陣眼,又驚又恨:“子母須彌玄陰陣?!他竟然用這種陣法,不怕遭天譴麽?”卻原來,這須彌玄陰陣分九宮,以殘忍術法搜集千名女子精血後,輔以天地怨氣,施加陰極轉陽之術作為陣眼,蕭毓此前推測不差,確實需要在正午之時,汲取天地正陽之氣,陽極轉陰,不僅是一個困敵、傷人兩用的大殺陣,更可顛倒陰陽、隔絕天道,行逆天之舉!
此法陣眼所需極多的女子元紅處血,而采集手法何其殘忍,那失蹤女子人數令蕭毓毛骨悚然,她到底閱曆淺,根本想不到竟會有人使用此陣!不僅是因為陣法布置所需材料滅絕人性,更是因為此陣逆天而行,主陣之人未來修行到蘊丹時候,必然會遭心魔反噬、天雷擊落而身死道消。
而且眼下觀其陣勢,還分子母陣,這人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
她自然不知,布置陣法的兩人根本不清楚這一點,以他二人修為和見識也決計料不到這一點。
這母陣有須彌金剛陣的手法,隔絕外界,裏麵的人出不去,外麵的人也難以強攻而入;子陣即須彌玄陰陣,主殺伐,輔以幻術,當真是血氣森森如地獄景象。
沈元希心頭一動,三張符籙已然被迫觸發,邵珩那邊隻怕也如眼前血妖亂舞,當下握緊衍陽劍揮舞周身,打算殺將過去。哪知這些血色妖魔層層不絕,洶湧而來,周圍場景一轉已不知身處何處。
“這邊!”蕭毓頭頂一枚雪白晶瑩的寶珠滴溜溜轉動著,護住二人身周,將那些血妖均擋在一丈外,一指左側道。她內腑受傷,氣息頗有不穩,僅以丹藥勉強壓製。
沈元希點了點頭,帶著她朝慈寧宮的方向且步且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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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珩此刻隻覺得腦中一片嗡然,目所能及之處,皆是血氣森森。
慈寧宮正是大陣中心,皇室宗親們皆聚集在此,而徐鶴本就將主陣設在此地附近,故而殺傷力更是盛。他的親人們正倒在一旁從尖叫哀嚎到被血色魔鬼一點點撕扯開來,包括原本他認為要行謀逆之舉的壽王父子,更是各被兩隻血色妖魔吸幹精血!那聲聲恐怖的咀嚼聲,如同啃食在他的心上。
原本席上還其樂融融,隻刹那間就天翻地覆,先是烏雲壓頂異響惹得眾人議論紛紛,而後便是突然血光四起將所有人籠罩其下,黑氣陸續纏繞眾人,使人無法動彈,又撲來肉眼可見的不成人形的妖魔,瞬間場麵大亂,所有人不分尊卑爭先恐後逃竄,卻哪裏逃得過?幾乎是瞬間,宴席已成血流成河,四處慘狀。
場上唯獨亮起三道金光,護住幾人,卻正是沈元希贈給邵珩的三道護身符籙!
安王妃委身在地,身前飄浮著一張金色符籙。另外兩張符籙漂浮於皇帝和太子身前,而安王位置靠近皇帝,齊皇發覺符籙神奇也將安王擋在身後。
邵珩和安王遙遙相對而視,看到父親眼中的震驚之色,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
突然安王妃尖叫起來,卻原來是兩隻妖魔向邵珩撲來!安王和皇帝距離邵珩較遠,根本來不及救援,就是太子邵承璽也堪堪差了幾步。幾人正臉色大變,太子恨不能直接撲將過去。
卻見邵珩懷裏亮起一道白光將妖魔抽開,卻是一塊玉佩突然飛出擋在邵珩麵前。
眾人大喜,太子邵承璽咬牙衝了幾步,將邵珩拉到齊皇等人身邊。
而此時此刻,場上活人僅剩下五人,太後、妃嬪以及皇室宗親都已血肉模糊。
邵珩仍有些呆愣,死死盯住眼前那枚玉佩:他記得這是他七歲時入宮,在太極宮內國師所贈。
沈元希曾說,國師已不可信,那他十年前又如何會好心贈他一塊護身玉佩?
邵珩心底發寒,對方籌謀已久,根本不是什麽皇權交替,隻怕是重點在他,卻偏偏連累了一眾親人!
什麽是魔,什麽是道,所謂修真術法,這幾個字在腦中不斷打旋、放大,邵珩發出一聲沉沉怒吼!他此刻終於意識到,原來先天之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竟是毫無還手之力!今日一切皆是為他先前天真的想法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隨著邵珩這一聲怒吼,徐鶴卻自空中緩步而來。
齊皇和安王見到徐鶴反而眼中一亮,悲呼“國師快救救吾等!”。
然而,邵珩怒吼之後,卻是平靜的可怕,然而看向徐鶴的目光卻又如此森冷。
徐鶴看見邵珩安然無事竟是眼中一亮,但見齊皇、安王和太子殿下同樣無事臉色便是一沉,又見那三道金光符籙,其上氣息赫然是金丹真人的手筆,心中一驚。
那安王見到徐鶴,正待上前,卻被邵珩一把拉住,隻聽兒子冷冷道:“父王小心,這一切隻怕都是這個妖道所為!”
眾人一驚,安王強笑道:“怎麽可能?國師受我國供奉二十多年,一直護我國平安,怎麽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是啊,安郡王何出此言?貧道這不是剛才有事羈絆,沒想到遲來一步,卻是讓聖上和諸位受驚了。”徐鶴嗬嗬一笑,麵上依舊如平時一般高深莫測,放出道家玄光,隨手施為就將周圍血色妖魔揮散一空,仙家風範十足。
“對對,珩兒莫非忘記方才還是國師贈與你的玉佩救了你一命呢!”安王妃纖纖弱質女流之輩,經曆方才地獄般的景象,沒有暈過去已經是不錯了,此刻隻想抓住保命稻草。
邵珩卻依舊拉住父親,身子挺得筆直,眼神冰冷地盯著徐鶴:“母妃,人間帝皇所在之處皆有龍氣護衛,若無允許,怎會有人能在皇宮設下如此詭譎陣法!除了他,還能有誰?”說罷,扯下脖頸上的細繩,以全力將那玉佩狠狠砸向徐鶴。
徐鶴眼中一亮,那含著勁風的玉佩堪堪停在他麵前,他微笑著摘下這枚玉佩在指間把玩,卻不發一言。
剩下的人也終於確定,這徐鶴就是幕後黑手,安王頓時破口大罵,而安王妃則一時難以置信直接癱軟在地劇烈顫抖著。
徐鶴終於雙手張開哈哈大笑,幾乎眼淚也要笑出來,他苦心經營十年,今日終是馬上要達成目標,也不管體內另一人如何催促,終是忍不住吐露心聲:
原來當年,徐鶴來到齊國,前十年倒也是真正護持齊國,並未行差蹈錯。但是他本就資質極差,因托先輩餘蔭得入存微外門,內門自是無法,甚至外門之中也被其餘之人嘲笑,打擊之下離開山門,就是為了在外尋訪靈丹妙藥以改善體質。在齊國前十年裏,他依靠皇室力量耗費無數草藥,終是達到養氣期後期,然而無師門教導,他隻得尋了一本普通山野道觀的道門心法修習,之後修為卻再無所寸進。
他忍耐不了清修緩慢,當時決定離開齊國,前往橫亙神州連綿不絕的連雲山脈深處尋訪天材地寶。
也是機緣湊巧,在山中遠遠遇到數名魔門星羅宗煉氣化神境界的修士追殺一名年輕女子,那女子出手狠辣,那些追殺之人接連屍骨無存,唯獨其中一名入神初期弟子掉入山穀之中。
徐鶴懷著撿漏的心態,前去那名受了重傷的星羅宗弟子那裏,打算看看能否得到些修煉材料。沒想到,那星羅宗的人元神未消,見到徐鶴前來,直接衝入徐鶴泥丸宮內欲行奪舍。
但是那人元神重傷,也是徐鶴命不該絕,徐鶴所學道法雖然粗淺,但其中有一“融靈之法”,平時也不知是何用途,當時靈機一閃,全力反撲之下施展此術,竟然將兩人元神部分融合在了一起,一旦分割便各有損傷,誰也奈何不了誰。
境界在蘊丹期之下的修士,元神都尚未凝練,不能主動離體。就是星羅宗那人,當時也是肉體已無生機,方可元神奪舍。除非入神期之上,繼續修煉,凝神元嬰,方可真正元神強大。所以二人元神部分融合,都對對方無計可施。
兩人當時都是大難不死,既然暫時無法分離元神,便互相商討往後之事。
那星羅宗的人名喚“計都”,見徐鶴因自身資質問題困擾,就說他過去從一名血河宗的弟子身上得到一本血河轉生秘法,說是使用這個秘法,隻要得一族之中資質較好之人,以此人全族血親精血為引,並且同時轉嫁全族人氣運至那人身上,磨滅對方原本神魂,同時可以逆天改命造就一個天妒之姿,可修行無任何阻礙;同時此秘法亦有使得未凝煉神魂的人有辦法神魂出竅,可以在血河轉生法開啟時將神識分化而出進行奪舍。
但是此法需逆天改命,要想施行必須躲過天道監視,所以需要須彌玄陰九宮陣來掩蓋玄機。隻不過血河宗的人多數不通陣法,且本身血河宗的法術根本不需要看個人資質,所以此法被血河宗丟在一旁,並未在意。
到時候徐鶴隻要施行血河秘法奪舍轉生那被煉製的新軀體,此後修道一途自然是一馬平川,而計都也可單獨享用徐鶴身軀,兩人無需再捆綁在一處。
計都乃星羅宗棋宗子弟,說是學過須彌玄陰九宮陣。徐鶴當時原本也不甚願意用此法,說是待他修煉到入神期之後就能將計都元神割裂出去,但是計都自從聽聞徐鶴往事,就百般嘲笑他以他本身資質,根本不可能修到入神期。
而時間越久,元神融合越多,最後兩人會神識錯亂而泥丸炸裂。
元神膠著在一起後,徐鶴心智也深受計都影響,待回到齊國,協助當今聖上平定叛變之後,又見到年幼的邵珩,發覺其資質極佳,簡直如上天送到他麵前一般。
雖然對懷疑計都願意自己留在‘徐鶴’體內,而讓自己去奪舍的慷慨行為有所懷疑。不過計都解釋說,是因為自己已經元神離體一次,無法再行奪舍,而此時徐鶴體內也是由徐鶴占主導地位。
故而,徐鶴最終還是在神識錯亂或道途坦蕩的糾結下選擇了後者,故而當下決定按照計都所言行事。
所以,十年前,徐鶴開始利用壽王野心為其綁架年輕女子,以殘忍的爐鼎之法搜集女子精血,一方麵為日後開啟須彌玄陰九宮陣所用,另一方麵計都教了他采補之術,提高修為。因為要想施行血河轉生秘法,施術之人起碼有凝胎期修為,而那媒介之人至少身體強健。當時邵珩不過小小孩童,甚至未開始習武,根本承受不住血河轉生秘法的衝擊。所以當時齊皇讓他為其打熬根骨、教其習武,卻是正中徐鶴下懷。
今年正值太後千秋,徐鶴早就劃算今日乘宗親聚集時一網打盡,施行這血河轉生秘法,卻沒想到壽王那裏傳來有道士前去查看總部廢墟之事。徐鶴心知不好,一開始隻以為是尋常道人,卻沒想到竟是存微山舊人!自此他和計都合謀,先將壽王府推出吸引注意,摘星樓夜會時清陽處處小心,卻沒注意那摘星樓裏點的一根“毒蠶涎香”,那香無色無味、無毒無害,但是一旦吸入之人遇到另外一種“天水陰蠶”軀體的粉末便會合為毒物。果然那日在城外破觀中,清陽道長一時不察毒發而真氣紊亂。而那具屍傀乃計都原身煉製而成,計都原本就是入神期修士,自爆之下威力不。又有十二都天絕陣在外困死清陽,待得七天七夜之後隻怕也要身死道消。
徐鶴打算得極好,隻要今日畢其功於一役,他立即遠遁東海之外,就算清陽道長能夠脫身也奈何不了他。
不過他倒是沒料到,清陽不在,但另有兩人差點破了他的大陣,幸虧早前計都多了個心眼,特別將陣法改成子母陣,一攻一守,反將了那兩個後輩一軍。現在自然是要先破了這三道符籙,邵珩至親之人均在,血河轉生秘法效用隻怕要大打折扣,而後再去找那兩個家夥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