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隔世為人
鏤空的銅球一打開,一條細細的影子就從裏麵跳了出來,滑不留手。()苗不異出手如電,一下把那東西抓住。那好像是一條金黃色的泥鰍,身上長滿了銀白的斑點,兩根須子幾乎有身體的一半長,在苗不異手裏來回的扭動。
??“這東西,在九黎也隻有兩條,我專門帶了一條出來,是怕阿玉有什麽意外。”苗不異望著這條如同泥鰍一樣的東西,道:“現在拿給你用。”
??我無法說話,也無法跟他交流,隻覺得苗不異肯救我,肯定跟苗玉有關。苗不異也不廢話,說完之後取出一把刀子,飛快的剁去黃金泥鰍的頭尾,剖出內髒,然後把完整的泥鰍身子朝我嘴裏塞。
??這東西不像普通的泥鰍一樣腥臭難聞,帶著一股異樣的香氣,像一道水流,順著嗓子就滑到了腹中。苗不異看見我把黃金泥鰍咽了下去,又叫人抬我回屋。身子剛剛被放到床榻上,肚子裏就忍不住了,翻江倒海一樣,隻覺得想吐。身體不知道從哪兒來了一點力氣,翻身趴到床邊,哇哇吐了起來。
??眼睛鼻子一起朝外冒水,這些天本就沒有怎麽吃喝,肚子裏的東西很快吐完了,卻還是停不下來,最後連膽汁都嘔出一片,一直到五髒六腑都快要吐出來的時候,整個人仿佛也空了,有氣無力的歪倒在床上,昏沉了幾天的腦袋終於徹底失控,昏厥過去。
??就好像做了一個漫長的夢,等到我再蘇醒的時候,周圍的環境已經變了。我感覺好了很多,身子雖然有些虛,卻恢複了意識和力氣。微微轉了轉頭,覺得這好像是一個洞,身邊燃著火,火堆旁坐著一個人。那個人我有印象,是苗玉身邊一個心腹。
??我起身坐了起來,當時腦子裏第一個念頭,就是苗玉在什麽地方。
??“苗玉,在哪兒?”我跟這個苗人從來沒有交談過,一邊問一邊在周圍觀察了一下,這的確是個山洞,外麵正在夜裏,周圍很安靜,除了他以外,好像沒有別的人了。
??“她走了。”苗人轉頭看了看我,在火堆裏加了一把柴,道:“你先躺下吧,身體還沒有康複。”
??九黎的苗人對我好像都沒有多少善意,但這個苗人可能因為苗玉的原因,對我還算友好客氣,他告訴我,他叫努雄。
??“她去哪兒了?什麽時候走的?”
??“為了救你,她不得不走。”努雄帶著一絲傷感,望著山洞外麵黑漆漆的天,道:“她跟著不異掌壇回九黎了。”
??我的腦子轟就大了一圈,努雄在旁邊慢慢的解釋。苗玉殺了達召,雖然事出有因,但那依然是大罪,連苗不異都無法維護。在那種情況下,苗玉還是想讓我活下去,她懇求苗不異,用那條黃金泥鰍去救我。
??“她答應了不異掌壇,這次回九黎,永遠不再離開九黎一步.……”
??我終於知道了,苗不異說的那句話意味著什麽。我的命,是苗玉換來的。我不由自主的就想爬起來衝出去,但是身子一動,心頓時涼了,我昏迷了很久,這個時候,苗不異已經帶著苗玉走的很遠了。
??她畢生不離九黎一步,就代表著我永遠都見不到她了嗎?我知道苗玉的心,如果不是為了救我的命,她怎麽會做出這樣的讓步和犧牲?我心裏就想著馬上去找她,即便追不上苗不異,也要一路跟到九黎。我一產生這個念頭,馬上就去問努雄,關於九黎的路線還有一些情況。
??“沒有用的。”努雄看見我的表情,就知道我心裏的想法,他搖搖頭,道:“不異掌壇,不是九黎最厲害的掌壇,九黎的大掌壇,還有大苗巫,都不是你能對付的。到了九黎,你再有什麽意外,沒有人能救得了你。”
??一句話就把我震醒了,我憑什麽去九黎找苗玉?就憑現在這點本事,去了九黎不啻於自尋死路,苗玉已經這樣了,我再去自投羅網,那是要活活逼死她。一瞬間,我心裏的念頭就暫時打消,但那股執念卻深深印在了心底。
??我會找她,但不是現在。過去不知道有多少人說過,大河灘上,誰的拳頭硬,誰就是王法,我一直覺得,除了拳頭之外,好像還有很多別的東西,比如親情,比如友情。然而此時此刻,我突然意識到,如果拳頭不硬,我可能一輩子真的再也見不到苗玉了。我的情緒很複雜,充滿了信心,又覺得沮喪,總之百感交集。
??“你的傷還要養養,現在就不要想那麽多了。”努雄低了低頭,道:“她走的時候,再三囑咐我,要讓你好好的。”
??“我會好好的……”我應了努雄一句,又像是說給自己聽,苗玉雖然已經走了,但她的心,還留在我心裏。
??我在這裏休養了兩天,身體恢複的很快,額頭上的傷沒有痊愈,但已經可以行走。當時和彌勒他們約定的時間到了,我勉強起身想要趕去和他們匯合,努雄很盡心,接受了苗玉的命令,就把我維護到底,一路送我去目的地。這一次,發生了太多事情,恍然有種隔世為人的感覺。我自己動手取出了那隻嵌在尾巴骨上麵的銀球,銀球真的破裂了,裏麵的命格蟲已經死掉,這意味著當初爺爺苦心給我規劃的那條路已經完全斷絕,從此之後,我的命數將陷入一團迷霧中,誰也無法猜測,誰也無法掌控。
??努雄也走了,追隨著苗不異和苗玉的腳步回九黎。我獨自走了最後一段路,九黎的那隻黃金泥鰍驅逐了籠罩在臉龐上的死氣,而且帶來了勃勃的生機,身體每恢複一點,就會覺得有雙倍的力量重新流回體內,三隻銅鼎的血魄精華流轉的更加快速猛烈,當我見到彌勒他們的時候,已經精神百倍。
??他們幾個在約定的時間之前就趕到了,彌勒金大少跟我已經很熟,我全力壓製著自己,不讓情緒外露,但他們還是能看出一些,我不肯說,不知不覺中,苗玉,那個來自九黎的溫情又神秘的女人,已經變成了我心裏的一塊禁區,脆弱柔軟,不能觸碰。我敷衍了過去,當時就帶著他們一塊上路。幾個人在外麵跑野了,風餐露宿成了習慣,偶爾才會在斷糧的時候到人煙聚集的地方露一下麵。
??過了有七八天,額頭上的傷口已經被那團黑泥彌合的差不多了,在皮膚上留下一條隱約可見的疤痕。我們總在黑夜裏趕路,這天黃昏,身上的幹糧吃完了,想到附近的村鎮裏去買,買完之後可以連著走一夜。在臨近一個村子的時候,周圍還是沙地,但是我們前麵不到十米的地方,突然就從沙子裏蹦出來一團隻有拳頭那麽大的火焰。
??火焰好像一輪小小的太陽,在黃昏中顯得特別紮眼,這團火焰讓我和彌勒一陣緊張,但是金大少眨眨眼睛,道:“別慌,這是我們金窯的訊號。”
??那團火焰閃著白光,在離地兩三米高的地方停了一下,然後歪歪斜斜倒向了東邊。金大少仔細分辨了一下,盡管隻是一團小小的火焰,但是其中包含著很多外人察覺不出的信息,緊跟著,金大少帶著我們就朝東走,跑出去約莫有幾裏地,輕輕打了個呼哨。
??不久之後,這聲呼哨就得到了回應,對方很快現身了,我跟金窯的人不是很熟,但在中間看到兩條熟悉的身影,一個是金大少的表哥,另一個是譚小秋。
??“大蛋哥,是你留的信號?”金大少看見金大膽就來了精神,嘻嘻哈哈的調侃,但是他心裏也機靈的很,知道對方不會無緣無故的到處留訊息聯絡他,調侃了幾句,問道:“找我有什麽事嗎?”
??“真的,叫我大膽中不中?要麽什麽都別叫。”金大膽看見金大少就感覺無奈,尷尬的笑了笑,又搖搖頭,道:“不是找你,是找他。”
??“找我?”我怔了怔,金大膽這幾個人一身塵土,明顯在外麵奔波了好幾天,我跟他隻是臉熟,沒有多少瓜葛,全然沒想到他來回的奔波是為了找我。
??幾個人找了個安全的地方坐下來交談,金大膽解釋了原因。之所以找的這麽急,是因為前段日子,他在外出的時候,見到一個人,初見到對方的時候,金大膽還以為是我,所以想上去攀談,問問金大少的下落。然而沒等靠近,他就覺得不對。金大膽看似魯莽,其實心很細,從一些細微的細節上察覺出了破綻,當時他腦子就轉不過彎了,不曉得這是怎麽回事。
??他這麽一說,我心裏就清楚,他肯定是在無意中遇到了那個很像我的人。那個人已經有許久沒有露麵了。金大膽本來想暗中跟著,但對方人多,而且行蹤詭異,跟著跟著就跟不下去了,被迫返回,他跟我不熟,回到金窯之後,就詢問譚小秋相關的情況。
??譚小秋是譚家婆子嫡親的孫女,還不算真正的譚家神婆,但是多少學了一些東西,有了既定的目標,她也覺得奇怪,扶乩推演了一下,這一推演,就推演出很重要的情況,所以急急忙忙帶著人到處尋找我們。
??“那個很像你的人,在找一件東西,我還不知道他是誰,但你得攔住他。”
??“他在找什麽?”
??“我不知道自己推算的準不準。”譚小秋猶豫了一下,道:“他好像在找一具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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