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站

  早上十一點我才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父親已經洗漱過了，正坐在過道裏的椅子上看著窗外，發著呆。


  “醒來了？”


  “嗯。”


  父親看著正從上鋪下來的我問到。


  “這到哪兒了，爸？”


  “下一站就到鄯善了，還有一個多小時。”


  “你吃了沒？”


  “沒啥胃口。”


  “我去餐車拿倆盒飯吧。”


  “下車了再吃吧，你大姥爺已經到了，一會兒一起吃，不餓。”


  父親說話間眼睛一直盯著窗外一眼看不到邊的戈壁沙漠。


  “那我給你泡桶麵吧，你不吃我還得背到學校去。”


  父親沒有再阻攔，我從行李架上抽出一包零食，這都是姥姥走得時候給準備的，泡麵、火腿腸、鹵蛋。我一一掏出來拿著去了接開水的地方。


  窗外遠處的戈壁像是在燃燒，白色的火焰在隱約的跳動著。人都是情感動物，父親現在看著這一望無際的戈壁，內心定然是充滿落寞和惶恐。


  就像我當年剛來新疆的時候，睡一覺醒來掀開窗簾，看到的除了戈壁還是戈壁。一個十八歲的小夥子，別人口中的男子漢，竟然愣是被眼前這荒涼的戈壁給看得熱淚盈眶。


  父親接過泡好的麵，埋頭吃了起來。12點48分，火車緩緩地停在了站台。


  這個火車站我和父親都是第一次來，往年我即使路過，也從來沒有留意過，更沒想到，這個破舊的小站會是多年後父親走出家門的第一站。


  父親跟在我身後扛著大包小包，跟隨著人流往外走。


  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了左右張望地大姥爺，大姥爺臉上明顯表現出焦慮的神情。


  走到跟前，大姥爺看到我們的一刹那，眼眶便迅速紅了起來，父親還準備說點什麽，隻見大姥爺抬起顫巍巍的手，在父親肩上拍了兩下，哽咽著說到。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走，吃飯。”


  我看到父親緊緊地抿著嘴，紅著眼低下了頭，不敢麵對大姥爺老淚縱橫的臉。


  因為我還要趕去往學校的火車，於是我們仨就近在火車站找了一家飯館，坐在飯桌上，大姥爺一直盯著父親，眼神裏流露出的感情即心疼又怨恨。


  母親最後一次見大爺是在我大三的暑假，距現在還不到一年的時間，我清清楚楚地記著，那個熱情似火的夏天，大姥爺遠道而來住在了姥爺家，母親和我一起去探望。


  末了走得時候大佬爺跟著母親一直把我們送到了車站，母親揮手致意大佬爺回去吧，轉身上了大巴車，剛坐到座位上母親就開始哭得撕心裂肺。

  這些年大佬爺每過兩三年就會回來一趟，告別的時候母親縱然難受，也沒見她那般哭過。或許冥冥之中早就有了定數吧。


  我坐在母親身邊安慰著她，車上除了我和母親還沒有上來其他人，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一回頭看到大佬爺就站在車門口看著母親，手裏多了一個袋子，裝著滿滿的水果，大佬爺不敢上車，他就像怕走近看到母親哭泣的樣子一樣。


  我下車接過大佬爺手裏的袋子，他猶豫著張了張嘴，又衝母親揮了揮手，眼淚就稀裏嘩啦的流了下來，怕母親看到，大佬爺看了眼低頭擦眼淚的母親便轉身走了，還不時的背著手朝我們揮手。


  “爺爺，你啥時候走呢？”


  “我明後天走吧，把你爸安頓好了我再走。”


  “嗯，麻煩您了爺爺。”


  “沒事兒，閨女的事就是我的事。”


  這句閨女顯然說得就是母親，我和父親聽了都心裏不是滋味。


  “過去的就不要再想了，既然已經出來了就好好幹，這兒的老總是我侄子，有啥事你就說話。”


  “嗯。”


  父親依舊低著頭抿著嘴，聽到大佬爺的話也隻是簡單的回應。


  吃過飯，我沒有跟父親和大佬爺去幹活的地方，而是準備直接返回車站。


  我給他們攔了一輛車，執意讓他們先走，父親拗不過我最終還是被我推進了車裏。


  “等我畢業了。我就來接你爸，堅持一下。”


  父親通過車窗緊緊地拉著我的手。


  “師傅走吧，爺爺再見！”


  我沒過多的跟父親告別，我心裏自然清楚，在這樣下去難免又是一場離別時淒淒慘慘的場景。


  看著出租車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視線裏，我竟有了這四個月來從未有過的輕鬆感，我抬頭看著五月的藍天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背起包，拉起箱子朝車站走去。


  我希望時間過得快一點，我希望自己能夠盡早的再出現在這個車站，離開了我父親能不能堅持住，即便他咬牙堅持了下來又能堅持多久，我沒有心思去想這些，走一步看一步吧，未來依舊是充滿了不確定性。


  母親說過，天再黑都不要怕，不管怎麽走，路始終就在腳下。父親，但願在這裏你可以調整好心態，下次再見時，我希望可以看到你久違的笑臉。


  上了火車，困意便席卷而來，我要好好地睡一覺，最好一覺可以睡到終點站。


  給父親打電話簡單的問了下住宿情況後，我就爬上了鋪位。拉開被子，沉沉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