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紅心,兩手準備
吃過飯,父親便開始收拾家裏的東西,挨個屋一件一件的收拾,家裏的東西還真是多得數不過來。
這些物品怎麽也得一個星期收拾,光是衣服就有好幾個櫃子,父親先挑出了幾套我們走時要帶的,放進了皮箱裏,剩下的不管能不能穿的,無論春夏秋冬的,父親都拿出來,一一疊的整整齊齊後再放到櫃子裏。
父親提前準備好了碎木屑,每收拾好一個櫃子,就在櫃子的下沿打進去木屑,釘得結結實實的。
最近幾年,農業越來越走向了機械化,父親和母親都是地地道道的農民,置辦農用機械自然也就成了必不或缺的事,家裏的後院停滿了父親這些年來省吃儉用買回來的機械。
我記得很清楚,那年父親開著嶄新的三輪車進家門的時候,我和哥好奇的扒在上麵,玩了整整一天,那比我多年以後我自己買了汽車時心情還要開心十倍百倍。
說來父親也是自豪,這些年家裏的日子雖然過得有點緊巴,但停在後院的機械,我們家絕對算得上村裏數一數二的。
父親喜歡機械,當播種逐漸拋開牲口拉著犁的年代,父親就早早買回來了播種機,機械的效率是人工不能比的,那兩年我們家總在其他人家的前頭幹完活,父親還能幫著別人家播種,掙點外快。
後來父親陸續買回來了,耕地的手扶拖拉機、脫穀機、就連春天中苞穀是鋪地膜的機子都買了回來,父親望著後院裏的機械,不停地感歎著。
“當年這些可都是花了大價錢買來的啊,現在可怎麽辦,賣廢鐵吧有點可惜,賣二手的又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好的買家。”
“賣了吧,機械本來就是會貶值的,現在還能賣點錢,再過幾年就隻能賣廢鐵了。”
站在經濟的調度上,我還是得勸父親要做好出手的準備。
“不行,這些機器不能賣,得給自己留條後路,實在外麵混不下去了,回來咱還有地,還有機器。”
父親的這番話說得我不知道該怎麽接,我承認就在我想好要帶父親離開這個家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心態。
再回來,這樣的詞壓根就沒有出現在我的腦海裏過,父親不一樣,他們這一代人經曆過吃不飽飯的艱辛年代,就像他總是在人生選擇的十字路口告訴我的那句話一樣:“一顆紅心,兩手準備!”
“家裏頭沒人,這些器械可不能一直放在家裏啊,得找個地方存起來,不然不安全。”
我聽到父親這番嚴肅的話,甚至覺得有點可笑,但又一想,這都是父親十幾年來的心血,從此就扔在這個沒有人煙的家裏,似乎確實有點不妥。
父親打了好幾通電話,最後終於說好把三輪車,拖拉機,還有脫穀機這樣大點的器械,放在姑媽家。剩餘像播種機,鎮壓器這樣的小機械,父親猶豫再三就決定送人吧。
第二天早晨,父親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幾大塊厚厚的油布和防曬的用的篷布,父親說這樣才能避免機械不被太陽暴曬。
父親開著三輪車,我開著拖拉機跟在後麵,找了一個陡點的坡,父親把三輪車停在坡下麵,打開車皮周邊的門子,然後小心翼翼得把拖拉機開進了三輪車裏,再用繩子把拖拉機固定牢。
姑媽家有點遠,手扶拖拉機開起來很慢,這樣的方式快點,到了也不會占太多的地方。
到了姑媽家,父親把三輪車停在了門口的大棚下麵,拿著磚塊把前後輪胎頂死,又打開水閥把水箱裏的水放光。
父親用油布和篷布把車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就像兒時的我每學期開學,領了新課本,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小心翼翼得把新課本用牛皮紙包裹起來。
姑媽家也半年多沒人了,他們全家都搬到了新疆,聽說女婿在那邊做種子生意,日子過得有聲有色,就把老兩口都給接了過去,姑爹的兄弟多,他們都有門上的鑰匙,每天都有人過來看看家裏的情況。也好,總比我們家連個人影兒都沒有要強得多。收拾好後,我和父親沒有過多得逗留便回了家。
安置好了機械,接下來最重要的就是家裏的牛了,當時為了在母親手術的時候能多賣點錢,兩頭牛都養的肥肥壯壯的,現在兩個月了,父親也沒心思照顧,牛的膘顯然踏下去了一圈。
父親這幾天一直在找牛販子商量。
“我這個牛啊,花色好,胚子正,就是這段時間沒好好喂料,抓緊喂上半個月,就起來了,你說的這個價格太低了,我還不如再自己養倆月,拉出去宰了賣肉。”
父親想多賣點錢,能多賣一塊就多賣一塊,他總說出去了日子肯定不好過,手裏頭沒倆錢應急,心裏頭就會很虛。
磨了幾天,眼看著價格也差不多定下來了,村裏跑的牛販子總共就那麽幾個,父親已經都叫過來估了價,再磨下去的意義也不大,考慮到我這邊學校催得緊,父親猶豫再三還是賣了。最後兩頭牛就以不到兩萬的價格出了手。
看著父親和牛販子討價還價的場麵,我想起來母親那天躺在醫院跟我說過的話:“本來想著你找工作的時候,把家裏的牛和糧食都賣了……”
那時候心中有期望,在父親母親眼裏,這兩頭牛就像兩個能變錢的元寶,也是咱們家壓箱底的寶貝啊!
短短的三個月,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驀然回首,留下的就隻剩心酸與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