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還魂
“咦!王家的二房還沒有走哇!”賢真跟著瞥了一眼,發現這夥人還賴在道觀不走。再不走,等天色晚了,下山的路就不好走了。
“也許在等著什麽。”花洛扶好她背的小蔞,“快走,一會兒該艱難的就是我們了。”山頭清冷,過了正午,溫度下降的更快。
下了山,豔陽高照,溫度恢複正常,花洛領著一群半大孩子著手製茶,山上的王家二房見遲遲等不到仙師的出現,就紛紛起身告辭。
知觀親自把人送下山門口,目送最後一波人離開才回山。
“二嬸,沒有見到仙師嗎?”知二叔一家要來浮雲觀內上香添燈見見傳聞中的仙師,王蘊生辦完公就早早地就侯在山下,接二叔一家回府。
二老夫人把手搭在大侄兒手上,由他攙扶著上了馬車。等坐定了,才開口道:“沒有,想來,我等是與仙師無緣了。”
王蘊生拿起軟墊墊在老太太背後,讓老太太舒舒服服地靠好,“二嬸這是說些什麽話,我直接派人拿著我帖子去請,我不信她還能不給我這個朝廷命官的麵子。”
老太太連忙擺手:“不可,不可。得罪了仙師,以後有你倒楣的。我們王家隻你一個做了官,若因我們之故,讓你丟了官位,我們豈不是成了王家的罪人。蘊生啊!你就好好地做你的官,我們這些婦道人家的事,你就甭管啦!有空就到二房多去看看你四弟,指導他功課,該罵就罵,打他也沒關係,我們隻站在你這邊。今兒個,就留在我家吃飯,你八妹妹啊先你一步回了家做了你最愛吃的丁藕炒肉絲。”
老太太拉著他的手,看向他的目光滿懷慈愛,好像怎麽看也看不夠。
被人關注的感覺很好,要說王府誰對他最好,無疑是王家二房。王蘊生在家裏感覺不到來自母親溫暖,父親的溫和教導,到了二叔家這些全都有了。
因為什麽呢!因為他根本不是大房的孩子,而是二房早逝的長子。
在飄泊的那些日子,他過得渾渾噩噩,隻依稀聽到什麽聲音,叫道我的兒我的兒,又?道著說了許多話。
恢複人身之後,那些話一下子清醒起來。
他是魂的那些歲月,一直生活在二房老太太為他設立的供堂香案之上,每日早晚地虔誠供奉神靈,隻求他早一日轉世成人。
那些話,全是他母親二老太太對他的思念之情。
“娘。”王蘊生情真意切地叫了一聲。
二老太太掀開簾子,看外麵人無所覺,才摟了寶貝兒子到懷中,母子相擁,小聲地說著相認的話。“娘的蘊華,娘早就看出來是你了,卻一直沒敢相認。”說著就流下了淚。
王蘊生更是情不能抑,數度哽咽:“我知道的娘,我全部知道你為我做下的許多事。”
馬車晃悠悠地到了王家,接老太太下車之時看到她眼圈紅紅的,以為是當官的大老爺欺負了他們的老太太,哪知在後麵扶著老太太下車的大老爺也是一副紅著眼眶的模樣,下人們弄不懂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主子不說,她們也不敢相問,有什麽話中得咽下肚子,稍後再打聽。
王妍菲是王家還沒出嫁的八姑娘,庶出女。同大老爺一樣,落了湖醒來之後就變了一個人,變得有些討喜了。
得知做官的大哥要來府上吃晚飯,她早早地先回了府中,做起了各式拿手的小菜。
晚上,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吃了頓美食,現正坐在一起聊些閑事。
“八妹妹的手藝又進步許多,最近沒少練手吧!”王蘊生抱著最小侄兒坐在大腿上逗弄,嘴裏說著話。關注她,是因為她也跟自己一樣,都是還魂再次為人。
“又被大哥說對了。不過,有件事,我想求大哥允許。”王妍菲品著小茗,思慮再三還是張口求人。
“何事,先說來聽聽。”王蘊生來了興趣,閨中女子,能有什麽煩惱事。
“我有一好友,是年前被抄家的左家小姐,她如今困頓不堪被後母搓磨,我想把她接進府中帶著身邊當個丫頭使喚,好全了姐妹之情。我將此事已經告知了母親,母親說這事需得你同意才可。”王妍菲說完,期待地看向他。
王蘊生哈哈一笑:“我道是什麽事,這等小事,妹妹想接去接就是,一定要待她簽了賣身契再領進府。原來妹妹今日做了一桌菜,是為了好姐妹,大哥這心裏有些痛心,大哥在妹妹心中的份量竟不如一個外人。”
“怎麽會,前幾日我閑著的時候,還給大哥做了幾雙靴子,已經托人送去了大哥的府上。為此,我還熬了好向個通宵呢!”
“她這話沒錯,我親眼所見了的。”王老太太笑說:“你是沒看,那幾日她的眼睛像是被人打了似的,烏黑烏黑的。”
“好妹妹,是大哥錯了,不該懷疑你的用心。月前,手下人送來了一斛珠子,家裏人用不上,我明兒個就派人把它到送到妹妹房中,給妹妹賠罪。妹妹用了若有剩餘,就給老太太做件鑲珠子的抹額。”王蘊生嘴上說著賠罪,心中並沒有把此事放在心上。
“大哥,這是借著送珠子讓我做苦力,不過,就是不送,母親的抹額我已經做好了,就差最後用來鑲嵌的珠子。大哥送的禮,還是很及時的。”對待主母,她比誰都來得用心,事關以後的幸福,想不用心都不行。若是還想上輩子似的那樣招人嫌,一樁婚事就能把她打入泥底,永不翻身。
一屋子笑了起來,都笑她太過頑皮,連大哥也敢打趣。
王蘊生對這些妹妹們沒多大感情,十幾位妹妹,能記得她,也是她跟自己一樣的特殊。等眾人笑夠,他差不多也要起身回去了,臨走時,他對著老太太請求:“二嬸,我想請八妹妹明日到府上小住兩日,陪陪她嫂子。”
“這等小事,還用開口說,直接遣了下人過來接她去就成。”老太太送人送到了大門外,看到轎子消失在了黑夜中才領著人回去。
花洛來到此界不過一日,並沒有急著去見她的被守護人,她得理理這個世界複雜的劇情。
首先是王蘊生這個人,他是他,但又不是他。
客觀上來講,他還是他自己,並沒有還魂一說,他所見浮在身邊的自己隻不過是一出別出新裁的戲碼,早被人設計好的,隻等他入套。
張氏,外表賢惠,內中恨不得王府一家子全去死,讓他的兒子直接繼承王府。
二房一家子全沒安好心,利用王蘊生的弱點,兒子成了皇帝麵前的紅人,全家一起跟著雞犬升天,享百年榮華富貴。
王蘊生這個人生性傲氣偏見,自己認定的事情那是九頭牛都拉不回。非他親眼所見,他是不會相信他是他自己,給二房做了踏腳石,到死都不清楚個中的原由。
花洛給王府做法事是在後天,明天她會去準備些東西。今晚她先夜探一次王府各房,摸清楚情況,畢竟隻依靠單薄的劇情,根本無法使人信服。
月上中天,花洛一身夜行衣打扮,腳步輕飄地在各家屋頂的瓦片上行走。她所擁有的武力值也不過是此界的中上等水平,想要靠意念行事根本行不通。
對了,忘了介紹一點,本界是不能修仙的,或者說還隻是在萌芽階段,一切法術在這裏失靈。發生王生的事件之後,此界才轉升為半仙道世界。
王府從王蘊生升為本地知守開始,就一躍為本地的望族,夜晚中,最亮最大的那幾棟宅子就是王家的各房。
花洛進入王家後宅,王蘊生與小妾調笑的聲音中氣十足,趁他閉眼去親小妾時,花洛從屋頂上揭了塊瓦片,一躍而下,抓住他的後領,又從房梁上躍出去。
人沒親著,倒飛上了空中,王蘊生差點以為自己又變成阿飄了。等他回過神,雙手被縛住,嘴裏被人塞了東西。
“帶你去看幾場好戲。”花洛拎著人先是到了他父母的院中。
瓦片揭開,二老談論的聲音進入兩人的耳朵。
“夫人,蘊生已經不是我們的兒子蘊生了,我今兒個偷偷地托人出門打聽,拿這情況跟人道長一說,你猜道長是怎麽說的?”說話的老頭手中舉著棋子正與老伴下棋。
老太太在棋盤上放下一顆棋子,道:“怎麽說?”
“咱們的兒子已經死了,就是兩年前跌下馬的時候,現在占著蘊生身體的是一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老太太心中不順,捂著胸口,額頭青筋跳起。
“夫人,你怎麽了?”老頭子放下手中棋子,快步走到老伴身邊拍著後背替她順風。
老太太抓住他的手,哭道:“蘊生已經沒了,我的兒子沒了。兩年前那天晚上我是有感應的,夢中蘊生過來跟我們說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我們問他去哪兒,他什麽也沒說,拜過我就消失在我的夢裏,我怎麽也找不到他。”
“我也夢到這些,蘊生向我們磕了三個響頭。”兩半百的老人依偎在一起,互相依靠著對方,“是我們做父母的錯,讓蘊生在下麵吃苦,趕明兒我給他多燒些紙下去。”
“今晚就燒。”
“外麵的假蘊生怎麽辦?”
“道長法力無邊,已經答應替我們做場法事,把野鬼驅除蘊生的身體,再擇吉日下葬。”
“那就好。隻是可憐了我的蘊生,早早地去了,撇下還未長大的綏兒。”
“我想好了,辦好了蘊生的喪事,我們一家子都回縣裏去。”
“都聽你的。”
王蘊生聽後憤怒不已,嘴裏嗚聲不斷,若不是行動受限製,他直接就跳下去,一人踢他們一腳。他不去找這兩個老東西的麻煩,他們倒找起他的麻煩來了,看他怎麽收拾這兩老東西。
“走吧,下場戲該上場了。”花洛不給他憤怒的時間,拎著人一轉,腳步一頓去了張氏的臥室。
從上麵往下看,張氏正在趕製些什麽,麵前盡是一些藥材。屋內四下無人,丫頭們都在外間做著手頭針線活。
張氏把每一樣藥材取少許,研製成粉,摻和在一起,做成丸子,放在精裝的盒中。
等做完了這些,叫了外間的翠巧進來。“這是新做的保育丸,你明日給劉姨娘親自送去,看著她吃下。”
“是。”翠巧接過盒子,“夫人,劉姨娘這胎有老爺盯著,隻怕難以打下來。”
“正是有老爺看著,打不下來也要打下來。他若活著被生下來,綏兒就得死。”
毒婦,真是毒婦,連未出世的嬰孩都不放過。王蘊生的心思被張氏猜的透透的,此刻他隻想下去撕亂毒婦的嘴,把她的兒子當麵送下去陪他老子。
多少兒子,兩年間他有多少未出世的兒子被毒婦給害死了。想想那些還是胎兒被判定為兒子過後沒過幾月就流產的嬰孩們,王蘊生就恨不得也讓毒婦親自嚐嚐失去兒子的痛苦。
隻恨他沒有識清毒婦的真麵目,在身邊養了條毒蛇。
花洛把瓦片移回原位,拎著王蘊生輾轉下一個場地。“接下來的劇情可要仔細地聽,有氣也得憋著。”
回應她的是一陣嗚嗚聲,花洛隻當他應了。
王家二房隻剩下老太太還在世,老太爺前年去了。
二老太太有個半夜裏起來上香的習慣,一個人待在暗室,對著抱著牌位絮叨。
“老大啊!你一走也去了這麽多年,娘沒什麽對你說的。隻盼你在下麵好好的,不要餓著,不要冷著,錢不夠用了,就向娘托夢,娘多給你燒些。前些年,娘不敢對你說些體已話,怕影響了為你複仇的計劃。”
“娘要讓大房一家失兒失孫,償我當年之苦。”
“娘隻有你一個兒子,從你生下來就盼著你長大成人,娶妻生子。將來還盼望著含飴弄孫,享子孫之福,指著你揚名立萬,為王家創下一片基業。”
“可這一切,都被大房給毀了。他們毀了你,也摧毀了我。”
“直接讓他們絕後,娘認為太簡單,不如,鈍刀子慢磨,讓他們為二房提供了便利之後,再踢出去。”
“娘已經做到了第二步,讓他們互相猜疑,馬上就到了自相殘殺。華兒,你就在天上好好地看著他們自向絕後。他們欠你的,娘會一點一點地替你討回來。”
王二太太的話讓王蘊生痛苦地直搖頭。
不是的,他就她的兒子,她怎麽會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