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單親母女
許多多站在十字路口,盯著對麵小區五樓的燈光,徘徊不定。小時候,那光很溫暖,長大了,光就變得刺眼。
她已經在這裏磨蹭十分鍾了,綠燈閃了幾次。若是可以的話,希望紅燈一直亮著,這樣就是現成的理由。
期期艾艾地一步步挪回家裏,比平日的速度慢了幾倍。剛出了電梯,走廊上站著一個時尚美婦,聲音還是一如即往的討厭。
“大姐,我不是說你,你是怎麽教導多多的,好歹多多也是許家子孫,流落在外就不說了,你還把多多給教的樣樣不行。
女孩子嘛學習不好,可以,但琴啊畫啊的總得有一樣拿得出手吧!萬一以後談婚論嫁了也好找個條件好一點的。
就拿上次家宴來說,多多給我們這一房丟了多大的臉,老爺子臉都氣歪了。要不是後來有我的逸兒撐場,老爺子早拿皮帶當場抽老許了。
要我說,多多還是回許家算了,有我這個繼母在,一定會要好好的教育多多的,最起碼能達到逸兒一半的水平。”
“你想都甭想,我的多多不用你這個狐狸精操心,你趕緊滾,我們這裏不歡迎你。再不走,我拿拖布往你臉上懟了啊!”
“喲!這不是多多嗎!放學了啊!逸兒很想你這個姐姐。周日是你爸的生日,我叫司機過來接你。”
美婦拍拍許多多的肩膀,轉身向電梯處走去。
“回來了也不知道吭一聲,你是啞巴嗎?”許母拿著拖布氣不打一處來地對女兒吼著。
許多多動了下嘴角,低著頭從許母身邊經過,“媽,我回來了。”
許母一把關上門,隔絕對門探頭出來看戲的兩母女視線。“成天說話像是沒吃飽飯似的,我虧待你了嗎?頭低那麽多做什麽,想讓別人看不起嗎?.……”
許多多沉默地走回自己的房間,放下背上沉重的書包。許母跟著她到了房間內,劈頭蓋臉又是一頓訓斥,“許多多我告訴你,你再不給老娘爭氣,老娘就把你回爐重造。要不是為了你,老娘至於忍氣吞聲窩在這個小破的地方嗎。半天都不吭聲,你到是說句話啊!啊!當老娘的話是耳旁風,是不是。”
“我知道了。”許多多回應。除了這些,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兩人的關係如薄冰一般,一碰就碎。
你若是持續不回應,許母就會跟你用手段。
她的手段就是一個字,鬧,鬧得你心煩,鬧得你寢食難安,鬧得你認為自己一無是處,活著就是浪費糧食,浪費空氣,你的存在就是個錯誤。
“上個星期的摸底考試,這周應該出來了!成績怎麽樣?在年級上有沒有前進一名?”許母直接翻女兒的書包,找出成績單。
女兒成績單上的成績,許母很滿意,就是不知道全年紀怎麽排名了。“上次,聽你們班主任說,你是全年紀第十名,這次,怎麽也得進一位,排到第九名吧!等你高一上學期的成績成為全校第一,接下來,隻要穩住這個成績,考進重點大學不是問題。”
這正是許多多不想回來的原因。她在全校中的排名下降了很多,不隻第十名沒拿到,連十一也沒排上。“全校排名十五。”她們班的成績都不是很理想,以她的成績班級第一全校十五。一班,包攬了前五名。
許母以為自己聽差了,什麽叫做十五,全校第一很難嗎?她以前上學的時候,一直都是第一名,從未待在第二名位置上,生下的女兒是怎麽回事,自己的優良基因一點也沒傳承到她身上不說,還呆笨的要死。
“很好,剛才那個狐狸精說你樣樣拿不出手,連個簡單的考試都應付不過,我還不信。現在我信了,你竟然隻考了十五名回來。你還有臉回來啊!你怎麽不死在外邊。”許母最後一句衝著許多多的臉大吼,唾沫星子濺了許多多一臉。
“你活著回來幹什麽,讓老娘被人嘲笑嗎?我當年怎麽生了你這麽個玩意兒出來,怎麽不掐死你,留著你在這裏惡心我.……”
許多多漠然地聽著,習慣了,已經習慣了母親的見歇性發作。若是能離開這個家,她會毫無猶豫地轉身離去。
去做一個流浪漢也好,至少不會被親人指著鼻子罵。陌生人的攻擊誰會在意呢!
等許母罵累了,許多多的腿也跪麻了。這樣的麻痛感,會持續到早上,由許母坐在一旁監視著,不能睡,不能起身。在天亮前,麵前的題若是沒有做完,那就繼續跪著書寫。做的不對,也要重來,至到母親滿意為止。
許多多跪了一夜,拚命地在天亮前做完了眼前的習題。
許母為她量身訂坐了一個矮桌,一個蒲團,供她跪坐時使用。用許母的話來說,這樣比坐椅子要集中精神。
從小到大,類似如此的場景她不知道經曆過多少次。別人跪坐一兩分鍾就可能受不了了,她不一樣,她可以跪上一整天。
“過來吃飯。”許母叫了一聲。
家裏請了保姆,每日過來打掃衛生兼家裏的一日三餐。為了照顧許多多,三餐搭配營養健康,便於身體的吸收。
許多多扶著一旁的椅子慢慢起身,舒展又腿,活洛經脈,然後慢慢移到客廳。桌上依舊是米粥搭配時蔬。
“我給你報了個鋼琴班,下午二點上課。”許母就是這樣,從不過問你需不需要,隻管為你安排她認為合適的事情。
許多多真的很想學差班裏的那些壞學生,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自己的人生自己做主。父母的話不想聽的時候就不聽。
但她做不到,她從小就被許母教育要當一個乖巧的孩子,由著許母操縱著她的一切。凡是她所喜歡的,許母統統奪走,至到她成為許母眼中完美的孩子。
“好。”頓覺嘴裏的東西沒了味道。
許許吃了飯,躺回床上補眠,一年中有幾次被逼著熬夜的時光。
睡不著的時候,就幹瞪著眼看天花板,數上麵紋絡。說來好笑,在她這個年紀,人人都有一部手機,作為朋友親人聯係。
她沒有。
許母控製她的一切,沒有手機,沒有電腦。
連她的衣服都是許母買的,她連選的權利都沒有。
幸好,在學校裏穿著同一色的校服,沒人會看到她平時的穿著。
許多多沒有零用錢,也不需要。
不知道想著想著什麽時候已經睡著了。
等到保姆阿姨叫她起床吃午飯才醒。
許媽自己有輛代步車,高中以前,都是用這輛車送她上學回家。高中之後,家就這裏,轉幾個彎就到了。
車上,許母同許多多詳細地說明培訓機構的情況,“要教你的老師是我大學同學,剛從國外回來,進了一家培訓機構上班。以她的專業程度,國內一般的老師沒法比。你跟她要好好學,不要再給媽丟臉了。”
許母說的丟臉,是許多多同堂妹才藝比賽,最後輸給了堂妹的事情。繼母反複拿這事刺激許母,導致許母到處為她尋訪名師。
花洛現在是一名琴藝老師,背景是一位剛從國外回來沒多久,就自己創業的海歸。
她是許多多的守護人。
許多多是一名普通的學生,隻想過普通人的生活,奈何許母一心想與人爭個高下,樣樣讓她爭取第一。許多多不堪重負,久而久之,有了心理上的毛病,走到高處,總想從那裏跳下去,幻覺也一日比一日嚴重。最後,在高考前一天,跳樓而死。
許多多隨母親走進素藝中心,裏麵是三層樓的結構,每一層對應不同的風格。
一樓主打現代風,二樓歐美風,三樓古風。
“花洛,好久不見了。這是我的女兒,多多。”許母介紹。
家裏的活有保姆做,許母每天的生活就是幫女兒打理好一切,年齡上倒是不顯老。
花洛:“多多,我是你的琴藝老師。”
許多多在外人麵前,不,許母麵前,永遠一副進退有度懂禮的乖巧的模樣。“洛老師好。”
花洛:“如果沒問題的話,我們的教學現在就可以開始了。”
“沒問題。花洛,我女兒就拜托你了。”許母顯然很信任花洛。
“我叫他們給你端些點心,旁邊有雜誌可以看,我與多多就先離開了。”花洛帶著許多多到了三樓,讓她選一個自己喜歡的樂器。
三樓什麽古典樂器都有。
許多多有點詫異,她以為能跟她媽做朋友,而且關係還好的姐妹全是與她一個性格的人。
“可是我媽讓我學鋼琴。”許多多來回撫摸手邊的古琴,沒人知道她其實更喜歡一些中式樂器,尤其是古琴,聽著古琴的聲音,她的心能才能完完全全地安靜下來,認為活著還是美好的。
“在我這裏,你媽是你媽,你想學什麽,就得自己做決定。”花洛坐下為她彈奏了一曲春風。
許多多沉浸在樂聲中,她感到了久違的歡喜。
有輕風拂過她麵。
回到了她六歲以前的生活,她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她很快樂,也很幸福。
她是家裏的小公主,爸媽寵愛,爺奶喜歡,凡是好的東西,她是第一個享受到,連堂妹都排在她後麵。
沒有人逼著她學任何東西,她卻是隻要聽一遍看一遍的東西,統統都能記住。長長的古詩,堂妹複述的結巴,她可以一字不露地背下來,倒著也能背一遍。
花洛一曲畢,許多多回神。
“想好了嗎?你想學什麽?”
許多多踟躕,“我……,我不知道。”
“有些事我們不能改變,也不能改變。但有些事,可以自己做主的,就不要猶豫。機會稍縱即逝,你的時間也很寶貴。”
許多多最後還是選擇了跟花洛學鋼琴。
花洛照教不誤。
許多多上了兩個小時的課,晚上又去另一家補習班上課,直到晚十點到家。
周六一天的日子就這樣過去了。
周日本來還有一天的補習班要上,但有家宴。
補習班與家宴,她更喜歡去補習,也不願去麵對家宴上眾人的炫耀,以及對她們母子的貶低。
睡覺前,許多多從書包裏拿出花洛送給她的手機。
很多功能她還不會用,花洛隻教了她基礎的用法。像是聊天啊之類的她慢慢摸索著也能應付得下來。
摸著手機,許多多一會東按按,一會西點點。不停地實驗著各種功能。
花洛在她玩手機過程中,發了一條信息。“早點睡,明天有驚喜。”
“什麽驚喜?”許多多好奇。
今天才見麵,花洛就送了她手機。明天不知道有什麽,若是能送她一些喜歡的讀物就更好了。
許多多帶著激奮的心情入睡。
花洛送她的手機,上麵除了給她一載了一些學習用的app外,什麽都沒給她下。
許多多在上麵操作了些什麽,花洛也能知道,不擔心,許多多有了手機就沉迷其中了。
周日上午,許多多補完習,就直接被司機接回了許家。
許家在市邊有一幢別墅,平時這裏住的是爺奶兩人。過節什麽的,全家才會一塊過來,吃頓飯。今日也不例外。
許多多對這裏挺熟悉,畢竟從小在這裏長大。六歲之後,許母硬是要到了她的撫養權,才從這裏離開。
家宴要等到正午十二點才開始,許多多先回了自己三樓的房間。
原有的大房間,已經被繼母的兒子占去。
隻從離開了這裏,許多多對這兒的感情就淡了許多。有沒有她的房間無所謂,房間的大小她更是無所謂。
一打開房門,隻有一張床,一張書桌,除此別無他物。
這樣也好,看著也清淨。
“堂姐,你這次的成績下降這麽多,不會是早戀了吧?”許淺淺與許多多同歲,隻不過比許多多晚出生了那麽幾天。兩人同一所學校,同一年級,不同的班級。
隻從升了高中部,許多多的名次就排在了許淺淺的後麵。
“關你屁事。”麵對許淺淺,許多多從來不給她好麵子。
許淺淺:“堂姐,你這個樣子,你那下堂的媽知道嗎?她不會一直認為自己的女兒是個乖巧可愛的大小姐吧?”
“大冬天,哪裏來的蒼蠅嗡嗡地叫。”許多多翻了白眼,抄起自己藏在這邊的讀物看了起來。
許淺淺繼續得瑟,“我是蒼蠅,你是什麽,恐怕你連蒼蠅都不如,就像個垃圾一樣,被人踢來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