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海棠春燼九
“你居然能打破鏡中的幻境,著實厲害,不愧是天上的神仙啊!可比凡間的道士強多了。我吸了你這麽久的生氣,還沒有吸完,可見神仙與凡人就是不一樣。”手持鏡子的青衣女子嬌聲說道。
幽羅才回神,就聽到張晴微的挑釁:“真叫你失望了!我的生氣不是你這個不人不妖的怪物能比的。”
手持鏡子的人才是真正的張晴微,幽羅隻不過是陷入她編織的夢境中,一點點被同化,甚至再也出不來。
“怪物?”張晴微依舊笑吟吟的,隻是吐出的話刺耳:“我是怪物!怪物又怎麽了?為了我的夫君能活著,無論我變成什麽樣,都會去救他。
你也看到了,我們張家世世代代做善事,我與夫君兩人也沿途周濟百姓。淮水鎮發水災之時,我與夫君散盡錢財,購來藥材,盡力醫治生病的百姓。
可我夫君的病怎麽得來的?就是為了救這些百姓得的。
他這樣的好人為什麽沒有好報?上天為什麽不庇佑他?
現在,我隻不過是從這些人身上收些利息而已。我做錯什麽了嗎?而被我吸淨了生機的人,全是一些作惡多端的歹毒之徒,他們死有餘辜。那幾個道人名義上是除惡衛道,實際上就是騙吃騙喝,奸**女的偽善之人。我所做的隻不過是替天行道。”
“你作惡就作惡,不要打著什麽替天行道的幌子。”
對麵的人現在已成了魔,普通的話她是聽不進去的。
幽羅不再囉嗦,直接上手揍。
畢竟是凡人一個,有了寶器在手,也不是幽羅的對手。先前隻是沒留意,便被她鑽了空子。張晴微被幽羅用繩子捆了個結實,帶回天界受刑。
“恭喜你記起了自己的名字。”說話的是幽羅頭上發釵上的器靈。小小器靈幻化成小女童的模樣坐在孕育她的法器上。
“是你提醒了我,謝謝!”幽羅真心實意地道謝。若不是器靈提醒,她還會像其它人那樣靈魂生生世世沉迷於鏡中的夢幻世界,自至肉體消亡。
器靈接收她的道謝,“你也很不錯,若是你一直不能走出幻境,我也無能為力,拉你出來。”
在器靈眼中,幽羅的命運軌跡完全是另一種模樣。她至死沒有走出幻境,徒留靈魂在幻境中自留戀至瘋狂。完全把自己當作張晴微,分不開彼此。
幽羅在外界的身體已經被真實的張晴微給吸淨了生機。張晴微也沒有好下場,被人拿去煉了魂。
“她這麽做實在有違天道,可惜了這麽好一姑娘,偏偏入了魔。”幽羅感慨,幻境中的一切太過真實,她差點也認栽了。
“你很同情她!”這位器靈給自己起了名字叫花洛。幽羅曾問她為何要給自己起這個名字,花洛說這是她誕生之初就已被定好的名字。不得不說,花洛是一個值得聊天的對象,她看問題很犀利,總是一針見血地指出問題所在。
“她若沒有謀害那麽多鮮活的生命,我倒是會同情她。替天行道不是她濫殺的理由,若是我處在她的位置上,可能也會瘋狂吧!”幽羅經曆了張晴微的過往,她的前半生可謂是事事順風如意,嫁了人夫君也對她極好,從不肯叫她受了委屈。
“也許吧!”花洛讚同。
幽羅還想起一事,“她的那個夫君,隻見過她一麵,就非她不娶。你說,這世上真有一見傾心這回事?幸好我早年前遇見的是個負心漢,不然,我跟她的下場又能好到哪裏去!”
“不是人人都能逃離情之一字,像你那般果決轉身。你想不想聽個故事?”花洛引誘。“不過,我敢肯定你聽了之後,會更加同情她。”
“說來聽聽。”幽羅的興致被勾了起來。在這裏守了一天門,相當無趣,不如,聽故事打發時間。
花洛從幽羅頭上飛下來,停在幽羅肩膀上。
“從見到她的那刻起,我在鏡中看到了她的前世,卻來不及跟你說,你便被引入了幻境之中。
那是一年海棠花開的時候,獵人上山打獵時,從虎口中救下了一隻懷孕的母狼。母狼很感激他,在生下小狼之後,隔幾日深夜叨著獵物放到獵人的門前。有時候是一隻兔子,有時是治病的藥草,有時是野豬等等。
獵人一開始沒想起是誰把山上的野物放在自家,不敢收用。專門夜裏不睡覺,守在自家門前,看清楚是誰把東西放在自家門前。
等看清楚是誰之後,才哭笑不得地上前,叫住母狼。這母狼靈性很強,叫它站住,它立馬跑得更快了。
獵人守了幾天,在後麵大喊,不要再隨便給他送吃的了,母狼依舊如故,並不聽他的話。
獵人住的地方偏僻,在村子的最邊沿,守著村子,倒也沒人發現這事。
時間長了,一人一狼相熟之後,獵人有什麽想說的話,就對著母狼念叨。母狼偶爾會嚎叫一聲,算是回應他。
獵人家中有妻有子,一般不會在山中停留太長時間,每次同母狼合作打完獵,說上幾句話,就匆匆走了。母狼站在山尖目送他遠去的方向,直到他的身影看不見為止。
在一次一人一狼合作打獵的時侯,獵人不慎被藏在一邊的另一隻獵物咬了一口,這一口咬在了獵人的大腿上。母狼上前一口咬斷了獵物的脖子,也沒能讓獵物鬆口。獵人當場倒地不起,血流如注。這一口之深,咬斷了獵人的腿部大血管。
為避免鮮血引來更多的野獸,母狼隻敢在附近找來止血的藥草,放在嘴裏咬碎,敷在獵人的傷口上。
獵人已經疼得神智不清,母狼已經聽到了不遠處往這裏趕來的其它野獸,時間緊急。母狼管不了那麽多,直接托起獵人,趴在自己背上,背著獵人往獵人家中的方向疾步過去。山中滕蔓荊棘眾多,母狼身上還背著一身高馬大的人,自然走不快,也跑不起來。
遇到了山中的其它野獸,還要小心地避開,就是這樣母狼受的傷也不輕,等把獵人送到村口,母狼也已奄奄一息,隻剩最後一口氣。
村中有人看到此景,忙抬了獵人回去。獵人被抬走之前,最後看了一眼母狼,母狼似察覺什麽,也艱難抬起頭兩眼對望,這一眼,亦是今生的永別。
兩者雙雙斃命在同一刻,被說書人編譯成幾個版本,在百姓中廣為流傳。
有道人路過此地,為這一人一狼送上來生的祝福。”
幽羅聽得認真,“這狼是張晴微的前世?”
“是。”花洛沒想到幽羅一下子就聽出來了。
“這狼頗具靈性,與修道有緣。但我觀她轉世之後性格還沒變,一樣的執著。可惜,她若能放下這段感情,修道長生,既可避免這悲劇,又可庇佑這凡人的一生,叫他不必受此苦楚。”幽羅說道。
“你是這麽認為的,可惜世上的事難料,這是張晴微與她夫君相見的第二世。不怪她怨念深重。”花洛又拋出一個引子。
“還有一世?”幽羅震驚,這得有多大的緣分,居然相識三生。“我先前還不明白她說隻求這一世的平安順遂,原來已經是三世了。”
“接下來的故事,才是她倆相見的第一世。”花洛繼續往下說。
“她本是一株深院裏的海棠樹。宅子幾經易手,換了幾任主人。新主家嫌棄海棠喻意不好,要把快修成正果的她砍掉,換成牡丹之類的花卉。其中一名花匠,不忍心長得這樣繁盛的海棠樹就如此被人砍去,少說它長了也快一百年了。確定主家要換掉它之後,花匠叫來幾人直接把海棠樹連根挖起,運送到不遠處的一個荒野之地,重新裁下了它。
臨走之時,花匠對她說:‘你能不能成活,全看天意了。’
她感激花匠,讓她免於一場災難。夜裏托夢給花匠,等她曆凡劫時,自會找到花匠的轉世,護佑他一生平安。”
“假如獵人就是那個救她的花匠,可她第二世還是被獵人救了啊!”幽羅不明白,承諾護佑的人,卻反而還是被人救了。
花洛搖頭,“獵人本是早夭之人,成年之際因打獵而喪生。可他第二世卻活到了中年不說,還娶妻生子。若不是她一直在暗中守護,獵人早已不存在於人世了。獵人之所以能娶上妻子,一半靠的是母狼把獵物驅趕到獵人的陷阱中,獵人隻需要設下陷阱即可。”
“她心有不甘,加上道人的祝福,再次轉世為凡人與恩人相遇,並締結了良緣。可惜,二世想要守護的人,最後還是沒能守護得住。”花洛幽幽地說道。
“她也挺可憐的。成仙前的唯一執念若不消除,恐再難踏出輪回。”幽羅聽完這個故事,對這位同類除了深表同情沒有別的了,最多就是去火牢中看看她,問問她還有沒有別的念想,可以替她去看看。
花洛聽到幽羅說這個,就知道了她心中的想法。“你想去看她?”
“知我者洛神也!”幽羅有些感傷:“畢竟曾是同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