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班就要摸魚
霓虹燈的光芒灑進屋內,煤油燈前,宋天星坐在老舊的辦公桌上,撫摸著一片有些發黃的甲骨。
??甲骨上刻畫了數個奇怪符號。宋天星身邊還有幾片甲骨也是如此。
??在尋常人眼中,這隻是一種藥材,但是宋天星卻不那麽想。
??雖然隻是一塊冰冷堅硬的骨頭,但宋天星卻從中感受到勝似母愛的溫柔。
??多麽美麗,多麽神奇!
??從城市角落的各種流言傳聞中,宋天星得知這些甲骨將會賦予非凡之人特殊的能力——行走於虛空,殺人於無形,種種詭吊幽冥之事,皆不在話下。
??但苦於無法解讀甲骨上的字符,宋天星始終無法驗證這種猜測。
??他隻是聖仁堂醫院的一名小職員而已,若不是因為醫院人手不足,他也沒有機會臨時保管這些可愛的動物骨頭。
??唯有上班之時,他才有機會光明正大地坐在總務辦公室裏研究這些甲骨。
??在宋天星心中,甲骨有著一股非同尋常的魔力。
??這些甲骨在“唱歌”,歌聲無法用言語形容,而是靈氣在甲骨中震蕩。
??而隻有宋天星能感受這空靈的“歌聲”,辦公室裏的其他人都對此毫無反應。
??雖然曆經時光打磨,死去生物的骨頭依然有著詭異的生命,靜靜地挑動宋天星的感知。
??“空空空”
??宋天星看著甲骨,一時入迷。
??白洋洋,真漂亮!
??拋開堆積如山、日複一日的公務,去感受這小小甲骨的空靈感,無疑是上班最快樂的事情。
??上班就要摸魚。
??“空空空”
??這就是甲骨的靜謐歌聲,卻讓宋天星在上班時沉迷其中。
??為什麽隻有自己會對甲骨有感覺,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他心頭。
??經過數天的摩挲,宋天星覺得甲骨上的刻痕愈發深邃,其中含義好像已經在腦海中浮現,連甲骨製作者念誦的咒語也好像在耳邊縈繞。
??也許在過幾天,甚至可以斷言,就在今天,自己就能掌握這神秘甲骨所帶來的異能。這其中的秘密隻有自己一人可以掌握。
??盡管這是醫院的財產,但宋天星知道,隻有自己才能發揮甲骨的真正作用。
??所以他更加用心去體會甲骨的歌聲。
??神秘的教徒正用古老的石器雕刻龜甲——宋天星已經能體驗到甲骨的製作過程,畫麵愈發清晰,宛若現實。
??很好,很棒。宋天星覺得自己已經抓住這片甲骨的靈魂,隻差一點就能捕獲這飄忽不定的小可愛。
??“啪”
??忽的,一道沉重的陰影壓住了宋天星。
??他抬頭一看,隻見一座人形肉山欺在身前。
??腹部的肉塊隨著主人的呼吸一抖一抖。
??宋天星深深認為,和這家夥打交道是天底下最惡心的事情。
??“宋天星,借我幾片看看唄!”從粗壯的喉嚨中發出了粘稠的嗓音。
??“不行,這是醫院的財產。”宋天星像是發覺被偷看換衣服的少女一般,急忙將所有甲骨收進了鐵盒中。
??就宋天星所知,眼前的家夥叫王財,三十五歲,已經娶了正房太太。其餘細節因為過於令人反胃,所以宋天星不屑回憶。
??“何必如此小氣?”王財一邊笑,一邊用肉得出油的手拍宋天星的肩膀。“反正這藥也不一定有什麽用處。”
??“那也是醫院的財產,我不能交給你。除非秋部長審批。”宋天星麵無表情地看著王財,順便用手帕擦拭肩膀處。
??雖然臉上沒有流露情緒,但宋天星已經感覺心髒快要爆炸了,就差一點便可以掌握甲骨的秘密了,卻被王財打斷了。
??這種褻瀆偉大求知儀式的行為不可饒恕。
??“切,真死板。”王財不以為然地嘟囔一句。“秋華又不是藥械科的,別以為有她保你,你就有能多威風。”
??王財深深認為,和宋天星這家夥打交道是天底下最惡心的事情,尤其是要盯著他那一年四季也無變化的表情,好似戴著一副鐵麵具——草履蟲的表情都比宋天星多!
??若不是宋天星天天給那個秋華當小白臉,他能這麽滋潤?
??其他人每次見到王財就會畢恭畢敬地喊聲“王財哥”,隻有宋天星優哉遊哉地玩這破甲骨,王財一見到宋天星去碰甲骨,就一肚子火氣。
??正在王財準備下一步行動時,辦公室裏的另一名職員出來打圓場。“王財哥,別這麽說前輩嘛!”
??宋天星隻要聽見這甜美的聲音,就知道是徐淩在說話,她是新來的主任秘書兼會計。
??長相清純,性格乖巧。對其他老員工都禮貌有加,以後輩自居。
??而且她隻稱宋天星為“前輩”。
??隻不過宋天星對於徐淩為自己說話的行為並沒有任何感激之情。
??這種無聊的話語對場麵毫無幫助。如果可以的話,宋天星希望徐淩能幫他把王財扔到窗外的電車軌道上,然後讓王財被電車軋成兩截。
??可惜他是一名普通的上班族,更是海戶市的良民,所以不能這麽做。
??“我承認自己不該那麽說你的。”王財皮笑肉不笑地俯視宋天星,“畢竟你今天要接替曹主任的位置,以後你就是我們的領導,我還要叫你一聲宋主任。”
??麵對王財的夾棍帶槍,宋天星隻是淡淡地說:“至少我現在不是。”隨後他無視眾人目光,開始整理手頭的甲骨。他要繼續探索甲骨的秘密。
??“真狂,你要是真當了主任,還真了得?”王財將大拇指伸進鼻孔,還尚有餘裕地攪動一番,然後掏出拇指,準備給宋天星白皙的臉上來一坨。
??“注意衛生,拿去擦擦吧。”宋天星無奈地放下甲骨,左手將一條手帕蓋住王財的肥手。“徐淩剛來醫院,一定會奇怪,為什麽你這樣毫無衛生常識的公子可以在醫院裏工作,但如果被病人投訴的話,副院長也會不高興的。”
??“你!”王財被如此一懟,尷尬得嗓子冒火。副院長是他的父親這件事,他並不想讓更多人知道。宋天星在徐淩這樣美貌的新同事麵前,戳穿王財是靠走關係進入醫院的,無疑讓王財又羞又惱。
??可是宋天星如草履蟲般的表情下,隱藏著被再次打斷研究甲骨的怨念,他又說:“還有,你用過了手帕就不要還我了。”
??這一下王財更生氣了,因為他本想把手帕扔在宋天星臉上。此刻卻因宋天星的自若而無從下手。
??見王財再度發作,徐淩又來緩和氣氛。“王哥,別氣了。前輩就是這個樣子的,你別在意。而且你不是有急事要和前輩說嗎?”
??“哦,對哦。”王財摸摸頭上為數不多的幾根毛,臉上的贅肉扭出燦爛的笑容。他從大衣兜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片,扔在宋天星麵前。
??“這個地址怎麽了?”
??“有個老東西欠醫院的藥費,你現在去討回來。”
??“我隻是文員,追債的事情是由其他人負責吧?”宋天星望向貼著牆的發條落地鍾,“馬上就五點了,醫院還要開員工大會。”
??“別擔心,”王財諂媚道,“反正大家都決定了,由你來當總務室的主任。你開會遲到也不要緊。”
??徐淩也說:“還是要債的事情比較棘手,那位老先生要是出了海戶城,那錢說不定就要不回來了!”
??“對對對,你快去!”王財頻頻點頭,“大家幫著布置開會的事,隻能派你去了。”
??“難道我們醫院就騰不出一個人手了嗎?”宋天星知道王財沒有安什麽好心思,偏偏這時候讓他離開。
??“醫院現在人手不足,而且這是副院長的意思,我們也沒辦法,對吧?”王財露出得意的笑容,“會付你錢的。”他掏出一疊油膩的寶鈔——這可是海戶城發行的貨幣名稱。
??“行了,我明白了。”宋天星收走了錢,小心翼翼地放進錢包。
??鈔票肯定不會有什麽壞心眼,更何況是一疊鈔票。
??宋天星拿到了收債的全部資料,起身走出辦公室。
??走出三四米遠,王財再背後叫住了他。
??“這是你最後一次跑腿,回來後你就是這辦公室的老大。”王財從臉上擠出一抹笑容。他知道,光用錢財是無法打敗宋天星的,必須用更加殘酷的羞辱對付宋天星。等他回到醫院,將會有一個“驚喜”等著他。
??宋天星看了一眼王財,扭頭前進。
??即便心有疑慮,他也沒有拒絕寶鈔的理由。
??聖仁堂醫院外,天空灰蒙蒙的,似雨非雨。
??烏雲虯結蜿蜒,就像宋天星的心情一樣壓抑扭曲。
??醫院門口沒幾步有一個電車車站。
??宋天星剛走到車站,電車就順著軌道從街頭出現。
??“叮叮當當”
??這是全海戶城唯一的電車,所以宋天星毫不猶豫地跳上電車。
??向售票員檢查了當月月票後,他找了個下等座坐下。
??霓虹燈下,異邦人的建築如雜草般占領海戶的土地,達官貴人們在燈紅酒綠下,看著巡捕房的巡捕毆打罪犯。
??宋天星知道,罪犯可能的確有罪,但一定是窮人。背離真相的巡捕一向如此辦案。
??這就是海戶,野蠻與文明同時生長。他隻希望永遠不要和這群異邦人的走狗打交道。
??過了幾站後,宋天星便在下北裏下車。
??那欠債的老人叫張火官,住在一處偏僻到與世隔絕的地方。
??在弄堂裏七拐八拐,圓圓圈圈後,終於找到了一座岌岌可危的小瓦房。
??弄堂裏靜悄悄的,周圍破敗荒蕪。
??宋天星在張火官家門前敲了敲,門卻在宋天星的敲擊下,發出“吱呀”一聲,露出了一條縫隙。
??屋裏黑漆漆的,散發出一股邪惡而又虛無的氣息。
??“空空空”
??未上鎖的門是如此反常,似乎在警告宋天星不要進入。
??可是宋天星卻在屋內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感覺,那是甲骨的“歌聲”,唯有宋天星才能感受得到。
??未知的神秘,多麽美麗!
??他無可救藥地走進了屋子。
??一進屋,房門似乎因為房屋偏斜或其他原因,猛地關上了。
??“空空空”
??黑暗將宋天星吞噬,隻有一絲透過門縫的微光。
??沉靜下來的宋天星聞到了一股臭味。
??在醫院工作的他對此再熟悉不過了,那是死屍開始腐爛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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