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你不配擁有幸福
又是一個即將飄雪的日子,轉眼又是十一月十六日了。
往年的今天,楚修能必定被夢魘纏繞,她也必定入夢而來。而昨夜,他居然一夜無夢。
是她忘了他,還是他忘了她?
低頭輕輕吻了吻懷裏仍然熟睡著的人兒,楚修能輕手輕腳起身下床。他想在上班之前去趟墓園,然後回來送他的楚太太上班。
——今天,是她的忌日——她已離開整整六年了。
當楚修能捧著一束桔梗花步入墓園的時候,意外地,碰上了從墓園出來的秦思遠,一身黑色的西服,空寂而落寞。
見到楚修能,秦思遠明顯非常意外地怔住了,呆呆地立著沒說話。
“來看故人?”楚修能先開口,打破清晨的僵寂。
“哦,是的。”秦思遠恍然。
“我也是。”楚修能淡笑。
“.……我先走了。”秦思遠似在逃避,匆忙腳步有些慌亂。
楚修能地回頭看著秦思遠猶如逃離的背影,思緒流轉,默然無聲。
來到她的墓前,不出意外地,楚修能再次看到了安放著的玉米百合,十二朵帶著露珠的鮮花,嬌豔地爭相怒放。
——玉米百合的花語——執著的愛;
——十二朵花的寓意——每日思戀對方……
是誰如此執著?是誰還在一直在思戀著早已遠去的她?
楚修能看著墓碑前迎著晨光綻放的百合,回想秦思遠不太自然的神情,蹙眉深思:花會是秦思遠送的嗎?一送就是六年?
一陣冷風吹來,楚修能高大的身影不禁打了個寒顫。彎腰將玉米百合輕輕移開些,楚修能把手裏的桔梗花靠到墓碑前,順勢倚著墓碑席地坐下。
“旗旗!我來看你了!”楚修能輕撫墓碑,低聲哀訴。
“旗旗,你很久沒有來我夢裏了,是不是怪我了?”……
“旗旗,我把你放入心底了。旗旗,她是好女孩!”……
“旗旗,我很好!你也好嗎?”…….
“好個‘我很好’!好個‘你也好嗎’!”突然,身後響起了嘲諷的咆哮:“楚總還真是念著舊情!”同樣捧著藍紫色桔梗花的穆亦揚疾步跨到墓前,粗魯地一腳踢開安放的百合和桔梗,再緩緩將手中的花束擺好,柔柔地凝視著墓碑。
“你的花,不配擺放在她的墓前!”片刻,穆亦揚直起身來,發泄似的在被踢到一旁的嬌花上狠命地踩踏:“還百合!你連她喜歡的什麽花都忘記了?!”
“你認識旗旗?”楚修能的目光掃過穆亦揚,幽幽開口問。
“你沒有資格提她的名字!”穆亦揚粗暴地抓住楚修能的襯衣領口,居高臨下地怒斥:“你結婚了!有孩子了!幸福了!而她,隻能孤孤單單地在這裏!你有什麽資格叫她的名字?你有什麽資格來看她?”
楚修能一言不發,不溫不火,靜靜地看著暴躁中的穆亦揚。
“你有什麽資格叫她?你有什麽資格說你愛她?”穆亦揚激憤異常,抓緊楚修能的領口用力將他提了起來,雙目赤紅,嘶聲怒吼。
“正真愛她的人不是你楚修能!而是我!是我穆亦揚!是我!是我!”穆亦揚右手緊抓著楚修能的衣領,左手指著自己的鼻尖,嘶聲叫喊。
“是我將她從太平間接出來!是我把她葬在這裏!是我給她立的墓碑!”
“你除了毀了她的家,逼死了她,你還為她做了什麽?”
“昨天如此相似的環境裏,在如此相近的人麵前,你都能絕情轉身,你還配來看她?”
滿腔憤恨的穆亦揚情緒激揚,聲聲都是鞭撻,句句都是控訴。
“昨天如果那個女人也跳下去,你是不是也會像當年一樣不聞不問?”.……
楚修能靜靜地站著,任由穆亦揚在他麵前吼叫——穆亦揚說的都是事實,他無力反駁,也不想反駁。
吼著吼著,穆亦揚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轉為壓抑痛楚的低泣:“你知不知道她走得多可憐多孤獨?醫院裏沒有人為她的手術簽字!沒有醫生願意接她的手術!她最後離開的時候,也隻有我這個她眼裏的外人送她!這個外人,連她一張可以印上墓碑的照片都沒有!”
“我真他媽的恨,恨我自己沒有勇氣去參加她的婚禮!恨自己為什麽那天會酒醉不醒!恨自己既然回來了為什麽沒有及時站到她身邊!恨自己所謂的成全——成全你們所謂的幸福!”……穆亦揚陷入了對往事的追悔。
兩個同樣俊逸高大的男人一動不動地僵立著,保持著對持的姿勢,任天邊的風雲變色。
良久,楚修能抬手拿下穆亦揚仍然緊握著他領口的手,黑眸淩冽,聲音沉厲:“對不起她的是我!是我一個人的事!不要把楚太太扯進來!”
“還有,我愛誰,怎麽做,不勞穆先生費心!”深深盯了穆亦揚一眼,楚修能在晨輝中轉身離去。
身後,傳來穆亦揚淒厲的詛咒:“楚修能,你不配擁有幸福!我一定不會讓你幸福!”……
楚修能回到家的時候,蘇夢琪正在等他吃早餐。
聽到開門聲,她挺著腹部隱隱凸顯的身子迎上他。
他伸手將她擁入懷裏。
她聞到了他身上晨露的味道。
“你去哪兒了?”她擔心地問道。
“墓園。”他下顎抵著她的頭頂,撫著她柔順的長發,輕輕地回答。
“去看她嗎?”她略有遲疑,緩緩開口。
“是的。”他坦誠。
她不再問,把頭埋在他胸前,任他擁著。
初冬的清晨,寧靜而平和。相偎相依的兩人默默地傳遞著相知相伴的承諾。
“楚先生,謝謝你!”她緊貼著他的心,輕聲細語——謝謝你的坦誠,謝謝你的相伴,謝謝你將我的奢望變成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