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102.
晚飯後，陸戰單獨把兩夫妻叫到書房，坐定，望向阮煜南。
??“阿南，跪下！”平靜的嗓音，不怒自威，分外威嚴。
??阮煜南臉上原本洋溢著笑意，還準備幫陸戰泡一杯茶，卻沒想到他突然這麽說，笑容一下就僵在了嘴角。“爺爺？”
??林葭也是一愣。
??“跪下！”
??阮煜南掃了眼林葭，吸了吸氣，隻好在陸戰麵前跪下來。這是第一次，他向人下跪。雖然是長輩，但還是令他難堪，尤其當著林葭的麵。一想到她心裏不知在怎麽笑話他，他就惱火得要死。
??陸戰沉默地抽著雪茄，一口一口，並沒有說話。煙霧嫋嫋，迷蒙了他的臉。吸了最後一口，他按熄，望向阮煜南。“知道爺爺為什麽讓你跪下嗎？因為你做錯了！做錯事，就該罰！”
??“你應該清楚爺爺的脾氣，賞罰分明，眼裏容不下一顆沙子。這些年，你在外麵有過那麽多女人，爺爺也隻是提醒你，從來沒責罰你。因為，我們林葭知道你的感情，還是執意嫁給你，有她的責任！但鬧出許佳陌這種事，爺爺忍無可忍！”
??“林葭是我們陸家人，她有錯，我絕不包庇！但，這件事你責任更大。爺爺以為你結婚後會漸漸成熟，收斂一些，卻沒想到愈演愈烈。今天，必須給你個教訓！你雖然不姓陸，但是我們陸家的孫女婿，從小爺爺看著長大。爺爺用家法懲罰你，無可厚非！”
??阮煜南心裏不痛快是自然的，但還是笑了笑。“爺爺教訓的是！”
??陸戰站了起來，掌心緩慢地婆娑著龍頭拐杖，似乎在醞釀些什麽。
??林葭眼裏閃過一抹驚恐。這動作，她熟悉。當年陸莞滾下樓，爺爺就是用這套家法懲罰的她。那種錐心的痛，她至今印象深刻，慌忙開口。“爺爺，不要……”
??“不需要你替我說話！”阮煜南語氣平緩，可是充滿了抗拒，決絕得令林葭心寒。他寧願接受懲罰，也不願她替他說話？他就這麽厭惡她嗎？可是，她不忍心。“爺爺……”
??“讓開！”
??林葭打了個寒顫，但站在原地不動。
??“讓開！”
??她隻唯有退後兩步，擔憂地望著阮煜南。
??陸戰舉起龍頭拐杖，一拐杖狠狠抽在阮煜南背上，空氣裏響起一聲悶狠。拐杖抽打著他的背，他咬緊牙關，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液。每一下，都如千斤重擔壓在他背上，幾乎要將他壓垮。他忍著，肌肉緊繃在一起，簌簌顫栗。
??林葭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卻不知該如何救他。
??阮煜南汗如雨下，麵如死灰，頭發全濕了。他緊緊抓住大腿，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手臂上布滿了青筋！痛，可他必須忍耐，他不能倒下，尤其不能在林葭麵前倒下。緊咬牙關，嘴唇裏彌漫開淡淡的血腥味，意識越來越模糊……
??淚光迷蒙了林葭的雙眸，她再也看不下去，衝上去撲到阮煜南身上，用身體擋住他，“爺爺，錯不在阿南，你要打就打我……”
??盡管痛得快要昏死過去，阮煜南仍抗拒，聲音從齒縫中擠出。“走！開！我不……不要你管……”他直抽涼氣，每說一個字都無比困難。
??“讓開！”
??“我不讓！爺爺，求你停手。再這麽下去，他真的會被打死的……”
??阮煜南握拳，聲音微弱。“就算打死，也不要你管……”
??“爺爺，求你……”
??其實陸戰又怎麽忍心？打在阮煜南身上，痛在他心裏。他閉了閉眼，嗓音沙啞。“阿南，爺爺用家法懲罰你，你服嗎？”
??“服……”
??“希望今天這一頓家法，能讓你真正成長，別再肆意妄為！林葭，你扶他回房吧！”
??“謝謝爺爺！阿南，你還好嗎？”她緊張地問，分明能感覺到他的抗拒、推搡。可他的力氣太微弱了，推不開她。“來，小心一點……”她扶起搖搖欲墜的他，艱難地往前挪。
??陸戰搖頭，內心飽受煎熬。“唉……孽緣啊……”
??……
??林葭吃力地把阮煜南攙回房間，累得大汗淋漓。一進房，阮煜南猛力推開她，用力過大，跌倒在地。身體撞在地上，痛得咬牙切齒，全身的血管都如同要爆炸了。
??她踉蹌兩步，勉強站穩後再次去扶他。
??“你滾！我不要你管！”
??“你背上有傷，別再亂動……”
??“就算我痛死，也不要你假惺惺！”阮煜南雙目衝血，赤紅得仿佛要滴出血來，額頭上青筋暴露。他咬咬牙，笑得諷刺猙獰。“林葭，你早就知道爺爺今天要打我吧？是不是期待很久了？看我被打，很解氣是嗎？很痛快？既然如此，又何必裝出一副擔憂的樣子來惡心我？你滾遠一點！”
??“我不知道爺爺動家法！”林葭一直以為，陸戰隻會對她這個外人動手，更何況他一直很*阮煜南。今天的事，她也是始料未及。
??“裝模作樣，就不怕被雷劈嗎？”阮煜南多看她一眼都嫌惡心，全力推開她的手，搖搖晃晃地起身。
??“阿南……”
??“滾開！”
??他艱難地走了兩步，往*上一倒。痛，每一個細胞都在呐喊，嘶吼。
??“你身上的傷，必須現在擦藥，否則會越來越嚴重！”
??“死了不是更好？”阮煜南的頭埋在枕頭裏，痛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整張臉緊緊皺在一起，嗓音顫抖。“死了，就沒人妨礙你和陸擎了！”
??林葭不理會他的羞辱，忙找來剪刀和醫藥箱，替他剪開襯衫。他背上，傷痕縱橫交錯，皮開肉綻，沒有一處是好的，觸目驚心，疼得她整顆心都揪在了一起，再一次紅了眼眶。
??“上藥的時候，會有點疼，你忍一下！”
??阮煜南已經沒力氣反抗。
??她醮了藥水，小心翼翼地幫他擦，動作竭盡所能地輕柔，可她知道他很痛。他一聲不吭，更讓她擔心。“痛，就叫出來！”
??阮煜南抽著涼氣，聲音顫抖不停。“我……不會讓你……看我笑話……”
??“我真的沒有……”林葭想告訴他，她隻是很心疼他。可是，她咽了下去。她也沒有想到，挨打的人是他，自己竟然會比他更疼，恨不得替他受罪。
??噬心的疼痛，讓恨意在身體每一個細胞蔓延開，阮煜南滿心諷刺。“你睜大眼睛看看，這就是你所謂的‘愛’帶給我的。我失去了陸莞，失去原有的生活，剩下的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
??他涼涼地笑了笑，嗓音透出前所未有的蒼涼。“花天酒地聲色犬馬，你以為……我真的想要那樣的生活？我隻是在折磨自己！除了這樣，我不知道該怎麽活著！”
??“我活得痛苦，也要讓你痛苦，我就是要用那些女人來刺痛你，包括許佳陌！我已經生活在地獄裏，我也要讓你遭受同樣的折磨……就這樣吧……死，我也要拉著你！”
??一個字一個字，像針紮在林葭心頭，微乎其微的針口，卻讓她窒息。也許她真的錯了，是她當年的執迷不悟，導致了今天的一切。她自以為是的愛，對他而言不過是負擔和傷害。
??是她太自私了！
??但她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們間的一切都太複雜。到現在，她已經分不清究竟誰對誰錯！
??默默替他擦拭傷口，心，很亂。
??“藥酒用完了，我再去拿一瓶！”她快步走出房間，關上門，方才能自如呼吸。房間內的氣氛，他的控訴，都讓她窒息。她甩甩頭，把那些淩亂的思緒趕出腦海。眼下最重要的，是他的傷。
??走了幾步，房間內突然伸出一隻手來，將她拉了進去。她聞到了那人身上的味道，於是沒有抵抗。
??門，關上了！空氣凝滯，滿滿地都是壓迫感，無法呼吸。
??她被一道高大的身影壓在牆上，心跳淩亂了幾拍，故作鎮定地對上他冷峻的眉眼。“你想幹什麽？”
??“放開我！”她掙紮了兩下，耳根一直發熱，心裏惴惴不安，“這裏是陸家，隨時可能有人進來！”
??陸擎挑起她的下巴，蹙眉審視她。她想低頭，他卻不許，執意望著她通紅的眼睛。“你哭了？”
??“沒有！”
??“騙我！”陸擎心裏不是滋味，鑽出一股酸意來。臉色沉了幾分，手指緊繃著。“就因為阮煜南挨打，你心疼？”
??“……”
??“說！”
??她本來心情就很亂，麵對他的逼問，愈發煩躁，抗拒道：“就算是又怎麽樣？他是我丈夫！”
??“丈夫？那個人渣，也配？我以為，你已經想清楚了！”
??“隻要沒和他離婚，他就是我丈夫，你沒資格質問我！”
??“我有沒有資格，你很清楚！”他轉而捏緊她的下顎，用力，逼迫她不得不仰頭承受他目光中的冷芒。“林葭，不要在這個時候激怒我！我會做出什麽事，你永遠預料不到！”
??房間內空氣凝結成霜，氣氛讓人不安。
??“你想怎麽做？又讓人撞他，把他弄進醫院嗎？”
??“上次，不過是小懲大誡！”
??“你有什麽資格這樣玩弄別人的生命？”林葭暗惱，厭惡這種被他主宰、玩弄的感覺，厭惡透了。“你以為這樣，就能顯得你很有能力？別人怕你，能滿足你的男性威嚴？”
??“是又如何？至少，我是主宰的一方，而阮煜南，不過是我掌心的獵物。我想怎麽對他，就怎麽對他！”
??“你這樣又比那些暴徒好得了多少？還是你們陸家的男人都認為暴力能解決一切？”
??“你似乎有點是非不分？”陸擎的手指一再用力，太陽穴突突跳動起來。他真的很不喜歡她為了阮煜南和他爭吵，更不喜歡她護著阮煜南。“你別忘了，是阮煜南把你送到黃虎嘴裏。而我，救了你！你該恨他，而不是護著他！”
??“那也是我和他的之間的事，不需要你扮演懲戒者的角色！”
??感覺到他眼裏的冰霜又寒冷了幾分，林葭心悸。得罪他，後果不堪設想，她必須盡快脫身。“請你放開我，我要去拿藥！”
??“你還替他上藥？”有時候，他真恨不得撬開她的腦袋，看看裏麵究竟裝了些什麽。為什麽對一個狠狠傷害她的男人，她能包容到這個程度。而他，明明想對她好，卻遭到她的百般抗拒。似乎無論他做什麽，都難以取悅她，反而會遭到她的厭惡。
??是不是就算他為她死，也融化不了她那顆冰冷的心。而阮煜南，隻要稍稍施點小恩小惠，她就會感激涕零，感恩戴德？忘記過去的傷疤，不顧一切地再次撲向他的懷抱？
??她林葭，絕對是他見過最麻木不仁，是非不分的男人。可是對她，他偏偏一點辦法都沒有！他有再多厲害的手段，都無法使在她身上，因為她是喜歡的女人！
??“難道我要眼睜睜看著他死？”
??“那麽點小傷，死不了！”他倒是希望陸戰下手狠一點，隻可惜他不會。
??“阮煜南從小養尊處優，和你不一樣。他背上血肉模糊，皮開肉綻……”光是想到，她的心就揪得疼。
??“你的意思是我皮糙肉厚，就算我受傷，你也不會擔心！而阮煜南不過就是挨兩下，你就心疼得要命？”控製不住手裏的力道，捏得她的下巴“咯咯”作響。陸擎厭惡和人渣比，可是在她心裏，他竟然輸給了一個人渣，更是讓他難以忍受。
??“我沒有那個意思，我隻是就事論事！”
??“就事論事？你真當老爺子下得了狠心？他要是真動手，阮煜南早就被打死了！不過是小小的懲戒而已，也值得你為他哭？”陸擎越想就越惱火，若不是場合不允許，早就把她扔在*上，狠狠淩虐，讓她認清自己是誰的女人！
??“我不想和你廢話，放我走！”她掙紮了幾下，卻被他牢牢控製住手腕，“陸擎……”
??“你惹我不高興了，就該受懲罰！”
??她掙紮著，因為憤怒，雙眼通紅，全身劇烈顫抖。
??陸擎呼吸沉重，隱藏著難以估量的怒意。他氣息熾熱，眼神卻冷得像冰，直直盯緊她的雙眼。一個字一個，從牙縫裏清楚地逼出來，“以後，別再讓我看到你為他哭！”
??說罷，奪門而出。
??空氣裏仍殘留著血腥味，以及他身上冷冽的氣息。
??林葭靠在牆上，閉了閉眼，心力交瘁。忽然有一種，萬劫不複的感覺。
??這糾纏，究竟要到何時才能結束？
??……
??回到房間，林葭勉強維持鎮定，替阮煜南擦完了藥。頭埋在枕頭裏，他喘息困難，被迫側過臉麵對林葭，卻發現她的嘴角破了，一股奇異的紅色。
??他意識到些什麽，一把抓緊她的手，逼問。“你剛剛幹什麽去了？”
??她陡然一慌，“不、不是說過嗎？幫你拿藥！”
??“嘴角為什麽破了？遇到陸擎了？他咬的？”
??“沒……沒有！你多心了，剛剛不小心撞傷的！”
??“你騙我！”阮煜南眼神尖銳，好像能直勾勾把她刺穿，恨意濃烈。
??“你真的多心了……”她想抽回手，卻掙脫不開。他的力道，大得驚人，恨意也濃烈得驚人，仿佛光用眼神就能將她淩遲，大卸八塊。
??“當我三歲小孩？林葭，你真無恥！”
??“既然你不相信我，那就離婚，我也不想看到你為我挨打！”
??“離婚？嗬！以前死都不肯離，現在三天兩頭掛在嘴上，看來是一分一秒等不了了……就這麽心急？”
??她不做聲，不想再做無意義的爭吵。此時此刻，說再多話，都沒有任何意義了。
??“我讓你說話！”
??“你還想我說什麽？該說的，你剛剛已經說的很清楚了！我知道你恨我，但你有必要再折磨自己嗎？結束這場悲劇，你才能真正解脫，過得更好。也許，你會遇到另一個愛的人！”
??“少扯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自己想離婚就直說！我厭惡你這麽虛偽！”
??“你有傷，我不想再和你吵！早點休息吧！”
??阮煜南自知以現在的身體狀況，不能拿她怎麽樣，隻有先把這筆賬幾下，來日再和她算，甩開她的手。“我全是汗，怎麽睡？”
??“你現在傷口不能碰水！忍一忍！”
??“全身黏糊糊的，你叫我怎麽忍！快想辦法！”
??林葭猶豫了一下，“先用水擦幹淨汗！”
??她打了一盆水，扶阮煜南坐起來，擰了毛巾給他。
??阮煜南不接，挑眉冷睨她。“沒看到我受傷了？”
??以兩人現在的關係，林葭怎麽都覺得那過於親密了，有些難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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