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阮煜南在會議室公然向陸擎叫板，看得眾人緊張，林葭一顆小心髒也是懸得緊緊的。一邊替阮煜南擔心，一邊疑惑地望著陸擎。
??雖然她不很懂策劃，但是也覺得阮煜南這次確實做得很棒。再看這麽多經理替他說話，就更肯定了這一點。不由得懷疑，陸擎這麽做，是不是出於某種私心？
??全場目光齊刷刷望著陸擎，等待他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會議室內寂靜無聲。
??他端坐在會議桌頂端，尊貴優雅，如高高在上的帝王，睥睨眾生。“你跟我要理由？”他冷冷地抽動嘴角，似乎覺得可笑。“在‘君臨天下’，我的話，就是這裏的作風。我說不通過，就是不通過，這就是理由，散會！”
??簡短的幾句話，強勁有力，即使剛愎自用，即使狂傲，也不得不叫人心甘情願臣服。因為，他是陸擎，是這個世界的王，手中主宰著一切。
??其他經理向阮煜南投以遺憾的目光，安慰了他幾句，陸續離開了。
??阮煜南一直保持著溫和優雅的微笑，直到會議室隻剩下他一個人，才拉下嘴角，露出不滿。漂亮的藍色瞳眸，仿佛被冰封的海洋，森冷。
??……
??下班後，阮煜南接林葭回家，路上他冷著張臉不說話，林葭偷偷看了他幾眼，猶豫著開口。“今天……雖然沒有通過，但至少證明了你的實力。沒關係，下次還有機會！”
??“有機會？”阮煜南冷笑，“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陸擎擺明是針對我！隻要是我負責的項目，就絕不可能通過！”
??“不會的，隻要……”
??“夠了！別假惺惺安慰我！借陸擎的手來打擊我，讓我吃癟受挫，不就是你的目的嗎？”阮煜南滿眼譏誚的笑意，極度不恥。“先是把我從阮氏總裁之位上拉下來，再弄到‘君臨天下’，任由你們折磨！你現在一定很得意吧？何必偽裝好人？一個扮白臉一個扮黑臉，這就是你們的手段？林葭，你算是我認識的女人裏麵心機最歹毒的！”
??好心安慰，卻遭來他的羞辱，林葭也上了點脾氣。“我早就說過，我三叔沒你想的那麽無聊。他不通過，一定有他的理由，你怎麽不從自身找原因，隻會把責任推卸到他身上？”
??“從自身找原因？”阮煜南不屑，“我的策劃那麽完美，需要找什麽原因？”
??林葭見不得他這麽狂妄的樣子，忍不住潑冷水。“‘君臨天下’是跨國大財團，國際一流水準，你覺得完美，但或許還不達不到最低要求！你怎麽不檢討，是不是你自視甚高了？”
??阮煜南本來就窩火，被這麽挑釁兩句，惱得不行。“我自視甚高？笑話！你剛剛沒聽到那些經理怎麽說嗎？我的策劃，是近幾年最出色的！”
??“女經理的話能信嗎？”
??一句話，暗藏深意，刺得阮煜南耳朵疼。一氣之下，猛踩刹車。林葭整個往前栽倒，如果不是係了安全帶，早就飛出去了。
??“你瘋了嗎？”
??“沒錯！我就是技不如人，自視甚高，陸擎說的話都對，我阮煜南就是個人渣，滿意了嗎？下車！”
??林葭沒想到他會發這麽大脾氣，不禁有些後悔自己言辭過激。畢竟，那份策劃凝聚著阮煜南的心血，可能是他這輩子最認真做的一件事。
??隻是眼下他在氣頭上，她說什麽，他都會扭曲意思。想了想，終究什麽都沒說，下了車。
??跑車狂飆而去，把林葭一個人丟在半山腰。她望著無際的山路，默默歎了口氣。
??走了大概一個小時，晚霞褪去，天漸漸黑下來。林葭穿著高跟鞋，走得兩條腿都抽筋了，不得不停下來，蹲在路邊休息。
??沒過多久，兩道明晃晃的車燈刺破黑暗而來，車子停在了她身邊。
??她累得頭暈，連車裏的人都看得模糊。
??陸擎冷臉坐在後座，側對著她，姿態一如既往地冷傲優雅。“上車！”
??她剛要拒絕，他望向她的高跟鞋，冷冷地笑了笑。“你想把腿走瘸嗎？”
??林葭猶豫了一下，說了聲“謝謝”。一進車裏，忙不迭脫下高跟鞋，就像從酷刑中得到了解脫，氣喘籲籲。高跟鞋，簡直是最殘酷的發明，太虐了！
??舒緩了一會兒，她試探性問：“阮煜南的項目，究竟有哪裏不好？”
??“沒有！”
??她一愣，“那你為什麽不采用？”
??陸擎轉頭，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角揚起殘酷的笑意。“你說呢？”
??之前林葭雖然也懷疑他是針對阮煜南，但又不相信像他對待工作這麽嚴謹的一個人會公私不分，直到他直接反問她，才敢確信這一點，不由對他的行為感到失望，並心生不悅。“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你是在指責我？”
??“不敢！”林葭鼻腔出氣，“像你說的，你的決定就是公司的作風，你說不行就是理由。公司是你的，我又有什麽資格指責？我不過是，有點失望而已！畢竟在此之前，我還相信你這麽做有你的理由！”
??“抱歉讓你失望了！我不過是個男人……”
??林葭不明白他這麽說什麽意思，他是說他吃醋了？但，她不想自取其辱去問他，對答案亦沒有興趣。
??“我說過，如果想阮煜南安全，就離開他！”
??“所以你否定他的策劃是在以實際行動警告我？別告訴我你有這麽幼稚！”林葭翻了個白眼，倍感荒唐。“我和他怎麽樣是我的事，而不是由你決定，你別再做這些無意義的事情了！”
??“那你拭目以待，看看由不由我決定！”陸擎眉宇一股戾氣，狂傲。“你猜我告訴他我們的關係，他會是什麽反應？”
??林葭眼裏冒火，十分不恥他這種卑鄙的行為。火氣一上來，也不管不顧地反抗，“你想去說隨你的便，別再用這些拙劣的手段讓我瞧不起！”
??一停車，她猛力甩上車門，大步而去。
??餘森望向後視鏡裏的陸擎，臉色，前所未有的可怕，眼中凝聚了一股可怕的風暴。
??……
??阮煜南憋著一肚子火回到陸家，聽說林秀蕪找他，隻好緩和了臉色進了房間，微笑。“媽！你找我？”
??“嗯！”林秀蕪靠著枕頭坐著，正在翻看一本相冊。“閑著沒事，找出了一本林葭以前的相冊，你過來跟我一起看吧？”
??阮煜南對林葭的相冊才沒興趣，但還是裝得溫和有禮，搬著椅子坐到*邊。
??“我從小就不在林葭身邊，她十歲之前是親戚帶大，十歲之後由陸家撫養。我這個當媽的，隻能靠看照片才知道她以前長什麽樣子，過得怎麽樣，真是慚愧！”
??“這本相冊，林葭一直珍藏在衣櫃裏，是我替她收拾時找到的。她特別喜歡這本，是因為裏麵都是你和她的照片！整整十年……每一年她都會收藏幾張你們的合照……”
??“你看！這是你小學畢業典禮你們的合照！”
??“這張是你踢球的時候！”
??“這張是你辯論會的時候！”
??“還有這張，是你剛進大學作為學生代表發言！這些……全都是你！她在每一張照片後麵都做了詳細的記錄，還有她當時的心情。”
??阮煜南從不知道，林葭私下收藏了他這麽多照片，甚至有一些，他都不知道她在場。
??她十歲來陸家，直到二十歲，一直喜歡跟著他，他對她也如對妹妹般疼愛。就連和陸莞約會，有時候也會帶上她，早就習慣了“三人行”……
??她剛來陸家那一年，陸家沒有人關心她，他就格外疼她。一心想著好好嗬護她長大，直到她找到可以照顧他的男人。卻沒想到，她一直暗戀他，更沒想到……對他的愛，會讓她對陸莞做出那麽可怕的事情。
??這兩年他回想起來，總是很後悔當年對她好。若非如此，也不會傷害到陸莞。她林葭，就是“東郭先生”故事裏那匹狼，忘恩負義，叫他恨之入骨。
??“雖然當年那件事，他們都說是林葭做的，但我不相信。不是我偏幫她，隻是身為女人，我了解，她不會傷害自己深愛男人的戀人！唉……我說是誤會，你一定不相信！”
??林秀蕪搖頭歎了口氣，“誰是誰非，早就已經分不清了！我知道，你不願意娶她，更別說對她好了！但是，我希望你能看在她愛你的份上，至少不要傷害她。”
??“有一件事她一定沒有告訴過你，你一句玩笑說她胖，她就開始拚命減肥，減出了胃病，她還堅持！兩年裏，她瘦了四十斤，都是為了你！”
??阮煜南心頭一顫，“她……有胃病？”
??“我就知道那孩子一定沒告訴你，結婚後她默默為你做了很多事情，隻是沒告訴你罷了！這些年，你和外麵那些女人糾纏不清，她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表麵上沒什麽，但都藏在心裏，一個人受著，心裏不知道多苦！”
??想起來，林秀蕪都覺得難受，“你愛過人，知道被自己心愛的人傷害有多痛。她從小沒父母照顧，真的很可憐……她最愛的人就是你，別再折磨她了！”
??一番話，讓阮煜南心生幾分不忍。
??……
??因為被陸擎攪得心情很亂，林葭晚飯隻吃了兩口就吃不下了。十點多鍾時，餓得胃疼，實在受不了，從包裏找出胃藥，正準備吃，突然被一隻手從身後奪過。
??是阮煜南！
??“你幹什麽？”
??“什麽時候開始有胃病的？”
??“沒有！”怕被他看穿，她刻意避開他的目光，“隻是偶爾會胃疼，現在上班族都會有一點，不嚴重！”
??“你媽說你的胃病是減肥減出來的，還是為了我！”
??“……”
??“胃病需要養，靠吃藥隻會把肝髒吃壞。胃不舒服，下樓喝點湯，晚餐還剩了一些！”見她意外地望著自己，阮煜南勾勾嘴角，神色薄涼。“別誤會，我不是關心你，隻是不想你媽因此責難我！”
??林葭苦笑，“你會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當然不！不過做戲嘛，還是做全套的好。畢竟，還要在陸家住幾天，我可不願意再被她叫到跟前，抱怨我對你不夠好，煩！”阮煜南一把將胃藥扔進垃圾桶，“這東西，別再吃了！”
??她知道自己再追問不過是自取其辱，卻還是忍不住踩著自尊心，期待地望著他。“你這麽做，隻是為了做戲？”
??阮煜南目光微漾，淺淺笑了。“哦！也不全是！我本身也不希望自己厭惡的人打著愛的名義自虐，好像做任何事都是為了我……我可不喜歡虧欠你什麽！”
??“如果是這樣，大可不必。”她吸了吸氣，抿起一抹苦笑，“我做任何事，都是心甘情願！”
??“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心甘情願’，自以為偉大！可是，我根本不需要！給我聽清楚了，無論你做再多事，我都不可能愛上你，一絲一毫都不可能！我愛的人是陸莞，永遠記住這一點！”
??說完，就往浴室走。
??“煜南……”林葭叫住他，用盡了一切勇氣問：“如果當年的事，隻是個誤會，你……會怎麽樣？”
??“我親眼所見，不可能是誤會！”
??“我是說如果！錯的人不是我，而是陸莞！你還會愛她，還會這麽傷害我嗎？”
??阮煜南皺眉，沉思片刻，爾後給出了堅定的答案。“是！無論她做錯什麽事，我都會原諒她，因為她是我最愛的女人！”
??一句話，叫林葭心如死灰，忽然覺得這些年自以為是的偉大和堅持可笑得不得了。她一直告訴自己，隱瞞真相是為了他好，她受這麽多委屈，也隻是為了不讓他傷心……可到頭來，或許他根本不需要她這麽愚蠢的付出。就算做錯事的人是陸莞，他也會原諒她。
??一切，忽然變得毫無意義！
??阮煜南走了幾步，稍稍頓了頓身，微側過頭來。馨黃色的燈光灑了他一臉，籠罩著淡淡的鬱色。
??在那張或桀驁或張狂或殘忍的臉上，第一次出現淒楚之色。“林葭，這些年隻有恨你，我才能過得好一些！”
??……
??再三權衡，林葭當晚還是和林秀蕪一起睡。後半夜胃部的不適稍稍得以緩解，卻覺得燥熱不堪，心煩意亂。輕手輕腳地起了身，走到陽台上吹風。初十六，圓月，皎潔的月光傾灑在大地上，萬籟俱靜。
??她正默默出神，驀地被人從身後環住腰，嚇了一跳。鼻息間彌漫開淡淡的麝香，令她慌張。她掙紮了幾下，“唉……你幹什麽？”
??“如果你想吵醒所有人，就叫得大聲一點！”他的聲音低沉，暗含硝煙。
??“請你不要這樣，萬一被人看到……”
??“那又怎麽樣？你不是說，我大可以告訴阮煜南，你不在乎嗎？”陸擎的下顎抵在她頭頂，雙臂忍不住收得更緊了些。
??“與其費唇舌和他解釋，倒不如他親眼看到！”
??林葭放低姿態，眉宇一股哀鬱。“求你不要那樣做……”
??陸擎臉色一厲，轉過她的身體，挑起她的下巴，直直望入她憂傷的眼眸，“怎麽？你怕了？”
??“是！我怕了！我……還沒有做好和阮煜南離婚的準備！”她知道說出這種話很沒用，她也恨自己這麽軟弱。可是，這麽多年，他一直是她心上的肉，哪能說割舍就割舍得了？
??“你不介意自己？”
??“……那件事，是我對不起他。如果他要和我離婚，我無話可說！但是，我還有時間，我不想這麽快放棄，事實上是……我很努力，卻做不到！”
??“還有時間？”陸擎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什麽意思？”
??“那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不需要向你解釋！”她還有最後四個月，不到最後一刻，她無法認命。出於不甘也好，愛他愛得走火入魔也罷，她還是想堅持，她沒辦法就這麽放棄這段堅持了十二年的感情。
??“不需要向我解釋？”這句話在陸擎聽來極為刺耳，他不喜歡她刻意拉遠兩人的距離，好像他們隻不過是陌生人。甚至乎，他是她厭惡的人。“那我想你也不介意，我向阮煜南解釋我們之間的關係！”
??“請你不要這樣！我、我真的很愛阮煜南，我不想失去他！”
??“你愛他，卻和我在一起？”陸擎冷笑，倍感諷刺。
??“我不知道……或許，我隻是覺得失望吧！付出那麽多，卻得不到一點回報，反而被狠狠傷害！結婚兩年，看著他身邊出現一個又一個女人，我真的……很難受！”
??陸擎雙眉一蹙，加重手指的力道，冷得像冰。“你把我當成報複他的工具？”
??林葭沒料到他會這麽曲解她的話。她承認自己可能是失望太久，太難過……身體，也逃脫不了他最原始的吸引力。可是，她從來沒有故意把他當成過工具。她不敢，也沒有那麽卑鄙。
??隻是，理智提醒她。承認，或許能盡快結束這段糾纏。
??於是，她選擇了沉默。
??難堪的沉默。
??怒意在陸擎胸膛中如陰雲般積累，大拇指卡住她的下顎，手指咯咯作響，冷冽如冰。他極力控製著自己才不至於一把掐斷她的下顎，忍得整隻手都在顫抖，額頭上隱隱突出了青筋。
??疼，疼得整個人都在抽搐，可林葭一聲不吭，就那麽任他發泄。任何男人聽到這句話都會憤怒，更何況是陸擎，如帝王般高傲的男人。
??他在月光下緊緊捏住她的下顎，呼吸沉重，眼神銳利，蘊含著難以估量的怒意。但他最終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抑製住了，輕輕鬆開她的下顎，不怒反笑。“你倒是厲害……”
??“把你當成工具是我不對，但你又有多認真？”林葭故意說著難聽的話，“你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何必在我身上浪費這麽多時間和氣力！說到底，不過是圖一時新鮮，時間長了，你就會失去興趣，像對其他女人一樣丟棄我！”
??“你見過我其他女人？”
??林葭一怔，方才察覺這麽久以來，他總是孤身一人。
??陸擎冷笑，笑得意味深長，笑得冷入心肺。林葭看不懂他笑裏的意思，卻感到了深深的諷刺與銳芒，不禁啞然。
??“你確定，你要繼續這段荒唐的婚姻？”
??“在你們看來荒唐，可是……對我而言不是。我也知道他愛上我的幾率微乎其微，但我就是沒辦法放棄。我剛來到陸家，所有人都漠視我，沒有任何人關心我，那時候我覺得……我是被整個世界遺棄的，我甚至想到了死！如果不是阮煜南，我可能早就自殺了！”
??林葭苦笑，“隻有我知道，他在我那些年裏，扮演了多麽重要的角色，就像是我唯一的陽光……是我生活下去，是我努力的力量。”
??“可那都過去了，現在他帶給你的，隻有無盡的折磨！”
??“是！但沒有他，就沒有今天的我！這兩年無論受了多少委屈，我始終覺得值得，相信他還是當初那個阮煜南。我隻想在這幾個月裏，好好愛他。如果你生我的氣，就衝我來，求你，別再傷害他！”
??她竟然求他放過一個傷害她的男人……陸擎覺得這是他聽過最可笑的一番話。
??他為她做了那麽多，卻還是比不過他們“那些年”的感情。如果可以，他真想不顧一切將她禁錮在身邊。可是，他下不了手。就連她此刻的眼神，都讓他不忍心說半句重話。
??“這是你的決定，你不要後悔！”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離開了。
??林葭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一股莫名的悲傷湧上心頭。她現在的生活，一團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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