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3章 上一世的哀(18)
“給我。”
應景時低眸看著他,態度堅決。
“給他。”
應寒年沉聲道,一次性受個夠好了,好過慢慢淩遲。
林宜看著站在那裏的應景時,想起曾經的自己,身體一寸寸發冷
牧景洛跪在地上,聽著應寒年的話,呼吸都在顫,好久才從口袋裏拿出一疊照片,是他從材料中拿出來的,照片的上方是一隻小小的透明袋,裏邊裝著一個雅紫色的小絨盒。
應景時接過來,將絨盒放進口袋裏,然後去看照片。
出事時,牧景洛第一時間把白茶帶去醫院,現場隻有監控留下的照片。
鏡頭很遠。
第一張,一輛轎車亮著燈,一道纖細的身影飛至半空中。
第二張,轎車停在路邊,車前,一道纖細的身影就這麽躺在地上,看不清麵容,大雨落滿地,馬路上都是濕的。
她的身下,是大片的血水。
第三張,是牧景洛跪在地上做最緊急的簡單施救。
第四張,他終於看清了白茶的麵容,她倒在牧景洛的懷裏,渾身鮮血,偏一張麵容幹淨美好,除了額角一點血外,她就跟躺在牧景洛身前睡著了一般,雙眼緊閉。
就像平時一樣,每次喊著深夜寫字是因為自己睡不著,可一倒到他懷裏就能幾秒快速入睡。
她睡在他手臂上的時候就是這樣
乖巧,安靜,軟綿綿的。
應景時站在客廳裏,指腹一點點撫過照片上的臉,然後快速擦起上麵的血水,拚命地來回摩挲,仿佛這樣就能擦去她渾身的血跡
看著他的動作,在場的人全靜默了。
“景時。”薑祈星上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臂,“沒用的。”
人死不能複生。
“”
應景時停下了動作,淡淡地開口,“這裏太熱,我出去吹吹風。”
說完,他掙開薑祈星的手,抱著材料和照片往外走去,眾人不敢攔,隻能定定地看著他離開。
江茜是第一次見應景時,心裏竟不由自主地擔憂起來,轉眸看向林宜,“他這樣不會出事吧”
自己聽到女兒出事的時候,暈了過去,白朗彥則是後悔到用頭去撞牆,痛苦到入了院。
這些都是悲慟之下會有的反應,可這孩子好像太過於平靜,而她偏偏又看得出來,他肯定不像表現那麽平靜。
“我不知道。”
林宜低低地說著,唇色白無血色。
應景時現在經曆的,她曾經也經曆過,隻是,她所得的是假相,他所得的卻是真相。
她真的不知道,應景時會為此變成什麽模樣。
應景時一個人下了樓,從樓道中走出,一陣狂風卷起來,吹得他單薄削瘦的身體都往後退了退。
很冷。
也很清醒。
他走出樓道,往外走去,過台階崴了一下,人摔坐在台階上。
而後,他再也沒能站起來。
小區裏的燈光昏黃,靜靜地守護著這個夜晚,風過樹葉,嘩嘩出聲,地上落了不少的葉子,隨風飄走,無所依傍。
應景時就這麽坐在那裏,繼續翻著手中的照片、死亡證明、車禍全記錄,他把每個字都化成畫麵放在腦海裏,每一格都記著她的死亡。
看了很久,他平靜地將照片塞進材料裏,將材料放到身旁,然後從口袋裏取出小小的透明袋。
他的手指開始發抖,他逼迫自己控製住手部的動作,才發現自己是全身都在發冷,發抖。
根本打不開一個小小的袋子。
明明他現在是靠著一處柱子坐在台階上,坐在避風口,可他還是冷到控製不到自己。
最後,他隻能抖著手將透明袋放到嘴邊,低頭咬住將袋子咬撕開來。
絨盒滾落到他抖個不停的手裏,修長的五指幾乎握不住這麽小的盒子。
咬壞的袋子落在地上。
應景時渾身抖得厲害,兩隻手艱難地打開手中的盒子,裏邊鑲著一枚鑽戒,簡單的設計,在路燈下瑩瑩發光,似黑夜中指路的北鬥七星。
他的手抖到取不出戒指,他隻能雙眸腥紅地看著、看著
“誒,你今天換衣服了穿這麽帥幹嘛”
“我要出門一趟,回來再陪你看比賽。”
“你要出門去哪,我陪你去吧,你都多久沒出過門了。”
“不行,這個門你不能陪我去,等我回來你就知道了。”
他隻是去取戒指,他和她結婚一年,都沒有想過給她一個正式而特別的禮物。
他隻是覺得自己該站起來了,不能因為一個病症就像個懦夫一樣一直躲在父母的庇護傘下,躲在她無條件的寬容下。
他隻是想拿了戒指告訴她,從今往後,他會正式擔起一個丈夫的責任。
他隻是想拿了戒指告訴她,謝謝她讓一個生病中的人明白,未來可期。
不過是出了趟門,為什麽回來,他就什麽都來不及說,來不及做了
她走的時候,一定恨死他了。
到死,她都以為,他不愛她,他拿她當一時的避風港。
不可以
她不能這麽認為,她不能這麽認為
這麽想著,應景時身體抖得更加嚴重,人開始胸悶氣痛,直痛到喘不上來氣,整個人綣起來,雙手顫著抓住絨盒放到唇前,低頭想去吻,卻怎麽都吻不到,緊抿的蒼白薄唇間漸漸滲出血色。
血腥味在喉嚨裏滾動著。
風掠過小區,發出絕望的嘶鳴。
鮮血不斷地從他顫抖的唇間淌出,呼吸不過來的窒息刹那吞沒他全身,心髒像是被人徒手捏破,支離破碎,他沒想流淚,卻已淚流滿麵。
他整個人悶到像被層層蠶繭困住,越縮越緊,越縮越緊。
他想掙紮,可漫天盡是無望。
“嘔”
一陣反胃感襲上來,他歪頭張口去吐,吐出來的全是血。
台階上腥紅的顏色刺著他模糊的視線。
他控製不了地不停幹嘔。
除了血,還是血。
“景時”
一個擔憂的聲音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
應景時隻感覺跟著自己發抖的袖子被人抓住,他側目,隻見周純熙彎腰站在他麵前,驚惶而憂心地看看台階上的血,又看向他,“你、你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