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我歎了口氣。


  比起大喇叭直男式的愚蠢,笑麵佛表裏不一的深沉,更令人忌憚幾分。


  這個男人生得細皮嫩肉唇紅齒白,若單單隻以五官論美醜的話,他確實不難看,哪怕劃到好看那一撥,也絲毫不過分。可惜,當下人對英俊的評頭論足,已經嚴苛到容不下一丁點的大而化之。


  過量的身高與過度的骨骼,不但沒有讓他討到任何便宜,反成就出身材比例嚴重不協調這一大敗筆。


  注定他做不成這間辦公室裏最光鮮靚麗的那一個。


  有底線的人,貴在懂得自知之明的奧妙,但笑麵佛的自知之明總有過度之嫌。


  外貌上的技不如人,讓他謙虛得過分。


  譬如:逢人就笑;譬如:從來不會當麵反駁任何一個人。


  雲雲。


  可過分這個東西,好比一個人,為了改變身體虛弱的現狀,刻意追求滋補,最終落到將身體不適加速的悲劇,是一樣的道理。


  再好的品德,一旦過了分,就會變成矯枉過正的虛情假意。


  我們這一屋子人,誰都不是心地善良之輩,誰都長著一雙能見妖魔鬼怪的火眼金睛,想讓人將他逢人必笑的臉後藏著不能見人的真性情這個事實忽略掉,簡直是異想開。


  即算不是異想開,也藏著陰謀詭計。


  笑麵佛外出不歸或出差的日子裏,總能在辦公室聽到這樣的議論。雖然他與我確實不從發生過衝突,但因我早已懂得江湖險惡,所以,我很願意這樣認為,偶爾的附和不是沒有過。


  之前,我提防他,如今,他要算計我,真要起來也不見得是他突然使壞,頂多也是一個旗鼓相當。


  隻是我不明白,一個即將到齡退休的閑雜員工,加上一個沒有辦法轉正的臨時工,到底有什麽可值得他算計、較量?

  笑麵佛走後的這段時間裏,我除了遊思妄想,再沒幹點別的。毛毛蟲提著盒飯回來的時候,我才懊惱的拍拍腦門,今晚這個班是白費了。


  我打開盒飯一看,兩隻眼睛杵了足有半晌。


  菜色不如意,菜品更是倒胃口。


  當著毛毛蟲的麵,我不好意思不象征性的扒拉兩口。兩口之後,我將剩飯剩菜收拾了打好包:“有個數據出了點問題,要等明問過大喇叭後再重新演算,今就到這裏吧。”


  “仙女明中午之前必須拿出最佳成果,不知道……”


  毛毛蟲猶豫了一下。


  “放心吧,現在隻差那一個數據,問清楚後,不用半個時就可以全部調整好。”我一手提著打包袋,一手拿著挎包,臉上掛著吹彈可破的笑容:“相信我,八點半之前保證交給你。”


  毛毛蟲的猶豫這才變得有所動搖,突然,她似是意識到了什麽,臉上的表情驟然驚慌起來,揮著兩隻手跟我心急的解釋道:“柒姐,我,我並不是不相信你,我隻是……”


  從心理學角度去分析,人的第一反應屬於本能反應,附加不安等情緒的後知後覺,一般被重做亡羊補牢的第二反應。


  如果第一反應與第二反應存在著十分顯眼的差別,那足以證明,這個人要麽是不夠老實要麽是太老實。


  毛毛蟲似乎屬於後者。


  對付一個不老實的人,可以彰顯本姑娘的厲害;反之,與一個太老實人的計較,除了明我有刁難別人的惡習之外,再無其他含義。


  “我知道你不是不相信我,隻是太害怕仙女責罵而已。”不等她把這句磕磕絆絆的話完,我拍拍她的肩膀,努力微笑著不讓自己去刁難她:“其實,我也怕。”


  好歹才將這條蟲子勸回了正常人的智商。

  “柒姐,我看你晚飯沒吃什麽,要不,現在我請你去吃蛋糕?”出了單位大門,毛毛蟲一直黏著我不放:“蛋糕店雖然離你家有點遠,但打車很方便。”


  我為難的咳嗽了一聲:“前兩稱體重胖了四斤多,所以我最近晚上不敢多吃米飯,更別蛋糕。呃,毛鉚,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毛毛蟲期待的眼神就想一盆被冷水澆滅的火堆子,黯然失色。


  我記得她住市中心附近,幸好不同路。


  “你怎麽回去?”知道不同路,我故意指了指不遠處的公交站:“我打算等公交車。”


  “那多費事。”毛毛蟲一聽,剛澆滅的火堆子不知怎的,竟死灰複燃的又燒了起來:“反正我要打的回去,柒姐,你就別等了,跟我一起吧。”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我們好像不順路吧?”


  “繞一下沒關係的。”


  看不出我一點都不想跟你繞嗎?


  “還是不麻煩了,我坐公交車可以直接坐到我家區門口。”


  “柒姐,我……”


  滴……


  眼見這場中國式的客套,就要演變成公公有理婆婆有理的拉鋸戰,一聲汽笛在兩束遠光燈的強勢包抄下,讓人無比惱火。


  夜燈下的遠光燈,是一個司機最沒有素質的表現。


  我心裏正罵著髒話,一個身影從車裏鑽出來,站在車頭旁衝我張牙舞爪的招招手:“伍柒,我的新車,帥吧?”


  帥?帥你個大爺!

  我氣得像隻螃蟹一樣,橫著走到加菲貓麵前。


  走近一看,才發現車子有點不對勁:“你那看中的不是寶馬嗎?怎麽變成越野了?”


  “我這兩關在家裏好好反思了一下,”等我們各自在車裏坐好,加菲貓將遠光燈換至近光燈,兩隻手快活的在方向盤上打著拍子,一雙眼睛在車燈似的餘暉裏閃爍著別樣的光彩:“寶馬雖好,卻不夠實用。呃,對了,你這同事真不用我捎她一段?”加菲貓衝路邊的毛毛蟲努了努嘴。


  我扣好安全帶,神情冷漠:“辦公室不忌諱誰跟誰不好,卻很敏感誰跟誰好。因為好的定義,在一千個人眼裏有一千個標準,很難把握。稍不留神,就會被非議成結幫拉派。所以,我跟她最好的相處之道,是泛泛之交。既然是泛泛之交,禮貌性的征詢一次即可。這個禮節,我們剛剛完成了。”


  話剛完,車子就緩緩駛至毛毛蟲跟前,我不慌不忙的舉起手,衝她最後揮了兩下,這場道別就算徹底禮數周全了。


  “狐狸,有時候你做人吧,做得太清晰了,不好。”


  “好不好的先放一邊。”我不以為然的望著她:“你怎麽知道我在加班?”


  “你不是發了朋友圈嗎?”


  我呃了一聲,環顧車子一圈後,又道:“這車,是現車?”


  加菲貓一頓,馬上明白過來:“現車,現提,現款。一句話:我跟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從此相忘江湖互不惦記。狐狸大姐,安心了吧?”


  “兩不見,你還真大變樣呀。”我揶揄道:“加菲貓妹,姐姐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離婚那,你是單刀赴會?”


  “怎麽會是單刀?不還有你嗎?”


  “呃,”我望了望車頂板:“我……貌似好像是不行了。”


  “你敢!”加菲貓像匹餓狼般凶殘的瞪了我一眼,我打了個哆嗦:“要不,我給你找個英俊帥氣的男伴?”


  “誰?”


  “白慕言。”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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