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人人都,不是老人變壞了,隻是壞人變老了。


  如果這句話沒毛病,仙女日後一定是個壞老婆子。


  我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窮追猛打的大喇叭,心裏再不痛快,也不敢不顧及辦公室情誼,隻好皮笑肉不笑的歎了口氣:“我跟你了,你未必會信,還不如不。”


  “我懂,我懂。”大喇叭了然如胸的在我麵前沒規矩的指手畫腳,炯炯有神的眼睛裏是藏都藏不住的得意,或許又是我太抬舉他了,這蠢貨未必是沒藏住,更像是沒想過要藏:“這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也就沒有白的秘密。你看這樣行不,你滿足我的好奇心,我也給你透個底。”


  我眉頭輕輕一鎖,虛偽的假笑一味強撐,也是很費力氣的。


  “怎麽?不樂意?”


  他帥氣的五官拚出一個大大疑問號。


  倒沒有不樂意。


  我用餘光四處瞄了一眼,今是四月最後一,半個時前,蒜頭與地中海帶著財務室的兩個香餑餑,照例去總部送五月份的預算表,不出意外的話,他們會在總部食堂吃個便餐再走。這個意外,聽與總部高層最近盛行的加班風有點關係。


  臭鮭魚家裏有個懷胎六月的媳婦,古老板家裏住著個年過八旬的老娘,自打去年十二月份以來,每到下午五點,這倆人就跟結盟一般,風雨無阻的進出對麵農貿菜市場,挑選晚餐要用的食材。不到五點二十五分,兩位大閑人是不會一人一隻菜籃子班師回朝。


  偌大一個辦公室,除了笑麵佛與毛毛蟲,再沒有多餘的閑人。


  如果真是秘密交換秘密,除了當事雙方之外,再人畜無害的旁人,都是比恐怖分子還要危險的麻煩。


  幸好大喇叭的蠢,蠢得光明正大,比起那些喜歡在背地裏耍手段的陰謀家,跟這樣的人做交易,後顧之憂是彰明較著,且可以完全預料並掌控的。


  當然,最要命的是,我沒有秘密。


  “怎麽?不放心?”


  有一種人,你越是想君子坦蕩蕩,他越要疑神疑鬼的步步緊逼。


  “我在仙女辦公室幹坐了四分三十六秒,等到第三十七秒的時候,仙女才一臉懊惱的告訴我,她要跟我的事還沒想好,讓我先回來工作,等她想好了,會再叫我。事情經過就是這樣,如果你不信,我也沒辦法。”


  “上午散會的時候,我記得主任也單獨把你留下了,看來,她要交辦你的事,一定是很難以開口。”


  背著仙女還願意中規中矩老實稱呼她一聲主任的,整個辦公室也就唯有一個笑麵佛。


  這個四十二歲的男人,在我們這種偏南方的中部城市裏,其體型可算是難得一見牛高馬大。之所以稱他笑麵佛,隻因這廝逢人必笑。卻誰都看不明白,他到底在笑什麽。


  “仙女還會有難以開口的事?”毛毛蟲今格外聰明,插嘴插得比誰都快:“我不相信。”


  “主任也是普通人,多多體諒吧。”


  “對上級體諒是本分,我絕沒有抱怨的意思。”我一聽風向要偏,立刻警惕起來:“咳咳,我完了,是不是該輪到你交代了。”辦公室裏的一言一行,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陷阱,從前吃過的啞巴虧,讓我趕緊將話題徹底轉移。


  “我好像猜到仙女要跟你什麽了。”大喇叭被我點了名,突然從深思熟慮中回過神,雙眼登時一亮:“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事由應該就是我要跟你們的事。”


  “什麽事?”笑麵佛笑眯眯的催促道:“別吊人胃口。”


  “不就是臭鮭魚嘛。”大喇叭神氣的揚起下巴。


  我們三人麵麵相覷,沒聽明白。


  大喇叭興奮的吹了個口哨後,才肯正事。


  “明年臭鮭魚就退休了,但她不想退。”


  “退休是明文規定的事,她不退就不退?她也太把自己當回事了吧?”


  笑麵佛嗤笑了一聲。


  毛毛蟲也覺得不靠譜:“你這個消息一點服力都沒有。”


  “你們這些人,兩個字打發,無知。”大喇叭豎起一根食指,藐視的搖擺著,我沉吟了一下,吐出兩個字:“她想返聘?”


  “哎,看到沒,這才是聰明人。”


  “我們企業是有返聘的先例,但那都是獲得國家級表彰的技術骨幹,至今返聘的人數,沒超過二十人。她一個遊手好閑分子,有什麽資格被返聘?”


  “這就要看我們伍柒同誌,願不願意發揚助人為樂的精神。”


  我眉一皺:“怎麽又扯到我身上來了?”


  “你不助人為樂的主動把辭職報告交上去,她哪有機會返聘進檔案室?”


  我倒吸一口涼氣:“她就不怕短命?”


  “她要是不怕,當初又怎麽會招你?”笑麵佛的理解與接受新生事物的能力快到令我咋舌,隻見他像個拿到關鍵證據的偵探一樣,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框,笑得麵無一絲驚慌:“如果是從這個角度去操作的話,返聘也不無可能。畢竟,你十三年的工齡是個很大隱患。”


  確實如此,我嘴角不經意的抖了一下。


  近幾年人事製度越來越緊,各部門的編製增補,除了社會招考這一個入口外,已無其他捷徑。許多考不上編製的工二代目前都在車間或是工地上做臨時工。我能夠留在文職部門吹空調,多虧我出道早,可見,年紀大並非一無好處。


  “根據相關政策規定,連續簽訂三次合同且工作滿十年的臨時工,身份自動轉為正式工。但你並沒轉,這就明高層不想做個遵守規章製度的守法良民。可明目張膽的辭退,又勢必會有負麵影響。兩難之下,臭鮭魚的要求,就不是無理,而是正中高層下懷。主任也不是剛當主任,個中利弊,她掂得比誰都清楚。”


  這麽一解釋,好像全都得通了。


  我冷笑了一聲:“仙女大概就是因為掂得比誰都清楚,所以才對這個燙手山芋難以開口。”


  “唱黑臉的本來是高層們,臭鮭魚一鬧,這個黑臉就順理成章的讓給了主任,臭鮭魚即算返聘成功,往後的日子隻怕也不會好過。”


  弱肉強食的森林法則,與我們人類社會的距離,從來沒有想象中的遙遠。它更像是潛伏在人體內的艾滋病毒,可能十年不發作,也可能一夜就讓你悄然死去。


  故意錯掉陳一分的班車後,我心思不寧敢去赴白慕言的約。


  今,突然想喝酒,最好是一醉方休的那種酒。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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