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如果非要在我認識的人裏麵,將毛毛蟲獨特生存之道這層窗戶紙捅破的話,能當這根杆子的人,唯有張盛莫屬。


  這個四十將近的女人,有一張得獨厚的娃娃臉,卻從來沒有愛惜過,不厚道的講,她就是一個將物善其用辜負到片甲不留,從頭土到腳的女人。我有理由懷疑,忠心耿耿的她之所以會被領導遺忘在仕途縹緲的統計部門二十多年,與此應該有著密不可分的聯係。


  可她似乎並未察覺,依舊維持著那副與誰都不太親近,又與誰都沒有惡意的心境獨來獨往。


  這樣一個令人參詳不透的怪咖,我自然不會蠢到跑去跟她打聽毛毛蟲的事。


  都別勝新婚,可我望著這一桌子別的人,新婚的喜悅蕩然無存,厭惡的情緒倒是滿滿一肚子。


  “事情就是這樣,莫經理的意思,相信大家都理解到位了,接下來的工作,我不允許我們這個部門出現任何一丁點錯誤。聽明白了嗎?”


  仙女一身藍底白花的長裙,氣質高雅,卻麵露猙獰,一字一句恐嚇道。


  蒜頭嫣然一笑,呆滯的神情瞬間煥然成似水柔情:“主任將莫經理的要求傳達得晶瑩剔透,我們怎麽會不明白。”


  這馬屁拍得,你五體投地都不行。


  我嘴角不要命的抖了一下。


  會場內被“晶瑩剔透”驚到呆若木雞的人逐步找回靈魂,一一醒悟過來,開始輕聲附和。


  我的頭隱隱開作痛。


  吃了一記暗虧的地中海雖然比所有人都要後知後覺,但眾所周知,此人胸懷一顆不能居於蒜頭屁股後的巴結心,這種時候,自然不會輕易的囫圇吞棗一筆帶過。


  “莫經理下達的任務,我們肯定會如質如量的完成好,但是主任,如果這次你還不被提拔,我都替你打抱不平了。”


  呃,沒錯,這貨除了巴結獻媚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外,還有蠢。


  一屋子暖氣秒變刺骨冷風,陰嗖嗖的刮得每個人都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


  “你胡什麽?這些話是可以亂的嗎?”


  唉,沒完沒了的訓斥又開始了。


  我沮喪的歎了歎。


  身邊細的歎息聲此起彼伏。


  主位上的仙女,五官明明生得無一不標誌,卻可以猙獰到眼睛都在充血,可見這場訓斥,必須是雷聲大雨點也大。


  “我再次跟你們強調,上級下達的任務,無條件執行。做一點事就想討價還價,就要談回報的人,趁早從我這裏出去。”


  在人才與人精都很濟濟的工作圈裏,謹言慎行確實是自保的底線。

  仙女的大發雷霆也不是不能被理解,隻不過,這樣的暴風雨在無知無畏的地中海眼裏未必能見療效。


  畢竟,這個人能留下且幸不辱命的穩坐一個副主任的位子,憑借的既不是他不學無術的才能,也不是他蠢到無話形容的言行。


  人家靠的是投胎。


  二十年前,他青春正健,頭發濃密,身材窈窕,他老爸正是這家國企的老總,大筆一揮,就將兒子的一輩子揮進了衣食無憂的大鍋爐裏。


  隻可憐我們這些無名鼠輩,勞心勞命還要受他連累。


  一個時後,仙女的脾氣終於發泄完了。


  “今的會議就到這裏。”


  仙女完,卻隻是將桌麵上的資料收拾了一下,人並沒有起身要離開的意思。


  中國人的禮儀,有尊老愛幼,更有萬年不腐的官場文化。


  我們像是屁股上釘滿了釘子般,一個個紋絲不動,隻顧著埋頭將自己麵前已經碼得整整齊齊的資料,又心翼翼的抽亂了重新再整理。


  這樣的看眼色拚耐力,誰知道很愚蠢,可誰都不敢不相互較量著磨蹭到最後。


  “伍柒留下。”


  仙女一拍桌子,臉色緩和不少。


  我打了個冷戰,難道是我從北京帶回來的果脯出了問題?

  “伍柒,”等到一屋子多餘的人都走光後,仙女難得對我含笑輕聲:“這次蜜月還愉快吧?”


  “呃,愉快。”


  “愉快就好。”仙女將眉一挑,笑得有點過分的和善:“你放心,等這次的工作完成以後,我會將假期如數補給你。另外,”著著,眼神突然一變,又是一副精於算計的神態:“為什麽會想到去北京度蜜月?是正好有朋友在那邊?”


  職場上,尤其是上下級之間,絕對不存在無緣無故的對你噓寒問暖。


  仙女這個問題,我敢用項上人頭擔保,一定有鬼。


  “有個發在那邊打工。”


  我遲疑了一下。


  這一下,落到她眼裏儼然是一個等待了好久的破綻般,一道驚喜之光衝她眸中閃過:“不知你這位朋友打的是什麽工?”


  “文秘。”


  “你確定?”仙女眉一皺,臉色刹那間就寒如霜色:“隻是個文秘?”一雙眼睛虎視眈眈。


  嚇得我心虛想了想,如實道:“她具體做什麽,我還真不太確定。因為我回來的時候,她剛跳槽去了一家新公司。但我想應該是文秘不會錯,畢竟,她一直做的是這個工作,估計不會突然改行。”

  “沒事了,你出去工作吧。”


  整整一個中午,我都在對上午離開會議室時,仙女臉上表露得失望感,納悶無比。


  難道,臨時工的發就不配在北京當文秘?

  “柒姐,”毛毛蟲端著一杯奶茶突然從辦公室外衝了進來:“柒姐,有人找。”


  “呃,誰呀?”


  我回魂似的,抬頭望了她一眼。


  “是外麵來的人,被老宋留在傳達室了。”


  這可真是罕見,我工作至今,頭一次有外人找上門來。


  等到了傳達室一看,我立刻吃了一驚。


  來者衝我彬彬有禮的露出一個斯文人才有的微笑:“柒,好久不見。”


  不見是真的,好久倒未必。


  我禮貌又餘驚猶在的回了句:“好久不見,白慕言。”


  “跟一個好久不見的朋友打招呼,最好不要連名帶姓的叫對方。因為這很容易讓對方誤以為,你不是很願意重逢相見。”


  又是這久違的葉利民式教。


  我敢怒不敢言的訕訕一笑,接過老宋的來賓登記薄,認真登記後,領著白慕言往後庭走。


  直到左右無人,才強顏歡笑的對他那番“連名帶姓”的辭,進行了口誅筆伐:“分享的快樂,應該體現在物質上,而非想法上。因為,太過如出一轍的想法,隻是一種無腦的附和。”


  白慕言微微蹙了蹙眉:“我聽著,不像是我的話把你得罪了。如果不是我,那一定是北笙惹你生氣了。”


  我悶哼了一聲,無話可。


  沒錯,得罪我的確實是薑北笙。


  “伍柒,我的包呢?”


  昨剛與陳盛通完電話,這慫貨就用冷如陌生人的口氣,在電話裏衝我質問。


  而且,他叫我伍柒。


  我愣了好一會,才回過神:“在魏思明家。”


  “你呢?”


  “在我自己家。”


  “怎麽拿包?”


  “找魏思明。”


  “聯係方式?”


  “發信息給你。”


  簡練又不帶感情波動的對話,讓我的心亦如孕婦的宮縮,痛得一陣緊接一陣。


  成年人的愛情,果然不會比一夜情更靠譜。


  可這個被得罪的因由,又是如此的難以啟齒。


  “與他無關,”我歎了口氣:“我不高興,是因為我假期沒過完,就被拉回來加班。”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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