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魏思明在的城,屬於三線中的第一梯,比我們住的城要高一梯,加菲貓總是願意相信,魏思明堅持選擇在這個人頭攢動的城市生活,僅僅隻是因為它的繁華。畢竟,他們當初看中並買下的婚房,就位於市中心的商業圈內。


  但事實真的如此嗎?


  顯然不是。


  魏思明當初參加的入編考試,屬於市教育局統招。他考進入後,被分配到了市立第一中學任教,那是這個城市最好的高中。對於這個結果,一開始,加菲貓認定是他走了狗屎運,後來她終於明白,所有的狗屎運都不會憑空出現,也不會真是狗拉的屎。不過是他有一個官運亨通的舅舅。


  留在這個城市安家立戶娶妻生子,與其是看中了它的繁華與熱鬧,不如是舅舅的精心安排。


  有些事,沒透的時候,你就是一個摘下眼鏡看世界的近視患者,霧裏看花,朦朦朧朧;一旦透,就有無數種遐想讓你的腦袋被無數種可能擠破。


  譬如,為什麽不請舅舅幫忙,解決夫妻兩地分居的問題?

  如果沒有兩地分居,這段婚姻就不會隻是婚姻,可能是四口之家,五口之家,至少也是三口之家。麵對家庭,就不再是夫妻,而是父母,人一旦成為父母,就會更容易為了子女妥協,做出改變。


  當然,也不排除,為了保持本心,一切照舊。


  誰知道呢?


  我們抵達目的地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多,除去中間花了四十多分鍾吃了頓晚飯,這一,我幾乎沒有離開過交通工具,過得很是舟車勞頓。


  可我的疲倦並非全部來源如此,更大一個原因,是到了現在,薑北笙一個電話一個信息都沒有。


  難道,可以交托秘密的人,還不配擁有一個捎帶溫情的關懷?


  “到了。”


  加菲貓重重拍了我一下,我恍然回神,下車取行李。


  從地下停車場坐電梯去5樓,一路上走走停停,不斷有人進,又不斷有人出,加菲貓突然笑了,靠在我耳邊聲道:“你看這個進進出出的電梯,像不像這個因生老病死而時刻在變化的世界?”


  我噙了絲笑在嘴角:“有點。”


  人到中年,對於生死的感慨,就像時候對冰糖葫蘆的渴望,有著一樣的本性使然。


  出了電梯,左拐就是加菲貓和魏思明共同的家。


  在此之前,我來過一次,是他們結婚後的第三。


  本應作為伴娘身份出現在他們婚禮上的我,因為蒜頭的惡意刁難,不得不踏上出差的征途。


  在等級森嚴的製度麵前,不僅僅是你這個人,你的人情關係也要低人一等的存在。


  我甩了甩頭,趁加菲貓掏鑰匙開門的空隙,隨口問了句:“這房子能住人嗎?”


  “魏思明每個周末都會回來打掃一遍。”哢嚓一聲,門被打開了,加菲貓大步邁了進去,我拉著行李箱,隱隱有點不安:“你婆婆呢?不會突然襲擊吧?還有魏思明,他知道你回來是住這裏嗎?”


  加菲貓彎腰從一旁的鞋櫃裏拿出一雙幹淨的拖鞋,放到我腳邊,反手接過我的箱子,一麵推著往客廳走,一麵耐心跟我解釋:“我婆婆跟我公公住在郊區,他們早就不管我跟魏思明的事了。至於魏思明,我們分居後,他就在學校附近買了一套二手居室,除了周末的例行打掃,我什麽時候來,什麽時候住,他一概不關心。”

  我隻聽過夫妻在婚姻破碎後,為了房子吵得一地雞毛,還從未耳聞,一套價值不菲的房子續存著一對分居的年輕夫婦最後一點點溫情。


  這個婚,真的要離嗎?


  真的應該離嗎?


  我搖曳著加菲貓從鉑金色酒櫃中翻出的紅酒,趴在距離地麵5樓的大露台上,望著或遠或近或明或暗的霓虹燈,心裏就止不住的悲涼。


  “看什麽呢?”躺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的加菲貓長長望來一眼:“外麵風大,心感冒。”


  我吐了口氣,回應了她第一個問題:“這麽望出去,有點像北京的夜。”


  “有這麽誇張?”加菲貓同樣端著一杯紅酒,慢慢走到我身邊,四處張望了一番,笑了:“別,這夜景還挺美的。”


  “是呀。”我回眸瞟了一眼身側這個同樣被燈光迷離的夜色絆住靈魂的女人:“你安排我跟魏思明什麽時候見麵?”


  她抿了一口紅酒,遲疑了一下:“明下午三點,樓下咖啡館。另外,”她咬了咬唇,麵起微瀾:“先別跟她們。”


  我當然明白這個她們指的是誰,忍不住笑了:“你不想離婚的心思,難道要你我出來,她們才會知道?事業型的女強人,學什麽都好,就是不要學掩耳盜鈴,記住了嗎?”


  “我不過你。”加菲貓眸光一閃,閃出一層水霧,停頓有片刻,才淺淺問道:“你,我跟他之間,誰對誰錯?”


  我眉心像被銼刀重重銼了一下,心就痛到連呼吸都不敢放肆了,有些問題,看似是問題,其實是傷疤。


  在加菲貓和魏思明不太順意的婚姻生活裏,曾經出現過兩次可以緩和關係的機會。


  一次是他們結婚九個月後,加菲貓有了初孕。他們心照不宣的摒棄了因為舅舅因為工作的嫌隙,開始親密的規劃三口之家的未來。女人在這個時候,總是最容易為了孩子去妥協。


  加菲貓也不例外,她動了辭職回到這裏做家庭主婦的念頭。


  可就在她驅車來到這個城市,準備告訴魏思明的路上,孩子因意外流在了車上。


  如果沒有兩地分居,他們或許可以避免這次的喪子之殤。


  所有人都這樣想著。隻有加菲貓咆哮著對魏思明了出來:為什麽不早點動用舅舅的關係,給她一份安定?

  那個時候,我們都在社會中嚐盡了被關係戶踐踏尊嚴與驕傲的酸楚,加菲貓要的那種安定,我們隻能,因為她失去孩子的悲憤,我們願意隱忍不去製止。


  一年後,加菲貓第二次懷孕,那正是她創業最艱難的時候。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將孩子流掉了。


  魏思明的憤怒無處不在。


  半年後,他們決定放棄偽裝,正式分居。


  “第一次,是他錯;第二次,是你錯。”我放下紅酒杯,輕輕樓住加菲貓,輕輕道:但是貓貓,你要明白,感情不是用對錯去衡量的。誰錯得多誰錯得少,都不是離婚或繼續生活的依據。”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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