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愛情宛如一支萬花筒,隻要有足夠的火力將引線點燃,它就能獲得離弦之箭的勇氣與魄力,衝上半空炸出一朵絢麗多彩的煙花。這樣的花,有幸見識過的男人和女人,最後成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最佳伴侶。這是美好的愛情。不美好的愛情,就像生活中的不幸,各有各的不美好,卻又無一例外的不會缺少一根追著鴛鴦痛打的棒子。


  我喝了一口茶,少人光顧的咖啡廳,彌漫著暗黃色的燈光,三個服務生哥哥,一個比一個垂頭還喪氣,從我坐著的角度看過去,這三個慫貨比三捆爛鹹菜還要形如枯槁。這樣的氛圍,在我一貫粗俗又粗暴的認知裏,總是偏執的相信,應該用來聽或是講鬼故事。而不是此刻耳邊娓娓道來的愛情悲劇。


  “我跟阿笙,來你一定不會相信,是他先追的我。”


  呃,關於這一點,確實有點難以置信。


  我呃了一下,語氣淡泊:“意料之外,情理當中,沒有什麽信不信的。”


  蘇芯抿了抿嘴,淺淺的眼窩難以阻擋那一抹由內自外迅速蔓延擴展的得意。她左手的拇指與食指捏著一柄精瘦的鋼勺,光從她手上的動作來看,多少有點像古代攪亂風雲的謀士,似乎要耗盡畢生心血將那杯早已冷卻的咖啡,攪出一個雞犬不寧。


  美貌又藏著心思的女人,薑北笙這個前任大有趕超本姑娘前任的趨勢。我不厚道的笑了笑:前任這個東西,怎麽都是些不省油的燈?


  “跟阿笙認識的時候,我身邊已經有了一個青梅竹馬的男朋友。”


  一個不光彩的開場白,讓薑北笙頓是變得猥瑣。


  我單手支臉,另一手握著玻璃杯的杯骨,極力隱藏著自己想要狂妄大笑一場的衝動,繼續往下聽。


  豪門裏的愛情,就像豪門裏的人,窮到隻剩下錢的梗一樣,千篇一律得毫無新意。


  被蘇芯甩掉的青梅竹馬男友,正是蘇父生意搭檔的獨子,就是這樣一出門當戶對,一加一大於二的豪門聯姻,在半途之中,被薑北笙這個程咬金橫插一杠。這麽倒黴催的事,別蘇父,就是菜菜子這種尋常父母,一時片刻也難以接受。


  根據蘇芯給出的時間線,薑北笙追她的時候,他6歲,她歲。惺惺相惜的愛情,誰追誰從來都隻是一個幌子,沒到半月,她就幹淨利索的將那位青梅竹馬斷得不留半點餘地,一頭紮進了薑北笙寒酸的懷抱。


  六年來,追著這對悲情鴛鴦痛打的棒子,從最初的蘇父,變成了最後的蘇母,令人啼笑皆非的是,本姑娘這位局外人,如今卻陰差陽錯的成了取代蘇母,恒更在他二人中間最終也是打得最狠的那根棒子。


  呃,大千世界,大概再也找不出比我更無辜的棒子了。


  我歎了口氣。


  這口氣在蘇芯眼裏,卻成了她的機會,隻見她彎彎的眉睫突然快速扇動起來,就像黃蜂猛然衝向食物時,震動的翅膀,陰謀與危險四起。


  “阿笙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過去的六年,他拒絕了我爸爸所有善意與好心的安排,我對他的拒絕很生氣。或許這就是男人與女人對待愛情的區別。我的想法很簡單,我是爸爸的女兒,他是我要嫁的丈夫,嶽父提攜一下未來女婿,跟父母助力子女事業不是一樣的道理嗎?可他有他想法,他堅持認為我爸爸的幫助,除了褻瀆他的感情之外再沒有任何存在意義。為什麽男人總是要把自私當做自尊堅守呢?兩個相愛卻比阻擾的人,難道不是先妥協著在一起更重要嗎?”

  蘇芯嘴角蕩出淡淡一縷哀愁:“我們為此爭吵過無數次,有過疲倦期,有過短暫離開的時候,也有過分手的念頭。但再多的紛爭最後都架不住阿笙愛我,和我對阿笙刻骨銘心的愛,我們就像時候鄰居家吵不散打不跑的兩個孩子,總會在冷淡過後又心無芥蒂的重歸於好。”


  重歸於好?


  我眉頭微微一揚,端起杯子佯裝喝茶,實則是掩嘴輕笑。


  成年人逃避現實的方法總是緬懷過去,緬懷再也不會回來的時候。尤其是在對這個世界或是對某個人、某件事流露出無能為力的失望時,對孩提時吵不散打不跑的友誼就越不可節製的懷念著。卻儼然忘了,這種吵不散打不跑,並不在於情誼的濃厚與深奧,僅僅隻是這樣兩個主角,是被保護在成年人羽翼下,算計與陰謀,無情與冷酷還不曾根植於心底腦海的孩子。


  用孩子時的真無知追悔成年人利益權衡後的抉擇,蘇芯這份傷情,看來是真的。


  雖然是真的,但我這個假的也不能不假戲真做。


  就如薑北笙所,這個世界上,買不到後悔藥。


  我放下杯子,淡淡一笑:“不鏽鋼製的碗雖然摔不破,但摔的次數多了,總會留下難以消弭的劃痕。你們吵了六年,這份愛情即算吵不淡,也該吵累了。薑北笙選擇我,或許就如你心裏真正想卻還沒有出口的話一樣,他對你,仍然愛且深愛著,對我,隻是逃避一份太過沉重的愛情,不得不利用的一個手段。但生活不盡是愛情,所以,麵對這樣一個實情,我還是要告訴你,我不會為了薑北笙的一個過去,就草率的跟他把這個婚離了。至於他最後會不會服從於心,選擇跟我離婚,而重新回到你身邊,我想答案已經出來了。”


  我到我不會離婚時,蘇芯的臉色隻有一瞬間的微變,等我完最後這句話,她那對如鹿般迷人的瞳孔,像一個身強體健的人突然得知自己身患絕症一般,充斥著措手不及的驚慌與害怕。


  人的奔潰,往往在於最後堅守的那道防線能不能被擊破。


  我離開咖啡廳,沒有馬上回809,而是坐著電梯至一樓,出了賓館,沿著街角繁如星花般的路燈,在與陌生人擦肩而過的冷漠中漫無目的的走著。


  離開前,蘇芯問我為什麽如此肯定薑北笙不會離婚。


  我想了想,還是都沒,一言不發的走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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