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人的尷尬,有時候像極了一場突發性流行感冒,誘使它發病的原因不必是單一的受涼挨凍,可以是多到讓你眼花繚亂的各類麻煩。譬如,情感紛爭引發的不順意;又譬如,萬般順心的事業突然進入到一個不可預測性的分叉口;再譬如,平淡的人物關係突然躥出一個錯綜複雜特定者,以及言語不合單方麵或是雙方互毆的肆意挑釁……這些看似稀鬆平常的事,都潛藏著促使一場災難性尷尬爆發的洪荒之力。


  就比如此刻,我的尷尬不在於情感跌宕起伏的凶猛,僅僅隻是因為空間的狹。這該死的電梯,不透風的密閉性差點沒把我窒息過去。


  “你來北京是旅遊還是探親?”


  蘇芯側頭那一眸淺笑,讓我靈光一閃,頓是明白這個美麗的女人為什麽會讓我在初見時有了不宜深交的威脅感。


  令人痛苦的是,我卻還沒辦法看清咖啡廳的慷慨解囊究竟是明知而為還是不知而為?


  要不要告訴她,我的丈夫就是她的男朋友?


  我很謹慎的移出一縷餘光,刺了刺自始至終都與我陌路比肩的薑北笙。這個人可真是個人才,三個人的空間裏,一個是真女朋友,一個是假老婆,火燒眉毛的齊人之福他竟享受得穩如磐石,照樣擺出一張麵無表情的臉,臉上吊著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眼下掛著一張抿成直線的嘴,兩手事不關己各插褲兜一個。


  這麽個態度,即算我是一個蕙質蘭心的女子,也難揣摩他的心思。


  我不得不沉下心來分析:他刻意與我保持陌生人的姿態,顯然是不想讓蘇芯知曉我的身份;但他放任蘇芯對我示好,似乎又並不忌諱我跟他的關係被人識破。徹,魔幻般的燒腦劇。


  我伸出兩根手指按了按充血腫脹的太陽穴。


  雖人都有矛盾的時候,但總歸要做個選擇,是矛還是盾,你大爺的也偷偷遞個眼色給我點暗示不行嗎?

  我放開可憐的太陽穴,愁眉鎖額。


  雲南花餅溫柔繾綣的目光沒有越過高山沒有跨過大海,輕鬆邁過薑北笙落到了我的臉上。


  我逃也似的扭過臉去,佯裝眼瞎耳聾看事不清的糊塗蛋。


  停車場的電梯就像一趟專列,從負一樓開往一樓,再從一樓駛回負一樓。等我們抵達一樓大廳等待換乘時,我仍在沉默裏糾結到底要不要接受蘇芯的搭訕。


  如果將蘇芯的問題比作一杯熱茶,而我的回答恰是喝茶的時辰,那蘇芯這杯茶幾可算作涼了半截。


  “阿笙,跟你過多少次了,別老凶著一張臉。你看我朋友都被你嚇得不敢話了。”


  死局一般的僵持下,蘇芯給自己找了個台階。


  懂得自我排解當然是一件好事,可若是把梯誤認作台階下了,隻怕不跌個跟頭是下不來的。


  我偷偷睥睨著“阿笙”耿直的肩膀在三秒顫抖後才恢複正常,一米八的薑北笙審視一米七往上的蘇芯不像看一米六偏多一點的我那樣辛苦。


  隻見他微微蹙起的眉心下,閃過一抹厭色。


  看這架勢,我不吭聲果然是明智之舉。


  蘇芯眼色驚人,明顯是有撲捉到薑北笙眼中的厭惡,迷人的微笑才會在漂亮的臉上出現一凝。


  女人的自尊除了在前任麵前寸土必爭之外,在剛熟識的女人麵前同樣適用這套法則。


  蘇芯從我臉上劃過的那道光遠遠比對薑北笙的不滿更加強烈,她伸出一隻藕白色的手,不知是想挽還是要挎住薑北笙拱起的臂彎。就在那一霎,臂彎的主人像隻被人驚擾的螞蚱,帶著神經質的敏捷迅速換了個姿勢。

  蘇芯嬌嫩美麗的臉上開始彌漫著玫瑰即將凋零時的落寞。


  這對情侶,到底是一對相愛還是相恨,我越看越迷幻。


  薑北笙似乎也被自己的過度反應嚇到了,他臉上跑出一絲慌張,眼中隨著有了紊亂,極度不自然的瞟了我一眼。


  蘇芯哀怨的目光令我渾身一顫,像做了虧心事般帶著倉皇失措目光從這二人身上轉向一旁的長條沙發。


  沙發上沒有多餘的人,隻坐著一個陰魂不散的莫佳。與我視線短兵相接時,他立刻咧嘴一笑,提臀、起身、抬腳,這一係列的動作都無不在宣告著,他來了,他帶著一肚子壞心朝我走來了。


  我閉了閉眼,耳邊是薑北笙在話,語氣裏透著幾絲薄荷味口香糖的清涼,讓人分不出好歹:“你不是有潔癖嗎?我身上髒。”


  妙手回春果然是個邪惡又詭異的字眼,眼見就要凋零的玫瑰瞬間又容光煥發亦如花苞初綻。


  “阿笙,你……”


  “哎呀呀,真的是蘇姐,我還以為我眼拙認錯了人,三生有幸,實在是三生有幸。”


  我總是願意相信有緣的人千裏要相會,哪怕是孽緣。所以,我從中部城千裏迢迢跑到北京度蜜月,最後遇到的卻是前任情仇。莫佳守株待兔,守來了他金主爸爸的獨生女。


  緣,果然是妙不可言。


  但意想不到永遠是被你遺忘的那一個假設。


  雖然蘇芯是金主爸爸的獨生女,莫佳逮著機會盡力巴結也確實很符合他商人唯利是圖的本性,但也不至於要裝作不認識我和薑北笙吧?

  “生意上的事,我爸爸目前並沒有交給我,如果莫老板真心跟我們公司談合作,我覺得你的這些誠意還是應該直接告訴我爸爸。”


  蘇芯的冷笑同她的婉拒一樣,既不顯得咄咄逼人也不會令人尷尬。


  莫佳眼角往下重重一耷,笑得有點不知分寸,突然抬手指了指薑北笙,遲疑道:“呃,這位是……”


  蘇芯與我臉色同時一變。


  薑北笙卻淡淡一笑:“莫總真是貴人多忘事。”完,他伸手將我往懷裏一摟:“昨我們不是互相介紹過了嗎?這是我妻子,也是你的前女友,不記得了嗎?”


  莫佳一頓,有點六神無主的驚慌。


  蘇芯咬了咬牙,整個人平靜到忘了呼吸。


  我稍微正常一點,倒不是我心大,全因我在停車場見到他二人時,已經產生過太不正常的猜想,付出總有回報,此時此刻我才能少吃一點驚。


  薑北笙摟在我肩上的手輕輕拍了拍,我順勢望了他一眼,就見他嘴角的淡笑瞬間變做了冷笑:“柒,我們夫妻這回公平了。昨你給我介紹你的前任,今我鄭重給你介紹一下我的前任。”正著,他抬起另外一隻手比了比蘇芯:“這位是蘇芯,我的前女友。蘇芯,這是我妻子,伍柒。”


  據不靠譜的調查,當下社會中,越是成年人的婚姻或愛情,受前任影響出現惡化的情況越多。


  眼前這個情況,好似這個調查也不是那麽不靠譜。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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