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伍小柒與薑北笙婚前協議第三條第一款:不得在任何情況下以任何借口探究彼此過往。


  薑北笙揶揄我不用對他解釋,這份揶揄一點問題都沒有,但我心裏總有幾分不太愉快。這種不太愉快就像我家的雞被人扯了一根毛,我明明知道,有沒有這根毛都不會影響我家雞的下蛋效率,可我就是沒辦法說服我自己。


  或許這就是婚姻吧,每天都在上演男人與女人對同一事物不同認知的看法。過得下去,就叫磨合;過不下了,就是戰爭。婚姻之戰,從來不是驚天動地的國家大事,隻是一些雞毛蒜皮的瑣事。


  我坐在車裏,兩眼絕望的盯著站在車外來接電話的薑北笙,開始後悔今天出門之前為什麽不看看黃曆。


  十五分鍾後,薑北笙匆匆回到了車上。


  “我有點急事,需要馬上趕回上海。”


  我輕飄飄的呃了一聲。


  十六分鍾前,就在距離菜菜子家還有兩個紅綠燈的路口,薑北笙的電話響了。


  他匆匆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眼神突然之間就變得複雜起來,我一時沒將自己的好奇心克製住,偷偷跟著瞅了一眼,無名無姓沒有任何標識,不過是一串普通的阿拉伯數字。


  像這樣的來電,我幾乎是第一時間將它定性為騷擾電話,選擇直接摁掉。但薑北笙卻很令人意外的將方向盤打過半圈後,把車子停靠在了路邊。


  “你在車裏等我一下,我去接過電話。”


  他一手拿手機,一手拉車門,與他接完電話回到車上時的神情一樣,匆匆下了車。


  在女人的思維模式中,一個不能備注卻又熟悉到一眼就心知的電話號碼,呃,除了厭惡的人之外,就隻剩不能見光的秘密情人。倘若是這兩種之一,以我跟他的關係,他實在沒有必要背著我去接。


  薑北笙將我請下車後,我當機立斷的打了兩個電話。


  第一個,打給菜菜子取消午餐之約。


  第二個,我打給了曲煒。


  曲煒是我高中同學老公的哥哥給我介紹的第三十八任相親對象,相親的時候,他四十一歲,今年四十二歲,離異,有一小孩,具體是男孩還是女孩,我忘了問。


  並非我對離異帶有小孩的相親對象有敵意,實在是這個人不適合當老公。


  相親的地點是他選的,在城南新區農貿市場隔壁的一家大排檔裏。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那家大排檔,可他卻還未到。排擋老板娘很抱歉的從昨夜還未來得及收拾的宵夜餐具裏,隨後撈起一隻油膩膩的杯子,擰開自來水龍頭衝了三兩下,許是見我眉頭皺得有點厲害,又拿出熱水瓶特意將杯子內外衝了一遍,撚了幾片茶葉,泡了一杯嫋嫋生煙的綠茶給我端了過來。


  我眼睜睜的看著這杯嫋嫋生煙的綠茶等成一杯無人賞識的冷茶,曲煒才氣喘籲籲的跑了進來。


  “真是抱歉,讓你久等了,我是曲煒。”


  等人不可怕,等一個不懂得對你的好人,才是真的可怕。


  出於對介紹人的尊重,我耐著性子坐下來聽曲煒絮叨了十分鍾。十分鍾之後,不是我對介紹人不再尊重,也不是我的性子被磨光了坐不下去,而是這哥們接了個緊急電話。


  “真抱歉,今天本來是我輪休,可有幾個同事被臨時抽去辦案了,所裏人手有點不足,這……這電話是出警電話,我不得不走,呃,下回,下回你定地方。”


  我大概能明白他的妻子為什麽要跟他離婚了。

  我們之間自然也就沒了下回。


  所以,當曲煒誤以為這通時隔一年才姍姍遲來的電話,就是他當初與我敲定的下回時,我的尷尬不比他少一分。


  “我心裏就一直奇怪,想著,哪有姑娘把相親的地方定到派出所來?嗬嗬……”


  曲煒目測一米七上下,身材微胖,臉型卻偏瘦,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一邊給我泡茶,一邊自嘲。


  早聽介紹人提過,曲煒這個人,別的優點不突出,性格好那是人盡皆知的事。我與他雖就一年前有過十分鍾的交談,但對他的這個優點,我是必須認同的。


  “這怎麽能全怪你呢,是我冒昧了。”


  “不會不會,怎麽會冒昧。呃,對了,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


  我喝了一口茶,在將杯子小心放好,難為情的咳嗽了一聲:“我……我在派出所也沒有認識的人,這種事,又……又實在是不好意思去你們服務大廳谘詢,所以,所以……”


  一想到要跟曾經的相親對象坦白,我此行目的,旨在調查自己今天剛結婚的丈夫,是否為網上通緝犯,我就覺得十分的難以啟齒。


  這份難以啟齒持續大概有十三分鍾的時間,曲煒辦公桌上的電話就像一道催命符一樣,尖銳的響了起來。


  我一時情急,終於將意思完整的說了出來。


  曲煒手一抖,剛接起握在手裏的話筒,哐當一聲,掉了。


  離開派出所時,曲煒望我的眼神,我永遠都忘不了。那是一種“幸好我們沒戲”的小慶幸。


  晚上八點,我跟我的死黨們雷打不動的捧著手機暢談一天見聞時,她們果然無情的將我嘲笑了一番。


  蚊子飛吻了我一下:“這種事,你在結婚之前做,是謹慎;在結婚之後做,是愚蠢。人家曲煒對你從此另眼相待,這無可厚非。”


  芸豆讚同道:你們的婚姻屬於典型的閃婚,建立在彼此沒有任何感情的基礎上,缺乏信任與理解才是你們的日常生活準則。不要寄希望於他能對你毫無保留的坦白一切。


  加菲貓附議:狐狸,記住: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防著你,你也應該防著他。


  我覺得這回,我的三個死黨說得都很有道理。


  正要發表一番感言,薑北笙的電話很沒眼力見的打了進來,我隻好憋著一肚子話,退出群聊,接電話。


  “我到上海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永遠是低沉且冷漠的。我雖然聽著不太愉快,但他既然像一個丈夫一樣跟我報平安,我不得不立刻進入到一個妻子的角色,回複了一聲:“呃,好的。”


  我以為,夫妻間的對話就此結束,令人吃驚的是薑北笙不但沒有掛斷電話的意思,竟還在我話音剛落下的刹那,馬上又問了句:“你……中午,有回去吃飯嗎?”


  我情緒失常的呃了一聲:“沒去。”


  “我……我在上海大概會呆一個星期,下周三應該能回來,你,你要是不好交差,就跟你媽約下周四的晚飯。”


  我一愣:“你……你,你真的是薑北笙?”


  “愛約不約。”


  啪嗒一聲,電話掛了。


  有人說,男人的善心與耐心,永遠抵不過女人的反複質疑。


  好像,有那麽一點點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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